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入眠

2015-11-17 22:34麦邦盈
椰城 2015年6期
关键词:副校长向阳春光

■麦邦盈

无法入眠

■麦邦盈

我在金墩小学当校长已经四年多。很多人都说我当校长最大的政绩之一就是盖了春光楼,对此我表示赞同。钱是他春光出的,主意却是我出的。老实说,出钱和出主意都重要,或许后者更甚呢。前者是个车,后者是条路,没有路,你车往哪里开去?

这几年,在校容校貌建设评比中,我们金墩小学先后拿下了一、二、三等奖,这显然都是春光楼立下的功劳。今年就不了,所有的奖都被人家拿走了。有原因的。这两年,北坡、南岭、猴村山几所学校先后建起了一些教学楼,而且搞得五彩缤纷的,美仑美奂的。后来者居上,新楼房好看,拿走先进也是必然的。评先进其实也就是评漂亮。这和选美在本质上是没有多大的区别的。好几次,我和我的老师们凝立于我们的教学楼前,看东看西,说前说后,感慨良多。我们的春光楼是有点落后了,跟不上形势了。人家的墙壁是马赛克,我们的只是石米;人家的栏杆贴上了瓷砖,我们的只是抹了灰。“春光楼”那三个字还在,但是已经淡漠得多了,不是那么红艳了。人家的就不同了,是金字,光芒四射的,鲜艳夺目的。

“要想新也不难呀,装修一下不就可以了?”

“跟人换套衣服那样容易吗?钱在哪呢?”

“钱也不难呀。春光他如今都坐在镇长的椅子上面了,要用钱,不就他拿起笔写同意两个字?”

事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可是我总觉得一下子开不了这个口。当时他春光只是个百姓,喝茶聊天是常事,说什么都很随便,兴奋来了的时候甚至可以拍一下他的大腿。现在不同了,他是镇长了,喝酒开会都不在一起,怎好一开口就要钱呢。本来,这两年村里又出了几个有钱人,比如刘阿二,在镇上开了个羊肉店,生意非常好,听说收入已经不少于几十万。还有李向阳,他姐夫是某某建筑公司的总经理,他便在城里开了一个钢筋场,听说赚的钱已经多得没法花。如果向他们开个口,给点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问题是他们出的钱,你怎么能花到春光楼上面去呢?难道你敢把人家“春光楼”三个字给抹掉,改成阿二楼或者向阳楼?人家春光楼才刚刚建了四年啊,人家春光现在是镇长啊。就算我全身都是胆,我也不敢去做那样的事。

开了一天的会,我心都烦了。上午是参观几个学校,下午是经验介绍和总结。谁都说得很好听,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就是因为有了钱。没有钱你楼房是竖不起来的,没有钱你是先进不了的。热爱家乡,造福子孙,没有钱你怎么去热爱你怎么去造福。

回到家里,天都快黑了。喝了一杯茶,看了一会报,秋霞已经把菜端上来了。菜不错,尖椒炒牛肉,清水煮角虾,盐炸花生仁,还有一碗酸菜汤。甜酸苦辣都有了,都是下酒上好的东西,只是缺陪酒人了。我说秋霞,你去帮我把黄副校长叫来。黄副校长叫黄友,原来并不是副校长,是一个教师。盖春光楼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个人才,头脑很机灵,能说几句话,又能喝几口,便把他提了上来,当了副校长,主管后勤方面的工作。

