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华栋
日 本 纪 行(三)
◎邱华栋
在皇宫附近护城河一侧看够了樱花,我来到了神保町,这里是东京书店最集中的地方。读书人到哪里都不忘逛书店,这些年,我在国内的很多城市,都喜欢找旧书店,结果淘到了不少好书。不知道在这里,可以淘到什么?
在神保町的街道上,果然看见了很多书店的招牌,远远地,还可以看见日本最有名的文学杂志《文艺春秋》的广告牌。离和内山书店老板约会的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于是,我和祝勇就挨个逛书店。我对日本近代以来的文学还算比较熟悉,像夏目漱石、谷崎润一郎、石川达三、加藤周一、川端康成、远藤周作、井上靖、司马辽太郎、大冈升平、安部公房、芥川龙之介、横光利一、大江健三郎等等作家的文集,都找到了,看到了很多他们的原版日文书,感到十分亲切。
这些书店的定位彼此都不一样,加上内山书店,其中有两三家是专门经销中国书籍的,我逛了另外一家,看到了中国出版的大批书籍,甚至还找到了我几年前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在另外的一家书店,我翻阅了很多日本漫画书,发现大量都是黄色的。据说这些成人漫画书假如不是黄色的就不好卖。结果,逛高兴了,忘了和内山先生约定的时间了,日本人是非常遵守时间的,结果翻译平田墩子小姐急坏了。我们赶紧往内山书店走去,上了电梯,直达五楼,在一个很小的会客室里面,内山先生正在等着我们。
很多中国人都知道鲁迅先生和内山先生的交往,不过,现在的这个内山先生,自然不是当年的内山完造了,而是内山完造先生的侄子。他很儒雅,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套发蓝色的西装,和我们进行了半个小时的见面。他的中文很好,聊天寒暄的时候,可以说汉语。
我想起来他的叔叔内山完造和鲁迅先生的交往,他们的故事,已经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重要的组成部分了。内山完造1917年在上海开设内山书店,开办讲座,设立上海童话协会,进行了大量的中日文化交流活动,传播世界和日本近代文化。1927年后,多次保护鲁迅先生免遭白色恐怖的迫害,死后他还要求葬于上海。他的弟弟内山嘉吉于1935年在东京开设了这家内山书店,专门出售鲁迅先生的著作和其他中国出版的书籍,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
现在的经理内山先生,就是内山嘉吉的儿子。聊天当中,知道了现在书店经营并不容易。我在内山书店看到了依旧有大量的中国书籍,一些现代作家的作品很多,比如鲁迅、巴金、老舍、沈从文、冰心、茅盾,都有专门的架子,而当代作家的作品,像《白鹿原》《丰乳肥臀》《灵山》《土门》等等,都有销售。
离开内山书店,前面拐弯就是神田旧书店一条街,这里光是旧书,据说有上千万册,在等待着有心人。
副都心,是一个城市建筑规划学上的概念,就是指现代特大城市为了疏散城市中心区的功能和巨大的人流物流的压力,在城市边缘地区建设的另外的中心区。像北京,早年就准备在望京地区建设副都心。
东京临海副都心,是在东京港湾之内,通过填海造田,于1996年建成的一个副城市中心。这里有日本规模最大的东京国际展览馆会场,还有世界上最先进的以虚拟游戏娱乐为主的东京娱乐城,还有日本建筑设计大师丹下健三设计的富士电视台大厦;存放日本“宗谷”号南极科学考察船的船舶科学馆、松下电器中心、东京电信中心等等,是相当现代化的地区。
我们在芝浦坐上了城市轻轨,向东京湾内的临海副都心而去。轻轨上人很多,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一个女士曾经三次调整自己的座位,带给别人以方便。这使我感慨,文明,就是在公共场合,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尽量地给别人行方便。我还注意到,比如在东京很多公共场所的电梯上,紧急上下行道,不会有任何人占着,尽管另外一侧人山人海。而国内一些城市公共场所的电梯,就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了——紧急上下行的电梯道,永远有人并排站着,没有人考虑到别人——这虽然是一个小事情,却可以看出来一个民族的文明发育程度。期待时间来改变这些吧!
