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芽
夕暮(外三首)
星芽
流水里的翅膀我看不见
雪山边缘的影子是猎鹰留下的
草原上漫漶的牦牛食光了自己的影子
猿猱的哀嚎声里长出绿笛
更多的飞禽走兽把一摞云摆在另一摞云的上方
将风里的青草吹进更远处的地平线
有的还将多余的黄昏留下了
我看见低头饮雪的动物们
脖子上都挂着一颗颗铜铃
阳光在我的肩膀上平移垂挂
阳光的抽打丝丝入扣
清晨六点十五分的阳光
像檀木桌和格子窗上跳跃的金丝雀
我离开的时候它们还留在那儿
形象在时间的刻度中越来越鲜明
一会儿是乘务员一会儿又是列车长
都露出阳光一般生动的爪子它们不知疲倦
阳光的脸孔在树影和瓦片间斑驳摇晃
死去事物的魂灵未必都能从地里拔出来
像那些不会奔跑的植被灵魂是向下枯竭的
人们将死去的亲人像树一样种进土里
灵魂拿一只红木盒装着到了年年初春
他们并没有因此活过来只能一辈子往泥土更深处朽烂
他们衰败的肉体无法向树木学习生根发芽
活着的人却常常梦见亲人在夜里生出碧绿的手臂
熨平他们头顶的星光归还他们淌过的泪
把坟地周围的花圈与果盘摆放端正
又将石做的屋顶打理得和生前一样井然有序
木板上的钉子比不上木板徒生的野草
正如父亲性格的阳刚面终究给他的理想击溃
钉口锐利可以为青春期的小兽磨牙
而青草蓊蓊郁郁的光芒
则更像是危机四伏的陷阱
我知道父亲一米七的个头下
还养了一群鸿鹄都折弯了翅膀
身躯的弧线因咳嗽产生出每一阵悸动
户口簿的边框就会掉落一些风干的啼叫
父亲最终决定将他的摩托车贩卖到二手市场
马达和机油像是从胃里剥出的鱼鳞
偶尔他佝偻在黄昏的天桥下
彻底站成一个孤零零的字母
凝视着满目悬挂的青青野草
是如何被一波波中年的夕光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