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 信（外三首）

李志勇

在雪地里独自一个人走着，我爬下来

从铁轨上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声音

我想应答已经迟了

雪落下来，盖住了铁轨

这个喊我的人不必存在

我也能听到这种喊我的声音，在雪地里

它们传过来

和我们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我已经忘记了其中的一些词语

我可以装作没有听到而

继续散步。我回到自己屋里

那声音仍然能在身后一路跟来

屋子里，炉火似乎会永远燃烧下去

墙上的钟表正在接受着烘烤

然后我开始写信，信要到达的地方

可能只是一片荒野

夏 天

帐篷顶上升起的，村子里，和这山里升起的烟

最终都在高处汇合在了一起

下降的某些事物，也在一个地方汇合在了一起

人却不能互相跟得太近

在山上，前边的人走过去后，推开的

树枝会弹回来打在后者的脸上

树枝遵循的不是物理规则，而是艺术规则

所以一只作废的手也能弹奏琴键，在山里。一只

作废的手多年来一直在帮我，然后也和我汇合在一起

牧 歌

寒冷中，几片雪花从空中飘下来，落到山上

冬天漫长，我们获得的牛皮、羊皮，都来自这山

飞鸟来去，依靠着空气，也依靠着空无

听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年轻人的

语言已经更换。房屋门几乎全都关着

我将对你的爱埋起来

像是将一块玻璃，埋在了一堆石头下面

十几年中，玻璃仍然保持完好

今天，寒冷中，也仍然干净透明，还有

一只鸟，正在从玻璃那边

向这里张望

坐公交车

在这一时刻，和这一些人，坐这一辆车

是命定的。没有任何办法。这是种

安排，不会有人听你的不满或者申辩

车辆行驶，拐过菜市场，走上固定的线路

前方，万物仍在流动变化

我们都想挣脱这世界、这轮回，都想再搏一回

像人世派来的一车沉默的士兵

在车上摇晃着，看到了沿途梦幻般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