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艰难气若虹”
——从《陈独秀诗存》看诗人与时代

2015-11-14 16:40宣奉华
心潮诗词评论 2015年1期
关键词:金粉诗作陈独秀

宣奉华

“身处艰难气若虹”

——从《陈独秀诗存》看诗人与时代

宣奉华

陈独秀是一位有多方面突出建树和伟大成就的现代历史伟人。然而,作为政治家、革命理论家、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的陈独秀,六七十年来,已逐渐被历史的烟尘所掩盖、遮没,甚至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作为教育家、学者、导师的陈独秀,也因为他在政治上的坎坷、颠沛,而“言因人废”,著述渐被淡忘。即使是他创办、主编的五四时代风靡全中国、影响、鼓舞了一代青年学子的《新青年》杂志,至今还有多少人知道、记起?令我们万分庆幸、欣慰的是:作为诗人的陈独秀以他反映时代的不朽诗章,至今仍然鲜活地生存、吟咏在中国的诗坛。感谢安徽安庆市陈独秀学术研究会的专家们数十年来辛苦搜求,将陈独秀的诗作摘自报刊、信函、历史档案、陈独秀友人及其后代子孙们的秘藏箧笥,以至结集先后出版了极其珍贵的《陈独秀诗集》、《陈独秀诗存》,使当代及后代的人们能够透过他发自心灵深处的诗作,看到作为诗人的陈独秀所处的时代的某些本质特征及其诗词作品真实、隽永的艺术生命。

在现今已收集出版的陈独秀近200首诗作中,我们可以按内容分为几个部分,来进行研讨、学习诗人是如何把他自己的命运和时代的风云变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一、以《金粉泪》为代表的时事政治诗反映了当时的重大事件及其背后的本质特征

作为政治家、革命家、诗人的陈独秀现今已发表的诗作,亦是以抒发政治观点、政治主张、政治感慨的时事政治诗为主干,其中56首七言绝句《金粉泪》为其时事政治诗的代表作,至今仍然是诗词反映现实生活的典范之作。

《金粉泪》是1934年陈独秀在南京老虎桥监狱中创作的大型组诗。手稿篇末署有“所谓民国二十三年”,由陈独秀的挚友汪孟邹到监狱探望时,将手稿带出监狱,秘藏下来。1953年2月,汪孟邹将原稿上交,现存于上海中共“一大”纪念馆。

56首七言绝句《金粉泪》,每首都是对当时局势的纪录和针砭。诗人目光炯炯,爱国爱民之深情跃然纸上。在国难当头、民族处于危亡之际,国民党反动政府对日寇不抵抗,却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苏维埃政权和工农红军大肆围剿、镇压。诗人对国民党政府祸国殃民的反动暴行义愤填膺,做梦都想唤起民众,奋勇抗日。《金粉泪》第一首便借五代十国时,后晋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的历史事件,痛斥国民党反动政府对日本侵略我国东北所采取的绥靖政策,表达了“此身犹未成衰骨,梦里寒霜夜渡辽”的爱国深情。在华北危急,日本侵略军直指平津之际,蒋介石却提出了麻痹国人粉饰太平的所谓“新生活运动”, 《金粉泪》第二首就辛辣尖锐地指斥蒋介石“要人玩耍新生活,贪吏难招死国魂。家国兴亡都不管,满城争看放风筝”。

国民党反动派倒行逆施,大搞特务恐怖统治,诗人预言它必将把国家拖至危亡。在《金粉泪》第五首中,诗人断言:“世事由来似弈旗,黄龙青白耍斯梯(swastiks)。红袍不及蓝袍好,行酒青衣古有之。”警告蒋介石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必将国破家亡、像古代亡国之君那样“青衣行酒”,沦为异族的奴隶。

针对蒋介石指责“五四运动”为“亡国祸”,诗人在《金粉泪》第七首中把蒋介石斥作反动的封建余孽辫帅张勋:“五四五卅亡国祸,造反武昌更不该。微笑捻须张大辫,石头城畔日徘徊。”(《金粉泪》第7首)

针对蒋介石的愚民政策,诗人怒骂其为开历史倒车,要回到秦始皇独裁的时代:“民智民权是祸胎,防微只有倒车开。赢家万世为皇帝,全仗愚民二字来。”(《金粉泪》第14首)

