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震

2015-11-14 20:04北京昌平辛立华
北方作家 2015年2期
关键词:馆里馆长职称

北京昌平 辛立华

吴震

北京昌平 辛立华

吴震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娃。那一年,他那会厨子手艺的父亲经一位远房亲戚的介绍,到了离老家四百多公里的这个小县城,进县文化馆当上了做饭的大师傅。几年后,又是这位远房亲戚,给吴震的父亲弄了一份合同工的名额。又过了几年后,政府下发了合同工转正的政策,他父亲手艺好,人又老实,还有那位远房亲戚的关系,他父亲就被转正成了非农业户口,成了正经八百的吃商品粮的国家职工了。那个年代,一个地道的又是已经娶妻生子的农民能够跳出土里刨食的命运吃上商品粮端上铁饭碗,就如当地的一则歇后语说的那样:屎壳郎变知了——一步登天。

吴震二十三岁那年,他父亲到了退休的年龄。按照当时的政策允许,他从农村老家来到县文化馆接班。在那个历史时期,对于一个农村青年来说,能把自己的农民身份改成城市居民且在县城工作,不亚于一次人生道路上的脱胎换骨。接班之前,他在老家是有未婚妻的,而且正准备结婚。身份改变了以后,他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未婚妻的苦苦哀求和一些亲朋好友的好言相劝,义无返顾地退掉了这门亲事。他毫不掩饰地对大家说:“我要在我工作的县城找老婆,要让吴家的后代从此不再跟土地打交道。什么时候我在外面搞上了吃商品粮的女人,才一起回老家举办婚礼。”他父亲觉得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告诫他到了单位一定要听领导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好工作。不管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累,忍气吞声也不要丢掉手里的铁饭碗。吴震听后连连点头。

当年,吴震的父亲来到这个小县城的文化馆的时候,吴震刚上小学五年级。那个时候,每年的寒假、暑假,父亲都会把吴震接来。为此,吴震就跟文化馆的每位老师都很熟。文化馆的老师,大都是唱歌的跳舞的,画画儿的写文章的,一句话,都是文化人。很自然的,吴震就受到了熏陶,慢慢的喜欢上了画画儿。无奈他的慧根太差,总也画不好。可他天生就是个犟脾气,非要把画画好不可,每天放学回家,就一遍一遍的临摹连环画,时间长了,临摹得也算有点儿意思了,但离真正的会画画儿还相差甚远。中学毕业后在家干了几年农活,接班进了这座小县城的文化馆。

来到文化馆后,领导问他都会干些什么,他就不假思索地说他会画画儿,还拿出了他临摹的连环画让领导看,并说他想去美术组。领导只看一眼心里就有了底,就问他还会干些什么。吴震清楚领导所说的绝对与农活儿无关,就搜肠刮肚的想,想了半天一摇

头,说:“我除去会画画儿外,什么都不会。”

领导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你离会画画儿还差得很远,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对美术还处于启蒙期的状态,根本不具备到美术组的条件。”

吴震一听就傻了,忙问领导自己到底干什么,领导说等几天再说吧。

事实证明,在馆里所有与文化有关的业务中,吴震是什么都不沾边儿的,就连他父亲的做饭手艺,他也一窍不通。尽管如此,可他还一心想当文化人,而且对外还总是以文化人自居。几天后,馆领导经过认真的考虑,结合他的自身条件和身体状况,安排他跟一位已经五十多岁的电工师傅当学徒。这本是一项很吃香的工种,学好了能一生受益。可一心想当文化人的吴震,却没把心放在跟电工师傅学技术上,而是抽空就往美术组跑。当时,美术组的那位老师也是二把刀,绘画基础也只是停留在半瓶子醋上,但在吴震的眼里,也算是高人了。

二十三岁的吴震和所有正常的小伙子一样,正是对异性如饥似渴的年龄,何况他早已享受过了爱情的幸福与甜蜜,对异性也就更加的渴望。只是因为身份的改变,对找女朋友也就有了新的要求,那就是他对家人说的那样,要找个也是端铁饭碗的女人,而且不知天高地厚的还要找个文化人。当时的文化馆里,还真的有几个未婚且还没有男朋友的年轻姑娘,也就自然成了他追求的目标。