轻轨列车轻盈地穿越了横跨在东京湾大海上的彩虹大桥,可以看见壮美的海洋景色。没有多长时间,我们就到达了临海副都心。可以看见,这里的现代建筑鳞次栉比,有些未来时代的现代感。
我们先参观了松下电器中心的最新产品展示馆,非常震惊。这里有很多孩子来玩,松下电器作为日本工业的一个符号象征,它不断地开发着新产品,改变着日本人乃至世界上很多人的生活形态。这些最新的电子产品,肯定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那些视听产品和各种电子产品,看着日本孩子在那里自如地操作这些新式电子产品,我有些流连忘返,想起了我自己贫瘠的童年。
而后,我们又来到了丰田公司的展览部,看到了丰田公司出产的最新产品展示。不过,我对丰田公司没有什么好印象,他们确实生产了世界上质量最好的汽车,但是,有个说法,说日本包括丰田公司,都只是把三流的产品给了中国。一流的产品给自己用,二流的出口到欧美,三流产品给了中国——是不是这样呢?德国大众公司和美国通用公司早就在中国生产中高级轿车了,丰田公司在中国生产的,却是威驰、花冠这些入门级低级轿车,价钱在中国同类车中最高,比在日本还贵一倍,总是有赚一把就走的感觉。
我们后来去了一个女士购物中心,这是一幢圆环形的巨大的欧式建筑,一个大shoppingmall,里面还有罗马雕像和喷水池。各种女人喜欢的东西,都在那里陈列和展示。可惜我是个男人,否则我就成了购物狂了。
在科学馆、虚拟娱乐城、电信中心、时装城、日本科学未来馆眼花缭乱地观看,我戏谑自己今天有些像“小灵通漫游未来”,看到了我们自己可能的未来现代化的程度。祝勇同意我的感觉,
通过对临海副都心的仔细游历,我感觉东京是一个现代化程度非常高的城市,它显示了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每天,超过六百万辆的汽车在市区活动,高达五六层的城市高架高速路比比皆是,到处都是熟地,似乎已经被人类的活动,波及到了每一棵树、每一片草皮,甚至大海上的很多区域,也被围海造田了,钢铁和水泥改造了每一寸土地,但是,这种改造,也给那些大树、池塘与河流,飞鸟、古建筑和昆虫,花草、泥土和空气,留下了空间。
新宿是东京一个商务和政务中心区。这里有两幢并列和连通在一起的东京都市政厅大厦,一共四十五层,超过两百米,是附近最高的建筑。
和很多游客一起,我们排队经过安全检查,乘坐高速电梯,直接上到了观光层。观光层被开发成了旅游层,里面分成了不同的区域,在中间都是各种纪念品和小商品,而沿着玻璃窗,则是可以俯瞰东京全方位的观光区。
我随着人流转了一圈。下午的时光,当繁复的东京市容完全地展现在眼前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城市像地衣一样,仍旧在快速地向着远方,那大海闪耀的地方在繁殖。这可能是我的一种幻觉,东京带给我的奇特幻觉。
在东京都市政厅大厦旁边,是一个主要的商务中心建筑群,令人眼花缭乱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三井大厦、住友大厦、中央大厦、京王广场饭店、第一生命大厦、NS大厦、KDDI大厦高低起伏,形成了一圈人造的高塔群。这些建筑风格,都是美国芝加哥建筑学派的产物,棱角分明,实用、伟岸,又透射着物质的冷意。
在下电梯的时候,碰到一个台湾旅游团,和他们聊天,彼此很愉快。发现他们没有去过大陆,我觉得很遗憾,告诉他们,大陆尤其是北京和西安,古代文物还是有很多,不比这里少,而上海和东京的面貌,已经差不多了——劝他们去大陆看看,我不免多少自夸了一点吧?
