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传庆
盖棺不变此心丹——清遗民华世奎诗歌略论
◆ 杨传庆
辛亥革命后,天津成为众多前清遗老名流的聚集地,“北之津、胶,南之淞沪,殊多遗老足迹”。1925年初,逊帝溥仪潜至天津张园,设立“清室驻津办事处”,此后天津更是成了遗老们情之所向、心之所系之地。寓居津门的大佬寓公,往往身份较高,又与政治多有瓜葛,并且擅长诗词创作。在溥仪身边的前清遗民中,华世奎是非常著名的一个,其忠于清室的情感、复兴儒教的思想对我们了解前清遗民群体特征不乏认识价值。
华世奎(1864—1942),字启臣,号璧臣。天津人,祖籍江苏无锡。清亡后,又号北海逸民。华氏为晚近著名书法家,又能诗,著有《思闇诗集》。关于“思闇”之号的由来,其《六十生日述怀四首》之四云:
一年睡梦一年酣,六十年来百不堪。心似丧家无主犬,身如缚茧可怜蚕。
抚松元亮空三径,刻木丁兰剩一龛。忠孝我今都已矣,泣题斋额曰思闇。
这首诗表达了华世奎进入暮年时身衰心苦、心灵无所皈依的悲凉之情。他用陶渊明失国与丁兰失亲的典故来写自己忠孝无有着落,惟有杜门遁隐,故自题斋名“思闇”。《说文解字》云:“闇,闭门也。”华氏以“闇”名斋,表明他将与世隔绝,不问世事。1942年,华世奎病逝,经津门遗老联名请求,伪满溥仪赐予他“贞节”谥号。华世奎因“思闇”而得“贞节”之谥,其《思闇诗集》的核心情感也正是“贞节”二字。
华世奎对清室极为忠诚,辛亥鼎革后,除了不易服剪发,不用民国年号外,他还拒绝在北洋政府为官,郭则沄说他“国变后完发遁居,当道虽挚交莫能网罗致之”。他也不在溥仪小朝廷中担任一官半职,这与郑孝胥、罗振玉、胡嗣瑗等显然不同。与众多清室遗民相比,华世奎对清室的忠心可谓更加纯粹,这种忠于故国的心境在《思闇诗集》中有极为生动具体的体现。
郭则沄在《思闇诗集序》中说:
靡靡之世庸夫沦焉,哲士卓焉,其遗世孤往,蝉蜕于尘埃之表,芳心悱恻,宛结于中,傫然无可告语,奚以宣之?亦宣之于诗而已。
他直将华世奎诗看作是内心郁积情感的宣泄,而其所宣泄的情感正是“遗世孤往”之际的贞节忠心。华世奎在《寿渠母乔太夫人八十》诗自注也云“余所处之境穷之极矣”,作诗“聊以寄意”“每一举笔,不觉悲悯穷愁之意自然流露”。他在和赵毓楠的诗中说,“陵谷变迁心不老,寸丹总是向枫宸”(《和赵楚江毓楠八十述怀原韵》),宸,北极星所在,借指帝王殿庭,因汉代宫廷多植枫树,故有枫宸之称。华氏向老友剖明心迹,国家虽然灭亡,但自己的一寸丹心永远系念故国,忠于旧君。这种忠贞的遗民心怀在其诗作中不断被强调,其云:“海榴开相天中近,分得葵心一寸丹。”(《寿陈筱石夔龙制军七十四首》之二)“纵然花比人远瘦,晚节常存铁石心。”(《润台约赏菊即席以诗见示依韵和之》之二)“况是能全晚节人”,“永抱丹心夜拱辰”(《吕镜宇尚书海寰丁卯重逢乡举贺诗四首》之四)。“百花尽逐番风去,常与丹枫拱帝宸。”(《叠前韵题楚江抚松图小照》)心系故国,坚守晚节,不随波逐流,这是遗民之间对彼此的劝慰与勉励。
壬戌(1922年)十月,逊帝溥仪大婚,紫禁城中遗老云集,华世奎也身列其中。其诗《壬戌十月恭遇大婚,入都朝贺,蒙赏朝马纪恩二首》之一云:“年未六旬恩破格,时方多难礼从权。鞭丝袅入云深处,又见光明一线天。”注云:“旧例二品官未满六十岁者不列赏马单。”所谓“赏朝马”即紫禁城内骑马,被皇帝恩准在紫禁城内骑马是清廷对宗室及股肱之臣的特殊待遇。华世奎此次“赏朝马”是破格之赏,这让他倍感故主恩遇,心潮澎湃,故在诗中写道:“无路驰骋余感激,何时昂首一长鸣。”溥仪大婚后,赏赐华世奎匾额一方,华作《大婚礼成蒙颁赏家祠御笔望阀高华匾额一方纪恩四首》专记此事,其中有“宠颁宸翰壮宗祠”,“子子孙孙永宝藏”之语,不难看出,华世奎对旧主恩赐充满感激,这种感激也让他更加坚定,所以他说“千里雄心尘踏碎,一条顽骨铁生成”。