被吴震无情的甩掉的那个家乡的女朋友,在长相上与吴震比,要比吴震强出好多,而且个头儿也比吴震高出不少。可想而知,吴震的个头儿有多高了。那个姑娘之所以肯嫁给他,一是他就哥儿一个,下面只有一个妹妹,再就是他父亲是挣工资的,家庭条件相当不错。让姑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吴震因为身份的改变,竟然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

尽管吴震千方百计地先后对馆里的这几个姑娘都进行过追求,可这几个姑娘没有一个看上他的。理由几乎一样,一是他没有业务专长,二是没有学历,而最关键的是,他不但个头儿不合格,长相还不可人。这些个不利的因素不知道怎么传到他的耳朵里后,他很是沮丧了一阵子。后来,他通过反反复复的思考和自我调整,慢慢的又打起了精神,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与要求。

很快,吴震就长到了二十七岁,仍是还没有交上女朋友。

文化馆是要办各类学习班的,美术组也不例外,每个周日都开班。文化馆不同于少年宫,所招的学员,要求必是中、高学生和成年人。吴震近水楼台,经过领导的同意,每周日都以学员的身份参加绘画的训练。学习班里有一个女学员,岁数与吴震相仿,是县里一个商场的美工,叫庞小凤。庞小凤长相漂亮,可惜的是个头儿比吴震还矮,而且还胖,是个典型的小皮球儿,也就和吴震一样,成了大龄青年。当庞小凤得知吴震是本馆的正式人员后,就主动和吴震套近乎。谈过恋爱的吴震是清楚庞小凤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对庞小凤的小皮球儿实在是不愿接受,也就对庞小凤的主动进攻故意的装傻充愣,有时候还表现出无情的冷淡。然而庞小凤却死盯上了吴震,下定决心非要拿下吴震不可。

女人要想沾上一个男人,办法是多的,庞小凤也不例外。半年后一个周日的天黑后,庞小凤敲开了吴震宿舍的门。这间宿舍,是馆里配给吴震的父亲的,吴震接班后,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吴震的单人宿舍。此时正是炎热的夏天,庞小凤穿了一件既短又很透明的连衣裙,白藕一般的大腿和后背是那么的养眼。尤其是透过裙子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红色内裤,更是能让所有的正常男人想入非非。当时,吴震的心跳速度就不由己地加快了许多,便有些慌乱地对庞小凤说:“这么晚了,你、你有什么事吗?”

庞小凤微微一笑,说:“吴老师,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别别。”吴震赶紧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你尽管说,提不上请教。”

“是这样的。上午上的色彩课,老师讲的冷暖关系,我琢磨了一下午也没弄明白,这色彩怎么还会有冷和暖呢?”

对于庞小凤提的这个问题,吴震也回答不上来。要是放在往常,他就会不假思索地说他也不知道,而且还会想尽办法让庞小凤赶紧离开。可那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犯了那根儿神经,竟然信口开河地对庞小凤好一阵白话,把庞小凤白话的异常激动,时间也就渐渐地到了午夜。当吴震并不是十分情愿地说出要庞小凤该回去的话后,庞小凤竟然很是委屈地捂着脸哭了。就在吴震不知所措的时候,庞小凤猛地张开双臂就扑进了吴震的怀里,喃喃地说:“吴震,我、我做梦,都天天梦到你啊。”就把吴震搂的更紧了,一双丰满的乳房,还一个劲儿地在吴震的胸前蹭。

尽管吴震一直没有对庞小凤有过什么想法,可他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对异性

已经到了饥渴程度的男人,面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庞小凤,心底的那道防线一下子就被怀中滚烫的肉体给击毁了。吴震浑身一阵颤抖,就把庞小凤放倒在了床上……

事毕,赤身裸体的庞小凤躺在床上一脸幸福地对吴震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女人了。”