在新宿火车站附近,有一个有名的电器一条街,街面上到处都是电器和电子产品,我很想买一个数码摄像机,在商店里转了半天,发现确实比国内便宜。不过,因为没有售后服务,担心坏了成本更高,没有买。
面对无比琳琅满目的电子产品,那些电脑、电视、摄像机、照相机——我忽然觉得,人类创造的电子垃圾可真多,一条街上都是新东西,那已经被人们买回去的旧东西呢?他们可以最终被地球给消化掉吗?
天色向晚了,我来到了被称为是花花世界的歌舞伎街。如果说银座是东京有钱人和职业白领的销金窟,那么这里是东京新兴的年轻人和没有多少钱的人的乐园。
我站在歌舞伎街的一个十字路口。潮水般的年轻人,在街道上来回涌动。他们的身体如同盛满了欲望的瓶子,在饮食店、剧场、酒吧、电影院、电玩中心、歌舞厅、卡拉OK室等消耗自己的青春。这里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是充满了希望和快乐的地方。
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人在盯着我看,他们的头发很短,但是还被烫卷了,很奇怪的发型。难道要找我的麻烦吗?我很平静地笑了,后来,他们走了。之后,朋友告诉我,我穿的黑色西装和留的短发,打扮很像日本黑社会的人,也许,人家以为自己地盘上来了找事儿的帮派了。
在歌舞伎街,我进了一家十分明亮的书店。东京人喜欢看书,一本书动不动就发行几十万本,几百万本也是常有的事情。不像我们的书,刚刚卖了十万册,就立即被盗版给湮没了。
我细致地搜索,注意到日本在外国文学翻译方面,非常快捷和齐整,像美国一个比较重要的犹太作家艾萨克·辛格,他的东西有几十本,基本上全部翻译过来了。而印度裔英国作家拉什迪的全部作品,都有日文翻译。在文化引进和吸收方面,日本的胃口真大,速度真快!我萌发了赶紧重新抓起日语的念头来。
这天的晚餐,是在一家中国人开的中国料理店,吃的四川菜。说实话,这家的四川菜很不地道,因为并不麻辣。
连着多天,晚上看电视,我最喜欢看的,就是最近在日本举行的相扑比赛。我喜欢一个叫朝青龙的相扑手,盼望他能够最终获得胜利。果然,从东京看到京都,从京都到奈良,最后到离开大阪,朝青龙终于获得了联赛冠军。
据说,朝青龙是一个具有蒙古人血统的相扑高手,级别是仅次于横纲级的大关,也就是锦标赛冠军。没有想到,几个月后,朝青龙和其他几个日本相扑国手,来到了北京,还登上了长城。北京的报纸上,有一幅他和十几个中国孩子一起玩相扑的有趣镜头。
那几天的电视,除了相扑比赛,我还注意到一个新闻,就是一个小孩子被一家酒店的转门给夹死了。电视上,天天都在讨论为什么会夹死一个孩子,一条小生命。专家、警察、都在谈论这个事情。这种对生命价值的关注,和对非正常死亡的不依不饶,使我很动容。
据说相扑起源于中国秦朝,当时叫“角抵”,一开始是宫廷体育,后来秦始皇的朝廷很快灭亡,散布到了民间。但是日本人并不认为相扑是起源于中国,他们认为,相扑是日本土生土长的体育运动。
在武士阶层地位很高的各个幕府时代,相扑作为一种可以提高武士作战技能的运动,很为那些幕府将军和大名们的提倡。到了德川幕府时期,相扑已经变成了职业化的体育竞技和大众娱乐了,最好的相扑手,也和武士一样,被将军和大名所雇佣。
1853年,美国海军舰队司令佩里将军率领的舰船,出现在了东京湾,开始打破了德川幕府的闭关锁国。据说为了向美国白人展示日本民族的强健,幕府派相扑手,到港口背着米袋子进行比赛,向美国人示威,希望他们敢于下场比赛。
明治维新开始的一些年,日本一切都向西方看,向西方文明学习,“全盘西化”,相扑作为日本传统文化的代表,被认为是过时的不文明的老古董,很快衰落了,基本被禁止公开演出,不被重视了。
但是,一个叫高砂的相扑手向禁令发起了挑战,公开在东京演出和比赛,他挑起了一场如何面对日本传统文化的争论,最后,“要现代化,不要西方化”的思想占了上风,日本人开始一边追求现代化,一边努力地保存好传统文化,包括相扑运动。相扑渐渐地发展了起来。1884年,明治天皇亲自出席了一场相扑表演会,从此把相扑运动和增强日本民族自信心以及日本民族主义联系了起来。