针对蒋介石对日寇侵略的不抵抗政策,诗人讽刺斥骂道:“两载匆匆亡四省,三民赫赫壮千秋”(第22首);“长城以外非吾土,万里黄河惨澹流。还有长江天堑在,贵人高枕永无忧。”(第23首)

针对国民党反动派法外有法、滥杀革命志士和无辜民众的恐怖暴行,诗人愤怒揭露:“法外有法党中党,继美沙俄黑百人。囚捕无须烦警吏,杀人如草不闻声。”(第46首)

针对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后,蒋介石宣布迁都洛阳,同年5月5日《淞沪停战协定》签订后,蒋介石回到南京,举行盛大庆典,诗人直指其无耻卖国嘴脸:“健儿委弃在疆场,万姓流离半死伤。未战先逃恬不耻,回銮盛典大铺张。”(第53首)

《金粉泪》组诗的最后一首,诗人总结道:“自来亡国多妖孽,一艺兴衰过眼明。幸有艰难能炼骨,依然白发老书生。”表达了诗人在狱中密切地关注时局,忧虑民族危亡,对国民党统治的黑暗、卖国、镇压革命的实质看得清清楚楚,把坐牢、逆境看作是对自己作为一个革命者的筋骨气节的磨炼。

纵观56首大型组诗《金粉泪》,是陈独秀诗作中的光芒四射的代表作,是一组典型的、独创的时事政治诗。诗中没有一句是感伤自己个人的牢狱之苦、身世之悲,失子(延年、乔年被国民党杀害)之痛,而是透过层层铁窗,以睿智、敏感的目光注视中华民族国土上空的乌云翻滚,倾听亿万民众的哀号与怒吼,针对当时国民党反动政府在日寇大举进攻时的卖国逃跑、对无辜百姓的苛捐重税、敲骨吸髓和随意屠戳,对中央苏区和工农红军的重兵围剿以及遍及全中国的特务统治、白色恐怖、民不聊生等种种滔天罪行,进行口诛笔伐,嘲讽斥骂。每首诗俱从一件时事触发,具有一个鲜明、深刻的主题要旨。在我国现代诗坛上,这组诗可以作为诗人关注民生国运的时事政治诗的典范之作,值得后人永远学习和效法。由于这些诗作直指时事,使它们成为我国现代史事的真实写照和有力见证,具有永恒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另外,长达90行的五言古诗《告少年》、26行四言诗《国民党四字经》也是脍炙人口的著名政治诗。

在1939年8、9月所作的《告少年》中,诗人表达了对宇宙现象的思考,对西方物质文明的思考,肯定了科学技术成就对改造自然的作用。接着诗人笔峰一转,引伸到对弱肉强食、大疫厉鬼的尖锐揭露和批判,他“为所有独夫画像”,指斥那些强权霸主“黄金握在手,利剑腰间鸣。二者唯君择,逆死顺则生。高距万民上,万民齐屏营。有口不得言,伏地传其声。是非旦暮变,黑白任其情。云雨翻覆手,信义鸿毛轻。为恶恐不足,惑众美其名。举世附和者,人头而畜鸣。”诗人指出如果忍受这种独夫强权的奴役,那么人生将是一个无尽的黑夜。在这首诗的最后,诗人勉励追求真理的少年一代:“毋轻涓涓水,积之江河盈。亦有星星火,燎原势竟成。作歌告少年,努力与天争。”他谆谆嘱咐少年,你们不要轻视涓涓细流,他们可汇积成浩瀚的大江大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毛泽东的名言,诗人陈独秀也一定熟悉和赞同),孩子们呀,你们要敢于与天奋斗,去改变这弱肉强食、独夫称霸的黑暗世界呀!笔者认为,诗人是在为古今中外的一切独夫、伯强、民贼画像,号召青年不被蒙骗,不惧严威,去创造、追求一个光明的新世界。

《国民党四字经》于1927年发表在《上海工人》杂志上,是对叛变革命、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工人群众的国民党反动派的怒斥、谑骂和尖锐揭露。

