一笔不勾销

孟德四舅

新保管员太抠门儿

保管员王姐光荣退休，继任的姓李，三十啷当岁一男的，看上去挺斯文。但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这个新来的“李管儿”没有王姐好说话。为啥？管他要点办公用品忒费劲！他心情好了，给你点儿，但少不了磨磨叽叽跟你讲一通大道理；他心情不好，直接损你一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最后再送你俩字——没有！一线员工几乎都被他喷过，于是有人私下给他起了个“小喷壶”的外号，说他铁皮碎嘴子。

这天早晨，曹班长在蹲坑儿的时候一不留神，新领的圆珠笔从衣服兜里拱出来，掉坑里了。老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小喷壶再要一管呢？去了就得挨顿损，还不一定能领着；可不去的话，现场签个字、填个流水卡片啥的，还真不方便。思来想去，老曹还是决定去要一管，情况特殊，小喷壶能不给面儿？

事实证明，老曹自作多情了。小喷壶嘴一张，又开喷了，“我说曹班长，我昨天刚给你们班一人一管笔，你今天又上我这来要，你吃笔啊？”老曹赶紧说明情况，小喷壶一听，更来劲了，“你们一天总有理由，可我还就是不信。这么大个人，拉泡屎能拉丢一管笔？别是想攒着拿去卖钱吧？”老曹急了，“你这人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我大小不济也是个班长，差你这一管笔钱啊？”

小喷壶也发现自己说话欠妥，改口讲起了大道理，“因为这点小事，我一天总得罪人。你以为我愿意啊？都是为了厂里好，咱们得开源节流……”“打住，打住！我就管你要根笔，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行了，这笔我不要了，我上外面买去。”老曹听着心烦意乱，一摆手走了。

到了午休，老曹心里憋着一口气，出厂买笔，“找家店讲讲价，多买几盒，回去给大伙儿分分，免得一天到晚受小喷壶的气。”

铁公鸡露马脚

厂西一站地找到一家文具店，老板笑脸相迎，“连笔带芯两块钱，单买笔芯一块钱，都是最低价。”老曹心想，单买笔芯没法用，连笔带芯一根2块，一盒笔20根，就是40块钱，两盒80，三盒120……算来算去，这也不便宜啊！自己铆大劲干一天活儿，也就挣个100块钱。他讲价，老板不干，“都是最低价，小本生意，你就别讲了。”

见老曹还是犹豫不决，老板眼珠一转，“兄弟，你要是觉得贵，我这有一批残次品，连笔带芯一块钱。其实，也没啥大毛病，就是笔管外圈有点磨损，皮毛不太好看而已，但笔芯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芯，不耽误用，周围学生都爱买，一天能卖三五盒呢！”老曹拿起笔看了看，老板手指的地方是比别处暗了点，用手一摸有划痕。老曹年轻的时候干过抛光，一看就知道，这笔被人用砂纸手工砂过！可是好端端的笔，为啥要砂一下，而且是单独砂这个地方呢？

老曹拿着笔，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咦，这不就是厂里发的那种笔吗！但有点不一样，厂里发的笔带厂名，这个笔不带。这个笔被人砂过的地方，恰好是印厂名的地方！老曹怕自己弄错了，又从笔盒里抓出一把笔来仔细看，终于在一根没砂干净的笔上，隐约看见了“西机”俩字。老曹所在的工厂名叫“××西机械厂”，里面就有这俩字，而且字的位置都对上了，肯定错不了！

怪不得要笔这么费劲，原来是被人成盒地拿来卖钱了！这个人会是谁呢？老曹一思量，现场工人要笔都费劲，这成盒的笔，一般人搞不到。厂里有这个权力的，除了厂领导，就是小喷壶。这点小钱，厂领导应该瞧不上眼，难道是小喷壶监守自盗？上午他还真提过一嘴攒笔卖钱的话……

老板看老曹磨磨叽叽的，有点不耐烦了，“这笔你到底要不要啊？”老曹灵机一动，打算顺藤摸瓜，“要啊，这笔这么便宜，给我来20盒！给孩子囤着！”老板一听精神了，“我手头没那么多现货，你不急的话，我马上打电话，送货那人就在附近，一会儿就送到！”见老曹点头，老板赶紧打电话，“喂，小李吗？那笔你手还有货没？赶紧给我送20盒过来，现在就要！”老曹心想，这人姓李，还在附近，有点意思，“行，那我先到外面抽根烟去，你这屋太闷了。”老曹出了门，转身就往周围小树林里一猫儿，他是想守株待兔，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不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兜子，正是小喷壶。老曹暗骂，还真是你个小兔崽子！等到屋里人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老曹进来堵了个正着，“呦，这不是李管儿吗？跑这发财来了？”小喷壶正数钱呢，看见老曹，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麻爪了。“都别动，这笔是我的。”老曹把400块钱往柜台上一拍，让老板收钱，又转向小喷壶，“你现在啥也别说，跟我回厂！”看着小李乖乖跟他往外走，老板一头雾水，“整半天你俩认识啊？”

两全之策

俩人进了厂区，小喷壶憋不住了，“曹班长，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咱们是不是有误会。”老曹笑了，“误会？你自己咋回事不知道啊？现在我就是人证，我手里这兜东西就是物证，一会儿到了保卫科，有你说理的地方。”小喷壶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大哥我知道错了，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真是迫不得已，我媳妇没工作，孩子上学也得花钱，最近我妈又住院了，实在没辙。不信您看，我这有住院的票子……”

老曹这人心地善良，吃软不吃硬，小喷壶这么哭哭啼啼一哀求，他反倒心软犹豫了。这事要是闹到保卫科，小喷壶的工作就保不住了，全家人喝西北风去？可要是就此打住的话，这笔赃款退不回去，厂里就得蒙受损失。有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有了，让他用这赃款拿去买点办公用品，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大家发点，差的钱他自己添，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老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小喷壶一听连忙道谢，“大哥我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这窟窿堵上。啥也不说了，我这份工作都是您给的，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我全听您的。”说完还要给老曹塞钱，被老曹拦住了，“别整没用的，你这是想让我跟你同流合污啊？这封口费我不能要，都不容易，留给你妈看病吧！”

没多久，大家惊奇地发现小喷壶转性了，东西发得挺勤，额外要个纸笔啥的也不费劲了，都感慨说这“铁公鸡”也开始拔毛了！对此，老曹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