庞小凤的这句话,让吴震猛地清醒,心说这下完了,想甩都甩不掉了!唉!千不怪万不怪,就怪自己一时没有把持住啊。好你个小皮球儿啊,说我贼,你比我还贼啊。好在你长得还算可心,否则的话,我可就赔到姥姥家啦。吴震想到这儿把目光对准了躺在床上白面馍馍一般的庞小凤,一股激情又充满了全身,便又扑了上去,大有报复性地忙活开了。

从此以后,庞小凤就干脆住在了吴震这里,双方的学画热情也被爱情的火焰给烧成了灰烬而不知随风飘到了何处。这一情况很快就被领导知道了,就找他谈话。吴震毫不掩饰地告诉领导,庞小凤是他的未婚妻,已经着手准备结婚了。领导见他说得很认真,也知道他的实际情况,就清楚他不是在胡闹,就问他什么时候回老家成婚。吴震说等家里一切准备齐全,就带着庞小凤回老家。

两个月之后,吴震请单位的全体人员喝了一顿喜酒,就高高兴兴的带着庞小凤回老家了。

婚嫁期满,吴震回来了,他和庞小凤,就住在了馆里的那间宿舍。七个月后后,吴震的儿子呱呱落地,白白胖胖,长得极像庞小凤,取名吴限光。

娶妻生子后的吴震,彻底对绘画没了兴趣,也就踏踏实实地干起了电工。

十年后,社会上掀起了职称热,凡是有条件的人,都开始了对职称的狂热追求。吴震清楚,在凭职称说话的单位,一个人能否尽快地拿上职称,是直接关系到切身利益的关键问题。吴震更清楚,没有大专以上学历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职称考评的,为此,吴震横下心来开始向大专学历进攻了。好在社会上有多种渠道为吴震这类人打开了绿灯,只要你肯下功夫肯花钱,一纸大专文凭就能落在你的手里。吴震本是中学毕业,又没有什么专业特长,选来选去选择了企业管理专业。就这样,吴震起早贪黑整整熬了三年,才先后一项一项地勉强过关,最终拿下了大专文凭。有了大专文凭,不是就能轻而易举地拿下职称的,还要一道一道地过关。而最让他头疼的是,此时又加上一项外语。对外语一窍不通的吴震并没有因此而退却,而是鼓足勇气开始了从头学起。一年后,自认为已经有把握的吴震开始了外语的考试。遗憾的是,他一连考了三年外语也没过关,这回,他是彻底的泄气了。

对工件裂纹形貌检查,选取开裂处切取一个单齿,暴露裂纹面,裂纹面宏观检验,裂纹面形貌一致,呈现应力型裂纹形貌,如图3所示。

就在吴震对职称彻底失望的时候,有人在本县的山脚下开办了一所业余武术学校,声称一年学习期满后,将按学习成绩发给不同级别的国家承认的职称证书。吴震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就交了学费。他想,只要拿下了职称证书,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馆里有一席之地了。

吴震学习的很是刻苦,每天的晚上下班后加上节假日,风里来雨里去、顶寒风冒大雪的整整熬了一年,终于拿下了高级武术教练的职称证书。要问他的功夫如何?用行家的话说纯属是花拳绣脚,吓唬吓唬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倒是处处有余。可吴震本人却觉得很是了不起了。那天早上一上班,他就身背一把宝剑,一身黑色练功服,威风凛凛地走进了文化馆的大门。大家一看都惊呆了双眼,心说一宿的工夫,吴震怎么变成大侠了?

