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镜子（节选）

【伊朗】埃姆朗·萨罗希　穆宏燕　译

一千零一面镜子（节选）

【伊朗】埃姆朗·萨罗希穆宏燕译

小皮袋里有沉香、引火索、打火石。他交给他，说：“拿好这只小皮袋，一旦陷入困境，就打燃火，焚烧沉香召唤我，我会立刻现身。”

——《一千零一夜》

1.你的话语

夫人

你的话语

能让石头变成水

让睡觉进入梦境

让阳台洒满月光

你在自己的话语中畅游

就像明月之花浮在泉水

你任情地讲啊

如同银池中的喷泉

我在你的话语中采摘你

我在你的话语中嗅闻你

夫人，你能够

在故事的枝与叶之间

像鸟儿一样啼啭

你能够

用另一种火焰来熄灭火焰

你能够为我们将灾难扭转

死亡如此想聆听你的故事

竟停下了自己的工作

夫人

在层层叠叠的故事中有一山洞

在那山洞里有一只箱子

在那箱子里有诸多愿望

你话语的魔法

把这一切都为我打开

夫人

多美的夜晚啊

我想

嗅闻你的发辫

你一张唇

夜间的风

就全都竖起耳朵

你的话语最终

化为拥抱

2.放　松

来，让我们一起穿越重重火圈

抵达一无所知的果园

在那棵禁树的树荫下彻底放松

来，让我们一起跨越座座堡垒

抵达宁静的牧场

在光明之水中将身体洗涤

来，让我们一起撕破禁忌之网

把惊慌失措的鱼儿

交付给河流

3.大地之锁

我们打开大地之锁

看见一扇小门和一把梯子

我们迈步进去

抵达一个广阔的空间

一扇门开向一个果园

从那果园

又一扇门通向另一个果园

如此这般一个果园套一个果园

到处是五彩缤纷的鲜花

还有果实累累的沉甸甸的树

在最后一个果园我们看见一道门关着

门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

也许是一匹白马

把我们带到故事中的城堡

也许是一条龙，用它气息的火焰

把我们烧成灰烬

我们是该敲打门环还是该转身离去

4.我们的镜子

魔鬼

如此

被一粒细沙敲碎

天使却如此

将我们的镜子

摔在恐惧上

5.这片海域

这片海域

如何能穿越

磁石之山

正掠走我们的船钉

分崩离析

我们怀抱一块碎木板

漂荡在寰宇之水面

7.幻想之宴

我们被请去赴宴

坐在不存在的餐桌边

我们手中拿着的

是食物中的图像和酒杯的图像

徒然地

我们动手动嘴

还有幻想之酒的沉醉

我们手舞足蹈起来

9.夜明珠

在城市紧闭的大门内

是狼的嚎叫和狗的狂吠

还有作奸犯科者长长的身影

你躲进一座坟墓的四壁中

躲在一棵树下，其叶片是死亡

最具活力的生灵们

以一种美丽的姿态站起来

将泥土和黑暗推开

似夜明珠一般

在你怀中闪闪发光

10.那一刻

那一刻

我们睁开眼发现自己

在茂密的树林中

我们看见了月亮

没有马也没有路

突然

在惶恐和迷惘中

我们听到一曲歌

飘向月的光华和草的清新

我们循着歌声而去

手握住一只鸟儿

15.标签与事物

镜子

浏览着它的记忆

果园

在葡萄串中穿越

吊灯

让小巷充满光亮

词语对行为无能为力

标签与事物

站起来对舞

17.我们洒落了水

晌礼①时分

我们在沙漠中迷失方向

沙浪

是蛇身的起伏蜿蜒

树木

是鬼魅的号叫

在酷热与焦渴中

一株柏树向我们款款走来

手里握着一只银色水杯

太过激动

我们打碎了水杯

洒落了水

注： ①晌礼：穆斯林一天五次礼拜中的第二次，时间为正午刚过至日偏西。

18.在失路的正午

必不会因沙粒而兴奋

也不会因雨滴

它拽着我们寻找自己

在这荒漠里

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将到达一绿洲

还是天穹的一隅

我们不知道在柏树荫中

我们是将从光洁的容颜饮得水

还是从一支俚曲之窗

观看原野

在失路的正午

它从视线消失

如同一滴水落进沙中

或者如同一缕蒸烟散入空气

现在我们不知道

是在地里将它寻觅

还是在天空

20.隐秘之岛

我们在疯狂之涛中挣扎

我们沉下去又冒出来

伴着珍珠和月亮

我们擦破手掌

叶片闪在一旁

苹果闪亮

我们情不自禁

在草地和月光中弹唱

迷路途中

我们发现一些陌生的地方

在我们的牙齿下

是一种奇怪的滋味

在森林中最迷失的地点

我们重新命名

月亮、植物和路

真愿非亲非故的风

将船儿吹向这座隐秘的岛屿

21.一千零一面镜子

我越是逃离

却越是靠近你

我越是背过脸

却越是看见你

我是一座孤岛

处在相思之水里

四面八方

隔绝我通向你

一千零一面镜子

转映着你的容颜

我从你开始

我在你结束

22.我们如何沉醉

相思鸟

如何歌唱

如何没有果园

我们如何向镜子

诉说心扉

如果没有灯

我们如何沉醉

如果水中没有月

酒中

没有你的一丝容颜

25.指环上的宝石

指环上的宝石

静静地闪耀

就如同一朵玫瑰在雾中

在我们取下宝石之前

一只鸟急冲而来抢走了它

现在我们追着鸟影奔波

从一方原野到另一方原野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从 一片果园到另一片果园