秋霞刚出门,黄副校长就来了。我有点惊讶,也有点高兴。我说黄校长呀我正叫秋霞去请你呢。黄副校长笑着说校长你不请我也会自个来跟你干一杯了。我问黄副校长有什么好事了吗,他说有。我说有好事就好,坐坐坐,咱们边喝边谈。黄副校长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接着又很专注的一鼓作气夹了五六颗花生仁投进嘴里,然后抓紧嚼,两腮一鼓一鼓的。我有点急,两眼都盯着他的脸,当然不是为了我的那盘盐炸花生仁。第二口酒进去之后黄副校长就开口了。他说:“校长啊,向阳哥已经有意思了。我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你要是拿出十万八万把学校教学楼前面的道路都铺上水泥,全面硬板化,那么这条路就叫做向阳路。没想到他当真了!向阳哥他笑了笑,说好嘛,几万块钱没问题。”我听了非常高兴,说:“好!黄副校长啊,你又立了大功了。”黄副校长脸上还有笑,眼尾那里的皱纹又放射着灿烂光芒了。我知道他还有话,便耐心地等着他往下讲。他却没有忙着往下讲,因为他筷子上一个红彤彤的角虾正在往他的嘴上靠。可能是出于男人的豪爽,虾的头和壳并没剥掉整个进入嘴里了,而且没有什么废弃的东西吐出来。他说:“我还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请刘阿二捐些钱,最好是三五万,然后把学校的围墙都筑起来,可以起一个名字,叫做刘阿二围墙。校道和围墙都做好之后,我们就可以去找春光镇长了。到那个时候,你就是不开口,他自己也会拿出几万块钱给你装修春光楼了。”太好了!太有智慧了!没有不成功的理由了!高度的兴奋让我感到我确实是慧眼识英才,当伯乐都可以了。当初提拔他黄友的时候有些人很有异议,现在看来那些人有眼睛也是白长的。我猛然把声调提了好高,说:“好!太好了。有你这么一个人才,我们金墩学校就有希望了。”说完我就拿起酒,把两个人的杯子都添得满满的,然后把酒杯举起来,说:“来,干!”

酒下肚之后,心就热起了。秋霞已经把筷子停下来了,很用心地看着我们两个喝。秋霞忽然噗地笑了,说:“现在的人真是有点怪,钱多了就变傻了,就那么白白的送人,一点儿也不心疼。”黄副校长看了秋霞一下,说:“这个你们女人就不懂。现在有些人会赚钱,可是不会花,赌博、嫖妓、包二奶三奶什么的都有,这样都不对。其实就是一个都不花,全都存起来,也不对。家有几百万,子孙做不成人,这样的例子多得很。钱这个东西,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来了你就得花掉,不花掉就不能说明你有钱。我们做教育工作的,有责任帮助他们把钱花到好的方面去。做公益事啦,救助贫困啦,捐款建校啦,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没钱人千方百计想赚钱,有钱人就在找着理由把钱花出去。我们帮助他们把钱花掉,一方面为子孙造了福,一方

面又培养了他们的好思想,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秋霞的话难听,但是我没有责怪,黄副校长的话让人听了就舒服多了。我说:“就是嘛。人家能把钱赚到手就是有本事,我们帮助人家把钱花好也是做善事。他春光当年种瓜菜种菠萝,一年就赚了近百万。要不是我发动他捐了四十五万,另外再筹十五万,我们金墩小学就不会有座春光楼,金墩村的孩子们还会在破旧的瓦房里上课,他春光也不会一路顺风,当上村长后又脚不停歇地迈上了镇长的位置。”

“就是啊。”秋霞的觉悟好像也提高起来。

“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去跟向阳哥聊一聊?”黄副校长又提议说。

“好啊。”我立即就表示了赞同。

那天夜里,我好久好久都睡不掉。秋霞也没有睡好,身子和胳膊碰了好几回,我明白什么意思,并立即响应。事情结束后,累是有点累但是睡不掉。心太兴奋了人就难安静,好事确实折磨人。