溥仪潜居张园后,华世奎逢初一、十五必去朝见,恭请圣安。《郑孝胥日记》“1925年 7月9日”也记云:“至张园,晤罗叔蕴、万公雨、华璧臣世奎、凌润台福彭、张文生等。”华有《辛未元旦》一诗提及张园朝见:
报晓邻鸡喔喔鸣,又从旧腊入新正。桃花比户偷春色,竹爆连宵饰太平。
天意倘从今岁转,河流果有片时清。行园朝罢归来后,总有依依不尽情。
他在诗中注云“今年禁令不行,家家燃放爆竹,租界外久不闻此声矣”。“报载:黄河清七时许,清在此时,吉凶祸福不敢定也。”爆竹连宵,黄河澄清,不管是否兆示太平吉祥,总算是一种心理的慰藉。不过这慰藉存在的时间却极短暂。
绵久的是深深的沉痛。其《壬戌三月自京旋津早起登车途中作》云:
隐隐宫墙曙色低,十年前事莫重提。庄周有梦都成蝶,祖逖无鞭懒听鸡。
几点疏星犹拱北,一钩冷月渐沉西。是何到耳声凄楚,桥上春鹃不住啼。
隐隐宫墙又触动了他对往事的追忆,只是物是人非。面对如此局面,他清醒地知道尽管尚有像他这样的忠于旧国的遗逸,但早已是梦破无可为,这让他的心里哀痛至极。
对于华世奎这样的遗民来说,他们深知坚守忠贞并不会有实际的效用。如他在和凌福彭除夕诗中说:“祸变相寻直到今,纵然无病亦呻吟。惊闻竹爆连天响,空抱葵花向日心。”(《和润台戊辰除夕偶成四律即次其韵》之一)一个“空”字,让人看到了贞节背后的悲苦。即便是在祝寿诗中,忠贞的颂扬与悲苦的体会也裹挟在一起,难以分解。华世奎《寿郭春榆前辈曾炘夫妇》诗中说:
出入承明曳紫绯,昔曾共傍五云飞。突如海蜃沉朝市,剩有铜驼冷夕晖。
万丈荒尘温室树,孤臣老泪首阳薇。寸丹耿耿觚棱月,云谲风狂不肯归。
郭曾炘,郭则沄之父,是忠于清廷的著名遗民,卒后溥仪赠太子太保,谥文安。华在诗中追忆了当年的辉煌,然而一切如蜃楼幻灭一般,瞬时土崩瓦解,只剩下荆棘铜驼,让人伤吊。他用了伯夷、叔齐采薇西山的典故,《史记·伯夷列传》说:“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华氏将郭曾炘与自己比为忠于故国的隐者,尽管成为孤臣遗孑,老泪婆娑,那也要像伯夷、叔齐那样,永葆忠于旧国的耿耿丹心,面对狂风谲云也不更变。
为何在《思闇诗集》中华世奎如此集中强烈地书写“贞节”情怀呢?这首先他的人生经历相关。
华世奎少时笃学,光绪五年(1879年)入县学,光绪十一年(1885年)由内阁中书考入军机处,荐升军机处。光绪十九年(1893年),应顺天乡试,考中举人,因办事出色,擢升为领班章京,即“军机领班”。虽官位不高,但贴近军机大臣,可谓位居津要。宣统三年(1911年),清廷成立以庆亲王亦劻为首的内阁,华世奎被提升为内阁阁丞,地位益重。武昌革命军兴,袁世凯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定阁丞官级为正二品,华世奎的仕途在此时达到巅峰。1885年到1911年之间的二十余年,大清王朝逐渐走向了衰亡,但对于华世奎来说,却迎来了他人生的黄金时代。所以清廷灭亡后,他追念故国,抒发忠心成为必然。这可以说是华世奎书写“贞节”情怀的个人历史因素,而另一重要原因则是辛亥革命后战乱频仍,民不聊生,令人绝望的社会现实。
