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闫红
谁见香来
◎ 闫红
我有个很风雅的朋友送了我一盒沉香,并郑重告知:“不打算睡觉时千万别点,这种香助眠功效太强大。”听她那口气,这哪儿是香,分明是武侠片里从窗户外伸进去的那种迷药。
我睡眠不太好,当晚就点了一根。半炷香下去,一个哈欠也没来,但是随着香味无声弥漫,另外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发生了。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个夏夜我到我爸的单位大院去玩,走廊上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硕大的飞蛾,雪片般绕灯而舞,然后覆盖了一地。传达室里刘爷爷的电视机正在播一个新剧,叫《魔域桃源》,神神叨叨的,和那些赴死而来的飞蛾之间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关联。
于是,一整个晚上我都感到隐约的不安。我一点都不怀疑这记忆是被这款名为“惠安红土”的沉香唤醒的,我感到它们之间某种难以名状的相同之处。与视觉和听觉相比,嗅觉将记忆保存得更笼统也更完整。有好几次,在被某种气味弄得恍惚的时刻,我怀疑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气味博物馆,所有的旧日都在那里完好封存。
胡兰成说张爱玲喜欢闻气味,对此张爱玲说得更详细:“别人不喜欢的许多气味我都喜欢,比如雾中轻微的霉气,雨打湿的灰尘,葱、蒜的味道,还有廉价的香水。有人闻到了汽油的味道便要头昏,我却特意要坐在汽车夫旁边或是走到汽车后面,等它开动的时候放气。我家每年用汽油擦洗衣橱,满房都是那清刚明亮的气息。我母亲从来不要我帮忙,因为我故意把手脚放慢了,尽着汽油大量蒸发。”
张爱玲还说:“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块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
(摘自《莫愁·天下男人》2015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