从天宫酒楼回来,我的心还留在天宫里。天宫酒楼的小姐实在是不错,腰身高高挑挑,笑容灿烂,怎么说呢,基本上和仙女属于一类了。倒茶的时候一位小姐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把几滴水弄到我的裤腿上,她赶忙找来纸巾擦,口里还连连说对不起。当时我真的好感动,看着她的用心细致的动作我都有点浮想联翩了。总之,印象非常的深刻,用铭刻在脑海里来形容都可以。我敢保证,就是在大街上,就是满街的人,碰上了,我一眼也可以把她认出来。当然我不坏,仅仅是想一下而已。学校的钱出纳管,家里的钱秋霞理,我没钱想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向阳哥就不同了,他把两个小姐请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之后还送了每人三百块。当时我想我要是小姐就好了,我要是小姐每天只吃一顿饭,吃了一年,学校的路就可以硬板化了。黄副校长也不算是坏,他只是在小姐的腿上捏了几下。捏不算流氓,因为两个小姐都不恼不怒,甚至笑,阳光灿烂的,把我们普照得心里暖暖洋洋的。

那顿天宫酒楼饭吃得非常好,非常有意义。本来我已经叫黄副校长带去两千元,没想到向阳哥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们结帐,付钱的事只得让给他。当时我曾经想我要是小姐就好了,看来我的想法很渺小,实际上我比小姐要值钱得多。向阳哥问修那些路需要多少钱,我想了一下就说大约十万。向阳哥就说十万就十万,还问够不够。他还说质量一定要保证,一百年不坏更好,威信非常的重要。黄副校长说校道的名字就叫向阳路好不好,向阳哥说可以。黄副校长说“向阳”也就是向着太阳,就是说这是一条走向光明灿烂的大道,这个名字太有意义了,叫起来也非常响亮。

我也表示了赞同,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回到学校后,我立即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宣布了李向阳同意捐十万元修建校道的消息。那一晚的会议开得很热烈,谁都非常的振奋,十一点半都到了也没有一个想回去。我叫黄副校长搬来一箱健力宝,渴不渴都可以喝。大家的话非常多,归结起来大致有下面两点,一是赞扬李向阳,说他是个大好人,发财富有不忘记关心教育;一是关于校道铺设,说是一定要排排场场,一定要保质保量。有些老师还提议校道修好后,两旁最好铺上草坪种上花。老师们的热情深深地感化了我,事业的发展,学校工作的上去,主要就是依靠大家的共同努力啊。多人放屁成台风,众人捡柴火焰高。当我把关于修建围墙和重新装修春光楼的设想说出来的时候,大家的兴奋几乎是达到了顶峰,熙熙攘攘的,大声大气的,屋顶都快要遮盖不住了,仿佛那个漂漂亮亮的校园已经就在眼前了,明天早晨醒来就是了。

天宫酒楼吃饭后的第五天,向阳哥就到了学校。他是开着一辆小车来的。他的小车很漂亮,也比较华贵。车身漆黑漆黑的,光亮光亮的,都能够照出人的影子来了。不少学生围拢了上去,看的摸的拿车子当镜子照脸的都有。我们陪着向阳哥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在春光楼前面讨论起校道的修建来。向阳哥的意见和我们的意见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他要求校道路面最好要加宽五十公分,厚至少要加五公分。按他的意思来说就是要气派一些,质量要高一些,要保证它一百年不变。钱的事不是大事。至于校园里的那两条小道,可以修它细小一些,弯曲一些,而且最好是找蛋石来铺。人总是比较喜欢走点弯路的。曲径幽深,走来

比较有意思。临走的时候,向阳哥说工程队的事他回去就联系,材料的事他负责。我们的任务就是负责监督施工就可以了。向阳哥的车子开走的时候,很多人都出来送行,影子都没了很多人的手还没舍得放下来。应该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一个星期过去了,工程队终于开来了。工头是本地人,姓冯。工人是大陆的民工,都说普通话,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普通话。地方口音太重了,说话时往往必须加上比比划划才能听明白。主要是男的,也有个别是女的。男的干活,女的做饭。大陆的民工干活确实是不错,不怕太阳不怕流汗,吃饱肚子就干活,一天到晚不停歇。材料也跟着进来了。工程车乌乌的跑来跑去,河沙、水泥、石子源源不断地运来了。