《醉江东·愤时俗也》是以曲的形式写的一首政治诗,发表于1904年3月31日《安徽俗话报》第一期。从陈独秀早期创作的这首诗,可以看到他的政治诗泼辣犀利的战斗风格。这首诗以白话入诗,用的却是《醉江东》这一传统形式曲牌,可见诗人虽然提倡白话文,但也不一概排斥传统诗词曲艺术形式。这首诗是他主办的《安徽俗话报》首刊诗词栏目的开卷之作,从而奠定了他的政治诗取材阔大、立意高远、深刻尖锐、直击时弊的基本风貌。

二、情真意切的悼亡诗反映特定的时代氛围以及个人命运悲怆

《陈独秀诗存》中收集了许多对亲人、友人、同志的吊亡追念之作,如《哭王希颜》四首、《哭何梅土》、《存殁六绝句》、《述哀》(挽亡兄孟吉)、《挽大妹》、《悼老友李光炯先生》等,皆写得情真意切,悲恸欲绝,感人至深。136行五言诗《述哀》是悼念大哥陈孟吉的力作,也是现存陈独秀诗作中最长的一首。诗中表达了诗人听到兄长逝世的噩耗,梦中与兄长相见,兄长言笑如生的情景。诗人回忆与兄长自小到大,三十年为兄弟,孤苦相怜,青灯课读的手足深情。十年分别,无缘再见,骤闻凶讯,兄长长逝,“孤棺委尘土,一瞥摧心肝”、“中夜不成寐,披衣抚孤棺”、“侧身览天地,抚胸一永叹”。痛悼悲情,感人肺腑。

这首长诗写于1909年秋天,陈独秀自杭州北上,扶兄长陈庆元(孟吉)灵柩回故乡安庆安葬,创作了这首悼念亡兄的声泪俱下、痛彻肝肠的长诗。

1941年7月15日,诗人的大姐吴陈氏逝于江津上游油溪镇,陈独秀亦创作了60行五言古诗《挽大姊》。诗中历述大姊吴陈氏贤惠、孝顺、持家勤俭,相夫教子等诸般美德懿行。回顾与姐30年离别后,因避日寇移家西迁,才与姐相携入蜀,卜居江津,常相往来。姐仍保持勤俭的家风,过着粗茶淡饭的俭朴生活。由于身心疲累,生活艰苦,缺乏营养,大姐在69岁时一病不起。诗人回忆与大姐最后一次分别:“送我西廓外,木立无言辞。依依不忍去,怅怅若有思。骨肉生死别,即此俄顷时。当时未警觉,至今苦追忆。”诗人对大姐的怀念是深沉的、永恒的。

笔者认为,陈独秀的这类悼亡诗作一定还有不少未收到集中。例如,他的长子延年、次子乔年烈士的惨死,在他心中定是一座悲痛的山、愤恨的海,以他对逝世亲人、友人的深情追念,每每留下挽诗的习惯,对两位儿子兼同志的壮烈牺牲,定不会不置一词。然而他政途坎坷,处境凶险,也许这些诗早已散轶,只有留待后人搜求全璧了。

三、肝胆相照的赠友诗体现与友人志同道合、共勉征途的壮志豪情

在《陈独秀诗存》中,收集了三十多首与友人赠答的诗作。这些作品表达了对友人的深厚情谊,肝胆相照,更见诗人的崇高品节和豪迈性格。

《夜雨狂歌答沈二》这首18行七言古诗借暴雨狂风的景象,抒发诗人心中“喝日退避雷师吼,两脚踏破九州九”的革命豪情和宏伟志向。这首诗用仄韵,单双句皆押韵,一韵到底,音律激越铿锵,如骤风猛雨摧枯拉朽,与诗人内心的激情壮志相呼应。最后六句:“笔底寒潮撼星斗,感君意气进君酒。滴血写诗报良友,天雨金粟泣鬼毋。黑风吹海绝地纽,羿与康回笑握手。”气势壮阔,谊深情长,志同道合,誓与良友做翻天覆地的革命者,并肩战斗,像神话中英雄羿与康回那样握手欢笑,共同去砍断群丑的“地纽”。这是何等崇高壮美的同志情谊!这是何等阔大豪迈的人生抱负!这首诗离他领导的波澜壮阔的“五四”运动的爆发仅四年,在诗人的心灵深处,早就汹涌着荡涤旧世界的万丈狂澜。这首诗告诉我们,他和友人们在准备着,在互相启示着,勉励着,他们共同期盼的冲决腐朽封建罗网的万钧雷霆和怒浪狂涛正在来临!这是时代的号角,这是伟大的新时代即将诞生的预言。