吴震一脸自豪地走进了馆长室,“啪”地一声就把一个深蓝色的本本拍在了馆长的面前。馆长吓了一跳,忙问他是什么意思。吴震嘿嘿一笑,豪迈地说我也有职称了,高级的。馆长狐疑地打开本本一看,笑了,说我们这里可是文化馆,不是武术馆啊。吴震说这我不管,反正我也有高级职称了,我就得享受高级职称的待遇,你们就得重新给我安排工作。馆长清楚这事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楚的,而且还有些棘手,就微笑地告诉他说,具体怎么办,等我们领导班子研究研究再说,怎么样?吴震点了点头,很是自信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吴震被叫到了馆长室。他一见全馆领导都在,心里就觉得事情不太妙。果然,馆长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让他继续当他的电工。此时,那位电工师傅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吴震一听就急了,说我已经有高级职称本儿了,就该享受高级职称的待遇。领导说就算你的高级职称国家承认,可我们文化馆不能改成武馆啊?你应该清楚,我们文化馆的的职责是普及、提高和宣传文化的单位,这武术,与文化……

吴震赶紧拦住了馆长的话,理直气壮地说:“您别说了,我懂。现在不是什么都跟文化挂钩吗?像什么西瓜文化啦、苹果文化啦、冰雕文化啦、桃花文化啦、草莓文化啦,就连拉屎撒尿的地方都有人说成是厕所文化。既然如此,我们国家的武术怎么就不能说是武术文化呢?你们说,我们国家的武术,是不是跟文化有关系?”

馆长和其他几位领导当然清楚武术跟文化有直

接的关系,便都连连点头。吴震乐了,当即就态度坚定地说:“既然美术组能办美术班,音乐组能办音乐班,我就可以在馆里办武术班。不管怎么说,我要让我的高级职称发挥应有的作用,我就要……”吴震说的滔滔不绝、条条是道,竟然把馆里的几位领导说的一时没了反驳的余地。最后,无奈的领导们经过商量,同意了吴震在馆里办武术班。

因为吴震的招生广告写得很是诱人,报名的学生还真不少,当然,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武术班很快开课,头一天,吴震给这些孩子表演了一些基本的动作,虽说只是一些皮毛且都功夫不到位,但也把这些孩子给震住了。接着,吴震就像模像样地正式开课了。

几天后的一个周日,吴震正带领孩子们在文化馆院内的空地上练站桩,几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一个把头发染成绿色的小伙子对吴震说他们要跟吴震切磋武艺。如果吴震赢了,他们就拜吴震为师。如果吴震输了,就让吴震别再招摇撞骗误人子弟。吴震清楚自己的能耐,更清楚跟这种人是不能打交道的,便以种种理由婉言谢绝。没想到这几个小伙子根本不吃吴震这一套,不但对吴震说三道四口吐狂言,还对吴震你推我搡的进行挑衅,有的还抓住一个孩子对吴震进行威胁,逼迫吴震动手。吴震心里没底,不敢贸然动手,便好言相劝。然而这几个人不肯罢休,非要吴震动手不可。面对孩子们一双双惊恐与求助的目光,无奈的吴震终于横下了一条心,今天自己就是被他们把早饭吃的东西都给打出来,也不能让孩子们看不起我呀!可心里却在狠狠地骂自己:吴震啊吴震,没有这金刚钻,你他妈的逞什么能啊你!

吴震让那个小伙子放开了孩子,自己就挥拳向那个把头发染成绿色的小伙子打了去。让这些孩子们失望的是,只片刻的工夫,吴震就被对方打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另外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连骂带打的一阵拳脚相加,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吴震就被打得满脸是血了。有一点倒是让孩子们蛮佩服的,那就是吴震始终没有吭一声。

吴震的一只胳膊被打断了,在家足足养了三个多月才来上班。他没有对馆领导说什么,也没等领导安排,自己就直接进了电工室,从此踏下心来,专心致志的干起了电工。现在,吴震通过刻苦学习和到有关机构深造,早已拿下了高级电工师的职称。不断有人开玩笑地问起他当年高级武术教练的事,每每此时他总是淡淡地一笑说出心里的话:什么时候,人都要明白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否则的话,早早晚晚,自己会吃大亏的。

辛立华

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北京曲艺家协会会员、北京美术家协会会员。至今在《北京文学》、《黄河》、《小说林》、《中国校园文学》、《延河》、《雪莲》、《雨花》、《青春》、《短篇小说》等全国各报刊公开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相声、小品等各类文学作品二百多万字,出版长篇小说三部,作品集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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