辛亥革命之后,无论是北洋政权还是之后的蒋介石国民政府,都未能给中华大地带来安宁。相反,军阀混战不休,国家陷入动荡支离,让人无法看到社会稳定向荣的迹象,这对清室遗民的思想世界无疑会产生重要影响。华世奎诗《六十生日述怀》之三云:“烽火连天鬼夜鸣,那堪子午溯双庚。(庚午天津焚津城教堂,五月二十三日。)况从问鼎移周祚,动辄操戈薄汉京。榴结巾红花溅血,蒲抽剑绿草皆兵。俗称恶月今为烈,多少人家哭祭声。(壬子以后,京津一带战事多在五月。)”此诗真实记录了民国以来京津一带的战乱给百姓带来的巨大伤害,榴花溅血、蒲草皆兵,动辄杀戮的现实,让人触目惊心。他在《读韩君斗胆遗墨并后附小传有感而作八十韵》诗中感叹道:“慨自宝鼎沦,中原忙逐鹿。扰扰十九年,一年一变局。虎兕尽出柙,龙蛇同起陆。国步抑何艰,天命抑何促。”可以说,年年战乱,国运艰难,国无宁日的时局,对新政权的绝望,是华世奎杜门隐遁的现实原因。其《赠别段少沧同年书云归徐州》诗云:“遍地已无干净土,何时重做太平民。好将谢墅安排定,早向桃源来问津。”乱世纷扰,欲作太平之民已是不可实现的梦想,面对如此战乱、失范、无序的世界,寻找桃源避世成为唯一的选择。他说:“烽火连连羽檄迟,河山视等小儿嬉。”“失马塞翁闲是福,观鱼濠上乐谁知。”(《和诸葛笃我锡祜八十自述原韵》之二)在烽火连连的乱世中,华世奎选择了杜门不问世事,希望在闭目塞听中追求“闲”、“乐”生活。
不过,华世奎的这种自我隔离只能做到身的隐遁,却无法实现心灵的超然。混乱动荡的现实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故国情怀,所以他的诗往往将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与书写故国之思交织在一起。其题《海天放鹤图》诗有句云:“嗟乎!世局至今危复危,问君是否丁令威。倘能化鹤来栖华表上,应叹人民犹是城郭非。”表达了时局危乱,人是物非的亡国之思。壬申(1932年)花朝节,华世奎与邹廷廉、乔保衡、高凌雯、林墨青、高增奎、王仁沛、王守恂、罗朝汉、高凌霨十人约为十老会,诗有云:“嗟乎,故国衣冠委涂炭,浩劫余生经百变。同是望衡对宇人,居无定所时惊窜。几见归鹤巢,但闻鸿避篡。此图非复耆年行乐图,应与郑侠流民一例看。”(《壬申花朝亦香约集同乡旧好年六十以上者九人为十老会,酒罢摄影为图,爰作长歌以纪之,并录同人姓字年岁于左》)身经亡国之悲,又历浩劫之苦,暮年居无定所,避乱无家可归,因此他们的晚年生活无乐可言,心中充满的是流离失所的悲感。他们憎恶兵乱,向往国家的安宁,《寿凌润台前辈同年福彭七十》诗云“底事潢池又弄兵,闭门谢客罢称觥”,“黄河终有澄清日,容与彭聃乐太平”。兵乱又起,闭门谢客,但他心中渴望盛世再现,乐度太平岁月,只是他也深知太平盛世是不可能的梦想。他在《挽朱经田同年》诗中说:“岂云日可挥戈返,终恨天难石补完。入地料无今世黑,盖棺不变此心丹。”他反用鲁阳挥戈与女娲补天的典故,表明了昔时天日重现的不可能,但他难以容忍今时暗无天日的黑暗,发誓忠于故国的丹心至死不渝。他在为好友高凌雯祝寿诗中描述了这种黑暗:“窃钩者诛窃国赏,群虎嗜尽人脂膏。连云甲第森棨戟,燕姬越女黄金巢。楼上笙歌夜达旦,楼下百万哀鸿嗷。”军阀争权夺利,残害百姓,过着骄奢荒淫的生活,而人民则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寿高彤皆同年凌雯六十》)如此黑暗的现实推动了他们的心灵向故国回转,华世奎在诗中明确说:“莫怪陈咸遵汉腊,都由新莽坏周官。”(《和润台戊辰除夕偶成四律即次其韵》之四)诗用西汉陈咸典故,陈咸在汉成帝、哀帝朝为官,王莽篡位建立新国后,陈咸辞官回乡,但年终祭祀仍用汉家腊祭。华世奎以陈咸自比,表明不忘前朝的忠心,同时以王莽政权之坏影射现实,时局之坏更加深了他对故国的眷念。
