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
磨刀(外一首)
逸尘
通常我不会去找磨刀师傅
不会从刀具架上抽出那个磨刀棍
通常我顺手翻过盘子
刀刃划向盘底
以瓷砥铁,发出嚓嚓的声响
这手艺我从小就见过
那是母亲,嚓嚓地磨刀
好像刀磨得越快
做出的饭菜就越香
母亲不在了,连声音都消失干净
只有这磨刀声还能被我延续
嚓嚓,有时刀刃依旧锋利
我还是翻过盘底嚓嚓地,磨上几下
档案馆四楼,顺着索引和编码
一个一个找到他们
生前的高大和矮小不复存在
现在他们统一着装,整齐列队
一个盒子一个盒子打开
白纸夹着黄纸,黑字套着蓝字
一些照片看上去尚未衰老
然而,他们的确都不在了
我在为他们生前的某种身份
寻找依据和证词
档案的纸页上似涂着什么药水
翻了一会儿我的嗓子变得干哑
像突然患上重度感冒
一个人的一生,记在纸上
其厚度不足两厘米
以页码计算,不足一年365天
他们是曾经的少先队员
也曾是头顶青天脚踏荒原的人
他们当中,有一些还是
当年的牛鬼蛇神。自白书和罪证材料之后是一页
盖着红印章的平反昭雪
两页纸相隔了20年
一本一本地取出,一本一本
按照编码放回原处
那么多的生死被轻松地拿来拿去
这让我感觉多少有些荒诞
扭头看一眼室内的花草,走至窗前
看一眼窗外熟悉的街道
人们各自赶往不同的地方
活着如此生动,哪怕一棵极普通的植物
但是他们真的都不在了
我给需要的纸页拍照,在一份表格里
写好简略的注解。而他们只把名字留在几页纸上
面对疑问再不能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