相扑分很多段位,最高的级别是横纲级,标志是腰上有一条白色的、厚厚的带子,在后腰上打个结。发行自然是传统日本式样的“丁式”,中间的头发被剃掉,而扇子般的发型展开在脑后。相扑手们比赛,往往又慢又快,慢是指他们上场半天,就是彼此打量,或者跺脚吓唬对方,往地上撒盐,然后蹲下来,注视对方,需要很久。这样的对视,就是和对手进行心理较量的。有时候,眼看着两个肉塔要冲向对方了,真正的激动人心的高潮要来了,他们却又分开了。
当然,现在规定这样的准备时间不能超过四分钟。穿黑色传统服装的裁判把扇子一开,两个相扑手猛然撞在了一起,这一刻很惊心动魄,一番短暂的争斗,就分出了胜负——失败的一方,被对手弄出场地了。
目前,日本职业相扑手超过一千人。绝大部分相扑手,超过三十岁,就要考虑退休的问题了。他们的寿命往往不长,一般不到五十岁。现在,欧美一些国家对相扑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出生于夏威夷的小锦,作为一个美国人,就到了“大关”的地位,最后,加入了日本国籍。
我找到了相扑手的一份菜谱,主要是容量很大的火锅中,放有蔬菜、猪肉、豆腐、鱼肉、家禽和豆酱混合而成的,加上日本人喜欢的酱汤。
新干线是贯穿日本本岛的铁路轨道快运系统,从东京到福冈,大约有一千一百多公里。最早修建的是从东京到大阪的五百六十公里,当时是为了迎接奥运会,于1964年竣工的,10月1日运营,后来,又接着修建了东京到福冈、胜岗和新潟的新干线,1998年,修通了东京到长野的新干线,这样,新干线就基本上将本岛到九州和北海道的铁路,全部连接起来。
我们要离开东京,前往京都了,乘坐的就是新干线。乘坐新干线是非常经济和快捷的选择,在二等车厢里,一侧是三个座位,另外的一侧,是两个座位。上午9点13分,列车离开了东京站。
新干线确实很快,时速大约两百多公里,沿着本岛的沿海,向大阪而去。很快就到达了横滨,但是从一路上的城市风景上来看,我根本就没有觉得离开了东京,可见东京和横滨已经完全联成了一体。
列车平稳快速,有时候因为速度快和转弯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儿飘忽。这样体会速度的感觉很好。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像日本这样,尽快修建北京到上海、北京到西安、北京到哈尔滨、北京到广州的高速火车,把中国大陆的所有速度都提升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透过右侧的车窗,我就看见了富士山。今天的富士山,在灰蒙蒙的云彩的掩映下,看上去很令人失望,因为它也是灰蒙蒙的。富士山是日本最大的象征性符号,海拔三千七百多米,是日本最高的山,也是一座活火山,山顶终年积雪。在山脚下,有五个很漂亮的湖泊,加上山上的森林、湖泊和瀑布,是一个旅游的胜地。不过,这一次,已经没有时间到它的脚下了。
在列车上,我注视着富士山,通过列车快速变换的不同方位来观赏它。富士山的美,就是在一种均衡的沉静与悠远,一种坐禅般的镇定和爽朗,一种庄严、肃穆和雄伟。我盯着富士山看,很快,列车转了一个弯,就看不见它了。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在京都火车站下了火车。这个新干线,真是又快又方便。
京都是一座古都,它的气质完全不同于东京那样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从新干线下来,一到达宾馆,我首先就看见了在宾馆大堂有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京都的不同地区,今天樱花开放的指数。指数高就说明樱花开得好,值得去看。
这可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我忽然想起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观点,他往往和这样的樱花指数预报反其道而行之,哪里樱花指数低,他就去哪里,结果人又少,花又美。
确实,这个季节来到京都,肯定要淹没在来看樱花的游客的人海里了。