民国建立之后,所谓的共和体制并未给国家带来稳定与繁荣,反而割据争斗不断,民不聊生。在诸多遗民看来,朝代的更迭不仅导致政治秩序的溃乱,更令他们绝望的是传统道德的沦丧与诗礼纲常的瓦解。
1918年,遗民梁济自沉积水潭,他在遗书中写道:“观今日之形势,更虐于壬子年百倍,直将举历史上公正醇良仁义诚敬一切美德悉付摧锄,使全国人心尽易为阴险狠戾……民彝天理将无复存焉。”(《四上内务部恳准退职书》)在他看来,传统道德被抛弃,又没有新道德与法纪约束心行,以至人心从恶,“全国人不知信义为何物”(《敬告世人书》)。梁济认为,如果正义、真诚、良心、公道等“吾国固有之性”“立国之根本”丧失,长此以往,则“国将不国”(《留示儿女书》)。梁济自尽后,他的遗书被其忘年交——津门名宿林墨青选编为《遗笔汇存》影印出版。作为林墨青的好友,华世奎对梁济之言自然会熟知并有同感,梁济所言所忧在华世奎诗中也有鲜明体现,他在诗中写道“礼乐诗书久弁髦”(《李君仲平屡有书来属题所藏曾左诸公手札报以三绝句》),“名教纲常委劫尘”(《寿陈筱石夔龙制军七十四首》之四),“国纲一坠人心坏,群趋炎热逐羴臊”(《寿高彤皆同年凌雯六十》)。清室遗民们对世道凌夷之时名教纲常的沦丧与诗书礼乐的废弃深感焦虑与痛心。
站在维护传统儒家文教的立场上,华世奎对五四以来的新文化、新思想的播扬进行了批判,他在《寿王仁安表弟守恂六十》诗说:
举国醉新学,变夏将用夷。经训等弁髦,村哤尊鼎彝。自古文字劫,不数秦燔奇。君亦识时杰,而怀存古思。愿君挽狂澜,百川障东之。一如君行文,快刀斩乱丝。上以承绝学,下以觉后知。
新学流行,学习西方文化成为时代潮流,而代表传统文教的经训则被废置打倒,他认为对于传统文化而言,这一灾厄比秦始皇焚书坑儒还要猛烈。缘于对旧传统的维护,他对王守恂提出“存古”的期望,希望他在承续传统上有所作为。乙卯三月,杜门不出的华世奎重游天津县学,回想自己的科举之路与当下情势,有感而发云:“逼人妖焰秦燔炽,满地兵戈夏社墟。只此一方干净土,礼门义路且停车。”(《乙卯三月重游泮水感赋十首》)满地兵戈,新学逼人,只有县学一隅尚是保存礼义之迹的干净之地。他说:“天津府县两学均在东门内大街路北,近二十年来,各府县学宫毁改殆尽,如天津两庙俱存者少矣。”(《乙卯三月重游泮水感赋十首》之一注)他对新学大潮中天津学宫幸存感到欣慰,然而令其痛心的是府县两学的建筑及仪制都遭到了破坏,不能再承担培育学生礼义纲常之重任。他在诗中说“学校培材外六经”,注云:“学校废经不读有年矣。”(《乙卯三月重游泮水感赋十首》之九)新式学校不读经书,道德纲常无从谈起,这在华氏看来是教育的重大失败,影响到了国家的前途。所以他在评述近代教育时曾云:“中国局面之坏,坏在两个人身上,前有张文襄,后有严范孙,把局面就弄糟了么!”由此可见,华世奎反对清季张之洞、严修推行的教育改革,对废除科举考试极为不满。而这一不满的表达也体现了文化保守主义者对科举废除后传统道德与文化日渐沉沦的忧虑。面对传统的式微,华世奎以保存旧学为己任,渴望有所作为。他在《张元卿鸿来博学善政乃士之有恒者,兹值其六十生日赠以长歌》诗中说:“妖星贯日狂飙起,诗书六籍秦火焚。收拾余烬吾儒责,寸鳞片甲皆奇珍。死灰既有复燃日,尤赖木铎行孟春。”诗中表达了鲜明的责任意识,要为名教承续贡献力量。他还在“烽火连年羽檄驰”之时,勉励赵元礼“珍重此身留有用,莫教空叹黍离离”(《和赵幼梅元礼七十自述原韵二首》)。珍重身体,是为投身文教作准备。他称赞友人为存续旧学所做的努力,“文字横罹无量劫,典型尚有老成人”,“乡校不容随俗毁,尼山应许作功臣”(《和李惺园对翁重游泮水四首即次其韵》之一)。