太阳已经西沉

鸟儿却不知疲倦

26.在约定的时刻

在这火焰岛上我陌生又孤独

没有一朵花散发着你的气息

一年一次

来一艘船

停留片刻又离去

在约定的时刻

我埋葬我的希望，来到岸边

我没有看到船

也没有货物的一点影子

27.这宝石是什么

有时是鸟儿叼的一粒种子

在红色的光中越过原野

有时是橄榄罐中装的

一粒珍珠

在船上听海的歌

有时是石榴籽

从树枝翻滚在手指间

有时是宝贝上的封印

在包裹的绸缎上吐着火焰

有时是羞怯有时是激情

有时是一滴沾在剑上的血珠

出自隐藏在芦苇丛中的狮子

有时表现为慈爱有时表现为仇恨

有时不是彼也不是此

是什么啊这镶嵌在

茫然失措指环上的宝石

28.本相与图像

从歌浪上方

图像飞来

而鸟却化作图像

一片叶在溪中

脸贴着自己的脸

激动得颤抖

溪水哼着小曲流过

洗涤着禁忌的伤口

32.镜 中 像

我们旅行在镜子之水

驾一叶担忧的小舟

我们从黑暗的一半钻出

在光明的一半抵达我们自己

我们穿过

自我

我们成为图像

我们的图像替代我们映在镜中

33.七 重 天

我们坐在

坍塌的家园

和干涸的泉边

我们已吃饱喝足

以一片饥饿

和一掬焦渴

在如此郁闷中

我们有一皮口袋

可以装下

七重天

34.如果你与我们一起旅行

如果你与我们一起旅行

走过一条没有标志的路

你将到达祖母绿城堡

门将会被咒语打开

你将走进去

打破沉睡的符咒

唤醒镜子

九曲回肠的长廊

百折千回的台阶

将把你带到色彩斑斓的楼阁

那时从一朵花之窗户

你将摘得星星

39.我有一面镜子

在你的禁令背后

燃烧着强烈的渴望

在你的愤怒背后

是柔情与和解

我有一面镜子

将一些隐秘的影像

向我展示

44.独享伊甸园

我们用暴风雨清扫

我们的脚印

不让任何人，除了我们

找到路

通向那千种香味的花园

45.苹果的故事

这个故事讲的全是那只苹果

某天落到地上

唤醒了爱情

如果苹果没有落下

在枝丫的缝隙中

我们看不到月亮

46.爱的荒岛

人们把爱

用铁链捆绑在被遗弃的荒岛

又在岸边把船只全都毁掉

我穿越

百折千回的七海

吊在

生命的一块木板上

在祈祷的微风中——

这风会将魔咒破除

50.寻　找

我在你身旁

而你走下七重屋宇

四处将我寻找

你在我身旁

而我穿越七道丛林

四处将你寻找

51.丢　失

我乘着每一道波浪

急切地奔向你

在你身旁

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神醒智回

却见

我已将你在遥远的某处

丢失

57.大门关闭

突然大门

在我身后关闭

我留了下来而大海

它的水一半是咸一半是甜

我驾一叶小舟，帆舒展

在渡口，风

时而哈哈大笑

时而哇哇大哭

58.禁止与命令

也许如果你不禁止

我不会靠近那扇门

不会转动钥匙

不会打开一片景色

你的禁止

全都是命令

61.我是泳者

我是泳者

抱着身体之木板

在黑暗之水中

我是如此恐惧

乃至将伤痛

忘记

63.黑暗的洞穴

惶惶然孤零零在黑暗中

我们掠夺死尸们的衣服

并把活者埋进土里

为了一口水

一片面包

在何处啊

星辰般的窗口

把我们解救出

这黑暗的洞穴

65.碎 木 板

即使我不走向大海

大海也会向我走来

我乘着海浪上岸

又随之回归大海

我把船驶向最远的海

尽管我知道

在狂浪和雾霾之间有座山

正数着一片片的碎木板

69.禁　门

猛地一下

你打开禁门

穿过九曲回肠的长廊

抵达一小溪

一只鹰把你掠走，带到一岛屿

一天，一张帆从地平线升起

一艘船把你带向一颗灿烂微笑的星

现在另一扇门

诱惑地开启

你走进去

却不知你已走出

70.拯救干柴

我们拯救

一捆干柴

它带着地狱的烈焰

而我们却坐在

木船中

划行在

漆黑的海上

73.我呼唤你

我喊你的名字

大海为我铺展开去

那海是你秀发的延伸

我用你的话语当明眼剂

太阳、月亮和星星

我全在水中看见

我呼唤你

一道巨浪奔上岸摊开手掌

一只蚌睁开眼

你在你的秀发中闪闪发亮

74.我从你的图像采摘你

从一片海域到另一片海域

从一道海浪到另一道海浪

从一座岛屿到另一座岛屿

对你容颜的思念召唤我们奔向自己

林立的镜子中有一图像

只有我能看见

某天，我从你的图像采摘你

75.如果你温柔

是你的愤怒

使大海的脸变黑

掀起重重浪

把船抛进惊慌失措

如果你温柔

风会平息

黑暗会消散

船会平静下来

77.抵达自己

为抵达自己

我穿越

焦渴的七谷

和燃烧的七海

82.茫然

我们不知道

如果我们穿越

我们是进入

还是走出

我们不知道

如果我们迈步

我们是远离

还是靠近

我们站立

茫茫然

不知道该哭

还是该笑

88.镜中之旅

我们已在梦幻的镜子中旅行

我们从这座城走到另一座城

我们穿越的回廊是多么的长

我们看见每一步都是一扇门后有另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