诗人晚年在江津寄友人的诗如《自鹤山坪寄怀江津诸友》、《对月忆金陵旧游》、《与孝远兄同寓江出纸索书辄赋一绝》等均抒发孤寂失落的心境,但仍不失耿介高洁的品格和崇高的文化追求。如“相逢须发垂垂老,且喜疏狂性未移”、“烽火故人千里外,敢将诗句写闲愁”(《寄杨朋升成都》)、“岁暮家足豚鸭,老馋独羡武荣碑”等等。

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陈独秀与苏曼殊的深厚情谊和互相赠答之作。

1909年1月,陈独秀与苏曼殊同住在日本东京清寿馆内,苏曼殊写了十首《本事诗》,陈独秀也步苏诗的原韵和作了十首《本事诗》,表达对苏曼殊的理解、慰勉,抒发对苏的深厚情谊。这十首七言绝句虽是和诗,但韵律工稳,寄托遥深,体现了诗人深厚的传统诗词功底和造诣。在《曼上人述梵文典成且将次西游命题数语爰奉一什 丁未夏五》(1907年9月1日《天义报》刊登)这首七律中,诗人高度评价苏曼殊编译的《梵文典》首卷,认为是“千年绝学从今起,愿罄全功利有情”,是挽救“悉昙天语”于“销声”之际,是对全人类文化的大奉献,以此诗祝贺和勉励苏曼殊尽全力完成这部文化巨著,来释众生于茧缚,拯人性于泥涂。

1913年苏曼殊赴日本江户省亲时,陈独秀又赠七言绝句一首,题为《曼上人赴江户余适皖城写此志别》,抒发依依惜别之情,和预示历史进程的沧桑巨变:“此去凭君珍重看,海中又见几株桑。”委婉深沉,余音袅袅,情意绵长,体现了陈独秀与友人赠答诗婉约沉思、回味无穷的韵致。

四、纵横千古、直抒胸臆之《感怀》诗抒发了时代的大悲大怨和诗人的壮志睿思

在陈独秀诗作中,有一类即事感怀之作,皆上下古今、议论风发,直抒胸臆,更见诗人之真性灵。其中《感怀二十首》五言古诗就是这类诗的代表作。

这组诗写于1910年,其中十七、十九二首1911年1月5日发表于上海《民立报》副刊,1917年5月1日全部刊发于《丙辰》杂志第三期。这些五言古诗抒发持人“瘦马仰天鸣,壮心殊未已”、“旷世无伯乐,骐骝为驽骀”的身世之感,引用许多古代典故、神话及历史人物故事,风格上有些类似初唐诗人陈子昂的《感遇》诗,表达自己的远大抱负、深沉思考和政治主张,如“取士必取骨,相马莫相毛。淮南养宾客,所重斗与筲”、“哀哉蒙鸠子,托命于苇苕”(第9首),发表取士用才的主张;“哀哀世上人,果腹任鞭棰。栖迟尘网中,局蹐待销毁”(第18首),同情劳苦大众为了活命果腹被鞭棰奴役的悲惨命运。在这组《感怀》诗的最后一首中,诗人表达了虽然目前是“八表同阴霾,”暗无天日,但太阳必然会照临大地,光明就在前面的坚定信念,读之使人精神为之一振,心田充满光明和憧憬,也体现了五四运动前陈独秀追求光明、追求真理、一往不顾的决心和革命必胜的信心。

另一首50行的五言长诗《杂感》与前述《感怀二十首》风格、命意相近、皆托古喻今,明志抒怀。尤其是这首长诗的最后一段,可谓是诗人在五四运动前夕对那个封建腐朽的旧世界“黄金命之源,始觉道德贱。物质耀光华,精神日销涣。不平为厉阶,富骄而贫怨。”必将“酿为社会潮,久久成惨变”的天才、准确的预言。这首诗的倒数第四句“雨至础无湿”的“无”字疑为“先”字之误,应改为“雨至础先湿”。因为“月晕而风,础湿而雨”是古人总结的风雨将至的先兆,是自然现象,如果写成“雨至础无湿”就不通了,不合常理了,请编注者留意。

