蜰

■马卫

蜰

■马卫

李斯好酒，他的好酒又与众不同。别人是饮酒，他是闻酒。

他家有个大瓷缸，每有好酒，必注入缸中，然后像一只馋猫，抬把椅子，拿本书，坐在缸边闻酒。书必是文言，比如《闲情偶记》《周易》《郁离子》《酉阳杂俎》等等，但不一会儿，就会鼾声四起，梦见周公。

李斯主政一个县级市，七十多万人口，也真劳累，所以凡入睡，绝不敢轻易叫醒。以前，李斯在地区所在地的师专教书，古典文学专业，不知何故，上级竟选中他来从政，让他哭笑不得。未到十年，竟然让他主政一市，再不敢如往日文人风流，游山乐水，吟诗作赋。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人们知道李市长有这个雅好，于是就有人送酒。中国名酒嘛，多得是，各有各的品质。

五粮液泸州老窖郎酒剑南春绵竹大曲，皆蜀内名酿。

李斯家成了酒窖，空气里全是酒分子。连蚊虫都不侵入，一飞进窗内，即被醉落。

如果仅仅送点酒，倒没啥，酒乃杯中之物，肠中之水。所以，谁也不在乎。当然，有商家，有企业主，有开发商，有想升官者，一箱箱地送，那就另有所图了。

李斯的这个爱好，让他终于被请进了地区纪委。反腐么？人人不能例外。因为有人检举李斯大量收受名酒，让其妻出售，得不义之财，而且提供了证据。

李斯是个文化人，文化人爱面子，爱面子的文化人做了官，叫儒官。所以，进了纪委，李斯并不慌，倒叫办案的人感到奇怪。纪委虽然不是政法机关，但对官员来说，也是躲着走的部门。“纪委请喝茶”这词儿，已成了全国最流行的新词儿。

“叫我老婆来吧，很多事，我不清楚，是她办的！”

把责任朝老婆身上推，这是男官员们进了纪委后大多数人的作法，所以大家很鄙夷。

不一会儿，李斯的老婆来了，她不是公务员，在防疫站上班，做化验，一名普通职工。

“说吧，有啥事对老婆交待？”主办人催促。

李斯的老婆拿出一个本子来，上面记载的，是这些年李斯收的好酒，送的人名，以及处理的办法——全部委托销售，其中，除五分之一是假酒外，共所得二百万零七百八十九块二。

“钱呢？”

“全部匿名捐给了李斯读过的柱山乡板桥小学，我读过书的九池乡七星小学，以及市特珠学校。这是所有的汇票存根！”

办案人收起了这些证据，然后说：“待我们立马派员去查证，如果完全属实，李市长是无辜的，当公开为他正名！”

结果属实，只是人们不理解，传说中他闻酒的故事，是真还是假呢？

只有李斯的妻子知道，李斯的耳中，长有一虫，名叫“蜰”，用了很多药都治不好，最后一个中医说，这虫怕酒味，易醉，每醉一次，得一周才醒。所以，李斯有空，即会闻酒。只不过是酒精兑的水。那个传说，是被来送文件的同事看了，传走了样。

只是李斯从纪委出来后，那个叫“蜰”的虫子，再没有发作过，李斯也不再为耳鸣痛苦。

次年，改任市人大主任，李斯安全着陆，再回母校，做客座教授，主讲魏晋南北朝文学，常对七林七贤，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