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精神病院

□符浩勇

采访精神病院

□符浩勇

总编这阵子对报纸的销量逐季下滑很上火，他无视当下全民不看书的大气象，反而责怪我们记者不用心。每天我漫无目标地在街上溜达，希望抓到警察打人或者城管欺负人之类的镜头，但是没有，我什么也没遇到。其实，那种东西即便是写出来，老百姓早不爱看了，都已经产生审美疲劳了，再看下去，不出神经病才怪。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去采访精神病院啊，看看那些病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那些精神病患者一定千奇百怪，说不定还能挖出个大新闻呢！对！这才是咱老百姓喜欢的新闻。

精神病院卢院长对我的到来很高兴，他说，这里风景优美，医疗设施齐全，医生都有学位，护士都很漂亮，更重要的是，这是全市唯一的一家精神病院，别无分店，人只能往这儿送。

我提出要采访患者，卢院长那是必须的。我谢过卢院长，独进入住院区去。

患者一是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眼镜腿掉了一根，金丝眼镜在他上可笑地歪着，造成他的脑袋向一边歪着。他仔细看了看我的记证，指了指椅子说，坐吧。

没等我发问，他就主动开说：“我喜欢思考问题，说明一下我对法律问题进行了深层次的究，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几十年前年轻人在广场上跳交谊舞，不顾年人的感受。如今，老年人在广上跳广场舞，不顾年轻人的感受几十年前，年轻的红卫兵打、砸抢、烧，祸害了一帮老年人。现在一些老年人碰瓷、讹人，自己摔坑人，祸害了一帮年轻人……仔细想想，其实不是老年人变坏了，我认为，而是那拨坏人变老了。是不是？……”

我小声打断他：“先生，原来你没病啊！”

“嘘，你小心些。正常人都说我有病，看来你也不正常。”

患者二是一位嘴巴极其利索的年轻人，他麻利儿地接过我递上的香烟，麻利儿地塞进嘴里，然后立刻眉飞色舞地诉说：“很简单，为何那么多人收月饼券？厂商印100元月饼券，65元卖给经销商，经销商80元卖给消费者A，A将票送B，B以40元卖黄牛，厂商最后以50元向黄牛收购。没生产月饼，厂商赚15，经销赚15，A送人情，B赚40，黄牛赚10。厂商只生产月饼票就行了。这就是月饼证券化……”

被他说得有点头晕，最后我问他：“是不是正常人都说您有病？而不正常的人认为您没病呢？”

他微笑着点头：“你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很不正常。嗯！前途无量，等你住下了我们再详谈。”

患者三是一位老人，雪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坐在躺椅上，对着我说话，眼睛却看着天上的浮云。开始说：“中国人有六大癖好：一、好嫖，省去恋爱曲折，直接享受性福；二、好赌，省去辛苦打拼，寄望当下发财；三、好骂，省去论证艰难，立马搞倒对手；四、好补，省去锻炼汗水，永葆身体健康；五、好吹，省去修行立德，巧妙自抬身价；六、好饮，省去心灵交流，快速拉近关系。”很显然，这个人确实病了。鉴于前面两个的经验，我这次只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而他却说了：“你什么也不说，很好，我知道你认同了我的意见，当然，正常人是不会认同的，所以你已经很不正常了。”采访完毕，我想稿子等理清头绪再说，可是卢院长一定要请我吃饭，坚持说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对我的敬仰之情。

我忍不住对他说：“院长先生，通过今天的采访，我觉得您这里关的人都很正常，怎么说呢，他们的想法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正常人啊，他们也许早就应该出院了。”

“那你准备怎么写呢？”

“当然是将真实情况写出来啊！老百姓有知情权。”

卢院长皱起眉头：“这里只有正常人和不正常人，你说他们正常？那难道是我们不正常了？奇谈怪论！真是奇谈怪论啊！”他忽然抑制不住地大发无明火，指着我厉声喊：“我看你病得不轻！快醒醒吧！”说罢把杯子中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泼过来。我气愤极了，骂道：“你！你这个吸血鬼！你才是精神病！”然后我也用茶水泼了他满头满脸，我不由哈哈大笑。

没想到的是，有两个人将我像小鸡一般抓起来，投入了病房里。

许多天后，报社主编带着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来采访我。

“我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新闻的真实性问题。”我说，“我们的新闻必须绝对真实，假新闻以及用假新闻作秀对新闻工作者来说，那就是强奸读者，那就是犯罪……”

“您说的都对啊，可是……”

“你能说出可是，很好，很可贵！正常人是不会说这两个字的，欢迎你进来！”我向他伸出了手。

（原载《百家故事》2015年3月上 江西刘名远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