关于陈独秀的诗作,还有一层极为重要的意义和价值,那就是陈独秀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总指挥和主将,他大力提倡白话文、白话诗,力主反对封建旧文化,但他对我国流传千古的诗词文化却是既有很深的修养、很高的造诣,又终生喜爱,吟咏不辍,佳作甚多。这就澄清了一误会;有的专家认为五四运动的先驱者们对传统诗词持一概打倒、扫灭的态度,从诗人陈独秀的诗歌作品可以看到,他对传统诗词不但没有一概扫灭,一概打倒,而且终生吟唱,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对我国传统诗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态度是正确的、科学的,他的诗作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从陈独秀的诗作,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诗人正是把自己的心灵、血脉紧系着时代和人民,自觉地在诗中反映时代的律动、人民的心声,才使他和他的诗成为时代的产儿,永生在祖国和世界的艺术长河中。中外艺术史上无数事实证明了的这一规律,对当代艺术创作就是最可宝贵的启示。

笔者在新华社安徽分社任记者时,曾于1980年冬采访了一些研究现代史的专家,他们认为应拂去掩盖在陈独秀身上的极左的历史尘埃和误解,还他作为共产党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革命家、思想家的真实面貌,为他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当时我写了一篇内部材料,题目是:《许多历史学家呼吁为陈独秀恢复名誉》。

1980年8月,我在黄山采访了七上黄山作画的艺术大师刘海粟教授,他谈到文革中他的家多次被抄.五四运动以来许多文化名人给他的书信、字画都被抄走了,其中特别提到1935年他从海外归来,当时陈独秀正被关押在南京监狱中,刘海粟去狱中探望,老友重逢,相谈甚欢。临别时,刘海粟请陈独秀题字留念,陈独秀不假思索,为之挥写了一付襟怀坦荡、气贯长虹的对联:“行无愧作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1935年11月,海粟再次到狱中探望并取出他在黄山作的《古松图》与陈共赏,陈独秀看画及刘海粟在画上的题词,挥笔题了一首四言古诗:《题刘海粟作古松图》:“黄山孤松、不孤而孤,孤而不孤。孤与不孤,各有其境,各有其图。”又记“此非调和折衷于孤与不孤之间也,题奉海粟先生。独秀。”当时,我将海翁的这段回忆详细做了记录。尤其对陈独秀的那副对联十分钦赏,引为哲言。

1982年我到安庆市采访,请当地新闻同行陪我到安庆市北效大龙山簏的小乡村叶家冲去瞻谒陈独秀墓。那天下午四点多钟,夕阳惨淡,草树衰飒,我们沿一条羊肠小道,来到墓前。墓土长满荒草,墓碑是一块普通的粗糙山石,上刻“陈独秀之墓”五个字,镌工拙劣,此外别无一字,令人感到这样的表达与陈独秀的历史贡献极不相称。在墓碑旁,墓台上,不知何人献来一束束野花,有的还以广口罐头瓶装上水,把花束插在其中以保鲜。这些花大抵是周围老乡和孩子们所献,其中包含着他们对这位伟人发自内心的钦敬和怀念,百姓自有百姓的标准、百姓的真情!

此情此景,令我感触殊深,于是写下了两首七绝:

谒陈仲甫墓

大龙山下叶家冲,霜草萋萋夕照红。

姓字何须铭华表,墓前常献野花丛。

行无愧作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

石破天惊功业在,休将成败论英雄。

(前两句引仲甫联语)

三十年过去了,今天我们可以在更加尊重历史真实、更加理性的前提下重新评价陈独秀和许多历史上争议不休的人和事了。作为诗人的陈独秀,也应当抖落历史的尘埃,重新焕发出崭新、鲜活、不朽的艺术青春了。

读《陈独秀诗存》

悠悠青史孰豪雄,当日潮头唱大风。

金粉泪啼邦国恨,感怀意托抟云鹏。

狂飙更助惊雷吼,暗夜难遮旭日红。

独秀峰前吟啸处,梅花怒放忆诗翁。

(作者系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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