用不了多久,金墩小学就会以靓丽的新貌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当然肯定又会是好评如潮。这些日子我高兴得都可以用亢奋来形容了,常常是吃不下饭睡不了觉。白天,下了课我就去工地看施工。晚上,上了床我也睡不掉,主要是心里不平静,还做了几回梦。我梦见学校的路修得真是太漂亮了。大道排场气派,小路玲珑好玩。围墙也修起来了。剪彩的仪式很隆重。彩旗插得到处都是。局长都来了,镇长、学区主任也来了,各校的校长也来了。金墩村的所有干部都来,男女老少也主动来,总之人真是多得不得了,一个校园都挤得满满的。大家都非常高兴,春光镇长却生气了,他一脸怒气地把我批评了一顿,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把他的春光楼好好地装修一番。

老天有时候不行。本来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转眼间就变了脸。先是下了一场大雨,接下来就下小雨。淅淅沥沥的,飘飘洒洒的,一个星期快到了也没有停下来。天上阴阴沉沉的,地上淋淋湿湿的,空气也是水做的。校道的第一期工程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该挖的土已经挖起来了。挖起来的土把雨水喝得饱饱的,一踩上去就滑溜滑溜的。学生们就喜欢滑,你推我拉的,嘻嘻哈哈的,弄得浑身都是泥。挖了土的场地上积满了水,汪洋一样的。孩子们就喜欢水,把作业课本什么的撕下来造了船。下了课,汪洋之中立即就游弋着大大小小的纸船。

冯工头说不要怕,过几天天就好了。

冯工头又说听说你们打算装修春光楼,你们是不是去和春光镇长商量一下,把工程定下来,我们一起给你们搞。

冯工头又说听说你们还打算筑围墙把整个学校都围起来,这样非常好。农村学校就应该有围墙,免得猪啦牛啦羊啦狗啦窜进校园来。

后来冯工头又说钱的问题是小事,他可以先垫着,等我们拿回了再还他。

老实说,冯工头的话不错。一鼓作气,一步到位,这样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而且也可以节省一些开支。我和黄副校长商量了一下,又和老师们开了一个会。一致的意见是可以,做事就应该趁热打铁。

便去找春光镇长。还是我和黄副校长去,再加上向阳老板。地点是在城里的一间叫做春来的酒店。好久没见,春光镇长变得年轻了许多,以前因日晒雨淋汗水腐蚀而粗糙的脸已经变得光鲜起来了。衣裤皮鞋一看是好货,手腕上表也很打眼。不过他的美德并没丢,证据是见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热情,特别是吃饭的时候他点的是蟹汁炒番薯叶、猪小肠炒酸菜仔、西红柿炒蛋,荤的只是一个清蒸鱼和一盘焖猪手。好久不见美味佳肴了,本想进城来和镇长老板好好地品赏一番,想不到吃得比家里还坏。

不过我们此行很成功,春光镇长当即答应给七万,他还拿起手机和刘阿二通了话,他说刘阿二很爽快地答应了。向阳老板说太好了,不够的部分他补上。

手中有钱了,事情就好办。冯工头一下子又调来两个工程队,一个装修大楼一个修筑围墙。也许是我们的动作声响太大,学区的符主任、教育局的陈局长、林副局长都来到我们学校视察指导了,两次了。符主任是老领导,再干七个月就退休了。他好几次在两位局长的面前夸我有魄力有干劲又很年轻,是个挑大梁的人才。他甚至笑着对两位局长说他退休了这主任让我来干。我听了很高兴的紧张着,我说主任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没有什么,事都是大家做的。符主任说这话就很有水平。两位局长听了都频频点头,都笑着说不错不错,组织上就是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老实说当时的我呀真是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是孩子我肯定会蹦跳起来。