1927年,严修动议已久的崇化学会正式进入筹办阶段,华世奎率先捐款,并会晤天津道尹,劝说他赞成崇化学会之举。华世奎为崇化学会的建立奔走募捐,为选择会址与严修、赵元礼费心筹划,又与赵元礼陪同严修拜访章钰,郑重聘请他为崇化学会主讲。华世奎襄助严修创办“崇化学会”,可能是他挂冠以来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最多的时候。其《乙卯三月重游泮水感赋十首》之十完整述及了崇化学会的立与废,他说:
几费经营几折磨,明伦堂复起弦歌。十年人树园中木,一旦风掀海上波。
成就事难分散易,承平时少乱离多。何堪重展芹香宴,但祝斯文伏万魔。
诗中注云:“丁卯之秋,范孙与余约同乡耆立崇化学会,召集学生讲经课史。先假严氏蟫香馆设讲席,聘长洲章式之主讲。范孙故后,辗转迁徙,至乙亥秋始将指定之府庙东偏明伦堂前后一段地基房舍收回,迁入作为会址。先后十年,颇有成就。丁丑三月,式之逝世,夏间兵事起矣。”又云:“津俗新生谒庙日行礼毕,醵饮于学宫,名曰芹香宴。今者科举久停,无从与宴,世乱愈亟,杯酒不欢,仅于月之二十八日与稺蓤两人谒庙行礼,并摄影于泮池桥侧,藉存此说而已。”崇化学会的宗旨是:延国学之坠绪,衍固有之文化;讲求国学,补学校之不及。分“义理”、“考据”、“词章”三科,以程朱理学、古文经学、桐城派古文为学习对象。崇化学会的宗旨和教学内容合乎华世奎回归传统文教的诉求,这也是他积极投身其中的原因。经严修、华世奎等辛苦经营,崇化学会办学十年,颇有成就,但最终因日寇入侵,战乱再起停办。从华氏诗句“成就事难分散易,承平时少乱离多”,可见他对晚年付诸心血之事业的荒废充满悲慨与辛酸。尽管“科举久停”,“世乱愈亟”,他仍然遵守旧制,坚持在学宫行拜谒之礼,这也足见其维护儒教之坚贞。
[本文系天津市社科规划项目阶段性成果(编号:TJZW12—005)]
注释:
①陈灨一:《睇向斋秘录》,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50页。
②华世奎:《思闇诗集》,1943年印行,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重印本。
③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590页。
④郭则沄:《思闇诗集序》,《思闇诗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重印本。
⑤郭则沄:《思闇诗集序》,《思闇诗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重印本。
⑥华克齐:《津沽乡贤华世奎》,《天津日报》2014年6月23日。
⑦中国历史博物馆编,劳祖德整理:《郑孝胥日记》(第四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2056页。原文作“璧臣”。
⑧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123页。
⑨梁济著、黄曙辉编校:《梁巨川遗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分别见第201、53、104页。
⑩《华世奎的故事》,见百度网页http://tieba.baidu.com/p/921317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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