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楚
我的大学
□孙 楚
当工长瞥见我铺上乱扔着的那本书时,嘴角里就只剩下了耻笑。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而且我可以现在就向你坦白,这里要讲的其实不是我上大学的故事,而是一本叫作《我的大学》的小说。
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事情与小说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关系,有关的仅仅是这个书名。
鸟蛋!工长说,上大学有啥出息?刚来的那几个大学生,工资比你还低!
我觉得这人不但粗野,而且不可理喻。有些事情是不能拿钱来衡量的,尤其是当钱越来越不值钱的时候。
但我懒得和他说,因为我打不过他。
工长的力气,在我们之中是数一数二的,所以他赚的钱也最多,身份也最被看重。就是因为看到了力气和钱数成正比,这才让我深感绝望,对这份工作失去了信心。
你还小,再长长身子板就硬了,下铺的老郑安慰我说。
对此我不置可否,只好胡乱地翻我的小说。
但是小说里没有答案,小说里讲的发生在国外的事情离我太远了,并且情节和书名毫不匹配。我又开始为我的三块钱不值。
我曾试着和摆摊儿那老头商量,拿两元五角重新把这本书收回去,但老头用一种你以为我是白痴的眼光瞪着我。最后我终于懂了,这书就算白送给他,可能也嫌占地方。
现在好卖的是这种,老头好心指点我—的确很合工长他们的脾气—什么言情悬疑、重重黑幕、情仇厮杀、八卦算命、彩票中奖……我不知道这个单子要排到什么时候才能排到我手里。而且就如同这本书一样,立在街头的我觉得和这个城市也一样的格格不入,似乎只有凌乱的工地才能给我真正的亲切感。
所以这书就和我铺盖上的那个破洞一样,给卷到墙角,要不是半夜总硌得我脚疼,甚至可能就此把它给彻底忘掉了。
没想到后来被工长无意中看到,所以就有了开头的那声耻笑。
但我并不怪他,我也知道他烦,他供儿子供了四年,好不容易毕业了,找到的竟然是一个才一千多块钱的工作。说是坐写字楼办公室的,其实干的都是一些打杂的事情。
一年要花老子一万块钱,工长的脖子都喝红了,喷着酒气说,毕业了才一千来块钱,老子干的是赔钱的买卖!
我觉得事情不能这样看,一切都要以长远眼光来考量。何况,人的满足感不只是来自于钱。
问题是被工长揪着脖子的味道,实在是不好受,我也才知道自己有多嫩,怪不得大家刚才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你说—工长喘着粗气,这样的学你上不上?!
我当然想上,问题是我更想明天能够完完整整地去上工,所以我拼命摇头。
可能是我摇得不够好吧!工长给了我一巴掌,我那个气啊!一个酒瓶就砸到了他头上。
看着不省人事的工长,我头皮发麻,赶紧给几个伙计打电话,说工长喝醉酒和人干架了,被人敲了一瓶子,正躺在地上,赶紧过来。
等几个五大三粗的同伴儿气势汹汹地杀回来时,我顺手往黑的地方一指,说往那儿跑了,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估计是来偷东西的!
同伴们轰隆隆像几只蛮牛一样,冲了过去不见了。喂!我张大了嘴愣在那儿。
他们不是至少应该留下来一个协助救人么?敢情就是我了?工长的头还在流血,因为那么一点儿愧疚,我把车钱和包扎上药的费用都掏了。
我时不时地还是会去翻翻我的那本小说,虽然我知道从那里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翻着翻着,后来,甚至连书皮也没有了。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那本小说的作者。
不过说不说又有什么必要?请问又有谁真的在乎。
(原载《百花园》2014年第11期江西曹绍明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