有一件事更是让我兴奋得应该蹦跳起来,就是有一回到教育局开会,会后陈局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先是让我坐,还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很明确地跟我谈到准备提拔我当学区主任的事,具体时间是在下个学期。老实说,当时的我都激动得快要崩溃了,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跳正在疯狂的加速。我竟然站了起来走到局长的办公桌前面。人是持着立正的姿势,可是我总觉得脖子和两腿都在颤抖着。我说局长,感谢你的关心培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虚心学习努力工作,把毕生的智慧和力量都贡献给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当时是怎么走出局长办公室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出来的时候风非常凉快,头顶的树叶都被吹得哗啦啦的响。天空非常高,湛蓝湛蓝的,有几片白云在很潇洒地飘动着。

领导的赞扬组织的肯定确实是把我的智慧和干劲发挥到极致。最突出的表现是白天基本上不在家里,睡觉的时候往往只是迷糊了一阵就醒来了。而且醒来了就不再睡掉。不睡觉都干些什么事了呢,什么都不干。秋霞的身子就贴在身边,但是我也无动于衷。我精力有限,确实不能同时在两个战场上拼搏。我只想安静地想。我都想些什么呢,我什么都想,当然有时又什么都不想。例如我想校道修好了该种些什么花,不知道哪种花一种下去马上就可以开花。例如我想校园里的草叶要换掉,本地草不好看。例如我想这回金墩小学应该是迈进全县甚至全省一流的学校了。例如我想我的事迹上报纸了,上面还配有一张我的打着领带的照片。例如我想我当了学区主任所有的学校都轰轰烈烈地掀起美化校容校貌的热潮。好几次我早上起来都感到乏力,黄副校长和好些老师都问我校长你眼里有血丝是不是太累了没睡好。我笑了笑说没有没有。

一个多月过去了,校道的铺设竣工了,种花植草紧跟着进行。本来想找一些一种上去就开花的花,可是找不到,只得找一些花开得红艳的品种。校园里原有的草统统锄掉,全部铺上专门从很远的三门坡那里买来的毛茸茸的地毯草。春光楼换上新装了,很醒目,很漂亮。老实说这回的装修我们考虑到美观、环保、安全等因素,全部打墙漆,橙黄色的,间或打有几条红色的带子。值得一提的是“春光楼”三个字,镶在二楼栏杆正中最显眼的位置,红艳艳的,热烈,大气,又潇洒。这是春光镇长这次亲自出面请吴副县长写的。吴副县长忙政不忘书法,已经很有造诣,听说向他求书的人已经排了队。围墙筑起多半了,接上去就是安装花瓶那样的金黄金黄的琉璃窗,大概十天半月就可以竣工了。

全面竣工在即,落成典礼的事已经进入酝酿之中了。我们觉得这件事不小,应该先找春光镇长,征求他的意见。

可能是镇长工作太忙,我们去了两次都没有找到。都说是开会去了,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镇府大院里有一些人不行,看人居高临下的,说话咄咄逼人的。

“你们找镇长干什么?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讲嘛。”

“啊——呸!你们是谁呢?跟你们讲话有什么用呢?”我们没有把话说出来,可是心里都这么说。

我们第三次去找春光镇长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他。当时,镇长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中年人,问你们找谁啊,我们说找镇长。他说他就是镇长呀。

这回我们吃惊不小了,很怀疑地把那个中年人看了又看。不像是坏人,也不像是闹着玩的。

“我们找春光镇长。”

“他被停职调查了。”

“什么?”我们被吓得不轻。问,“怎么啦?调查他什么啦?”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事情应该等纪检部门调查之后才能下结论。”

怎么是这样的呢,我们只得转为小声地向其他领导打听,一致的看法是贪污受贿的问题。

回来后,我们全都掉进古井一样头脑都懵了。春光镇长,他没有钱么?他缺钱花么?开始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总觉得他很可能是官场斗争的一个牺牲品。我们总想着去找他问个究竟,可是又不知道他在哪。后来我们转为去看望他的夫人严小莉。他的新家已安在城里,夫人是二婚,年纪至少比春光镇长小了十岁。那天严莉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流

着泪反反复复地说镇长说他对不起你们了。我们很惊讶,原来春光镇长已有话留下,但是他对不起我们什么呢?当面不好意思问,回来之后我们想了好久也搞不明白。

事情很快公开了,春光镇长被双规,消息报纸上已经刊登出来。

还能搞什么典礼吗?