京都作为日本古都,主要从平安朝开始,一直到明治维新迁都东京为止,已经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了。当时建立京都的时候,正是日本向中国的唐宋时代学习的时候,所以它的布局完全模仿长安和洛阳。皇宫居于中心,其他都是纵横方直的棋盘般的街道,而且一些街道现在还保留着当年的名字,叫一条、二条、三条、四条——一直到十条,和北京一样,北京也是模仿唐代长安建设的。
京都有一种浓厚的古都气韵,它的寺庙很多,它现在保留下来的寺庙,就有一千六百多座。而各种神社,也有四百多座。来京都首先要看寺庙,于是我们马不停蹄,立即赶到了金阁寺。
最先知道金阁寺,是阅读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长篇小说《金阁寺》,现在亲眼看到了金阁寺,有一种忘言的体会。我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金阁寺,它的影子柔和并且轻微地荡漾,这样的美,确实多少有些华贵了。
现在的金阁寺,其实叫做鹿苑寺,寺庙一共有13座殿舍,金阁不过是寺内建筑之一。金阁一共有三层,并不如很多寺庙的大殿那样巍峨,可是,因为它用金箔装饰,显得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加上旁边的在镜湖池里的倒影,有一个很好的反衬。
它是室町时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山上别墅。足利义满将军喜欢文化,日本中世的文化,比如能剧、狂言,比如日本早期茶道的雏形斗茶,都是从中国宋朝传到日本,被足利义满将军推崇的。他死了之后,这里改成了相国寺派的禅寺,迄今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日本在1950年之后重新修建的。1950年的7月2日,当时这个已经有五百多年历史的金阁,突然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就把金阁给焚毁了。这成了日本报纸的头条新闻。
原来,金阁寺的僧侣、大谷大学学生林养贤是纵火的罪犯。这是一个性格内向、患有严重口吃,很自卑、心理多少有些扭曲和变态的人。经过他事后交代,他是因为金阁寺的美,以及最终对这种美产生了嫉妒,决定要和金阁所拥有的美一起灭亡——说起来,这样的理由是不是很古怪的?但是,作家三岛由纪夫却非常敏感地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创作素材,他来到京都,兴致盎然地进行了极其认真的采访,1956年创作完成了长篇小说《金阁寺》,成为日本战后艺术小说的杰作。
我也经常想,为什么三岛由纪夫会根据这样一个心理扭曲的罪犯的纵火事实,来写一部小说?二战之后,美国实际占领日本,这样使日本传统文化产生了危机,日本文化人普遍感到精神失落,处于恢复日本传统文化的美的不可能的焦虑当中,和纵火犯林养贤的心理状态,有着隐秘的相似性。所以,极其敏感的三岛由纪夫,把罪犯的一生成长经历看成是日本战后的精神境遇,创作了对美的赞美与灭亡的矛盾状态的《金阁寺》,来表达了日本现时代的文化处境。
离开金阁寺,我想象着三岛由纪夫曾经徜徉在这里的身影,他本人的形象,和金阁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都在镜湖水面荡漾,渐渐趋向于空无一物。
邱华栋,1969年生于新疆。当代小说家、诗人、评论家。曾为《青年文学》杂志执行主编,现为《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夏天的禁忌》《夜晚的诺言》《白昼的躁动》《正午的供词》《花儿花》《骑飞鱼的人》《单筒望远镜》《教授》,中短篇小说集《黑暗河流上的闪光》《把我捆住》,散文集《绝色喀纳斯》,书评集《和大师一起生活》,建筑评论集《城市漫步》,诗集《花朵与岩石》等七十多种。多部作品被译成法文、德文、日文、韩文、英文、越南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