这段时间来,关于春光镇长,关于金墩小学的事,人们议论有如暴风骤雨,让人震惊让人气愤让人心酸。

“都认为是好人啊,原来是个坏东西。”

“学校是培养祖国下一代的地方,教学楼怎么用一个犯罪分子的名字来命名呢?”

“应该把‘春光楼’那三个字凿掉。“

“你知道那三个字谁写的吗?吴副县长写的啊。”

“吴副县长?吴副县长也不知道怎么样。”

“吴副县长是好县长呀,报纸上都刊登过他的先进事迹啊。”

“干脆把楼也拆了,反正那楼也是他春光出钱盖的。”

“他当初也不知道怎么赚了那么的多钱。”

“为了捞个好名声,给自己树碑立传,竟然想到到学校来盖大楼。”

更让人惊心的是,大楼的墙壁上有人用粉笔和水彩笔写上了“光头楼、坏人楼、贪官楼”,还有某某和某某做X之类的话。肯定是学生乱画乱写的,但是也看得出他们对春光镇长的蔑视和仇恨。

老实说,那些话声声句句如针似火,刺得我心在滴血,烧得我浑身疼痛。还有孩子们恶毒的骂。我都觉得精神错乱了。人啊,对人为什么那样苛刻那样无情无义呢?那些恨不得对倒在地上的春光镇长再踩踏几脚的人,他们的子孙不正在享受着春光楼的福气吗?那些嘲笑愤恨春光镇长的孩子们不正在春光楼里读书吗?他春光镇长现在贪污受贿是他不对,抓他判他也应该,可是春光楼没错,春光他过去的捐资助学没错呀。几十万元,那可是好几垛的红彤彤的人民币啊。春夏秋冬都开花的树是什么树?一辈子都没有错的人是什么人?

想是这么想,但是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我一说话就会招来猛烈的指责,甚至说我和春光镇长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人。黄副校长倒是站在我一边,他不敢跟别人论理,但是他能真诚地跟我交心。我说要我拆掉春光楼是不可能的,就是去凿掉那三个字我也不会做。我宁愿不当校长。

这一回,我是整夜整夜失眠了。我想到了李向阳和刘阿二。向阳路确实气派,质量也有可能一百年不坏,可是谁能保证他李向阳不会有变坏的一天?根据那回天宫酒楼吃饭的那回事,玩女人包二奶赌博什么的,谁敢保证不会在他向阳的身上发生呢?我们使用的教学楼是以犯罪分子的名字命的,如果李向阳他也变坏,那么我们走的路不也是坏人的路么?至于围墙的事,我都不敢去想了。刘阿二羊肉店有个服务员是陆妹,刘阿二与其亲热程度已经超越了老婆,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有爱情做主,老婆被换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事情真的都那样发展下去,人们会怎样说我呢?说不定人们也会把唾液吐到我的身上来。我好怕,不敢再往下想去了。

“你去看望了春光的老婆是不是?”秋霞突然看着我问。

“是。”

“她那张脸好看是不是?”

“什么?你怎么那么说我?”

“我不那么说我怎么说?你老实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老实说你跟她老公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李向阳,还有那个刘阿二。”

“你——”

吃惊兼愤怒,我竟然说不出什么话了。我怒不可遏地抡起了巴掌,可是紧跟而至的恐惧又让我的巴掌停在空中了。

“打呀!你打呀!”

我的巴掌颤抖了几回,还是不敢打下去。

“你打啰,你打啰,你不敢打了是不是?”

不得不打了,为了捍卫我的清白和正义,我猛然把巴掌再度提高了一些,然后狠狠地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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