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踏大地之书”
——张炜《半岛哈里哈气》的思想深度

2015-11-14 07:18朱自强
当代作家评论 2015年1期
关键词:张炜顽童哈里

朱自强

“足踏大地之书”

——张炜《半岛哈里哈气》的思想深度

朱自强

一、张炜:对自然和儿童怀着虔敬

我看成人文学作家有个私家标准:一是看他对自然的态度,二是看他对儿童或童年的态度。除非对这二者不表态,但一旦表态,在我这里,就会因为他的态度而见出其思想和艺术境界的高下。我钦佩的是对自然和儿童怀着虔敬的态度,与之产生交感并勉力从中获得思想资源的作家。因为自然和儿童最能揭示生命的本性,而任何不去探寻生命本性、人类本性的文学,都是半途而废的。

这样的作家在当代并不多见,而张炜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在《儿童文学概论》一书中曾表达过我对他的钦佩:“在我眼里,中国作家张炜是一位深蕴现代性的作家,因为他在心灵深处对‘儿童’和‘自然’有着需求。”

“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这纯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热烈的歌谣,在那儿引诱我。市声如潮,淹没了一切,我想浮出来看一眼原野、山峦,看一眼丛林、青纱帐。我寻找了,看到了,挽回的只是没完没了的默想。辽阔的大地,大地边缘是海洋。无数的生命在腾跃、繁衍生长,升起的太阳一次次把它们照亮……当我在某一瞬间睁大了双目时,突然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簇新。它令人惊悸、感动、诧异,好像生来第一遭发现了我们的四周遍布奇迹。”(《融入野地》)读他的《融入野地》等散文,其笔墨让我想到梭罗的《瓦尔登湖》。

多年以前,我撰写《儿童文学的本质》一书,就引述过张炜的话,“麻木的心灵是不会产生艺术的。艺术当然是感动的产物。最能感动的是儿童,因为周围的世界对他而言满目新鲜。儿童的感动是有深度的——源于生命的激越”。可以看出,在张炜的眼里,儿童是距艺术最近的人。

对自然和儿童怀着虔敬的态度并勉力从中获得思想资源的作家,是与儿童文学的世界相通的人。因为知道张炜是这样的人,对他创作儿童文学的《半岛哈里哈气》(我首先把《半岛哈里哈气》看作是儿童文学),我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另外,因为刚刚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你在高原》是四百五十万字的皇皇巨著,所以,对张炜写儿童文学,一出手就拿出了一个五卷本的系列作品,我也并没有过于吃惊。可是,读完了《半岛哈里哈气》,我着实吃了一惊:这部作品太好看了!而且这部作品在中国儿童文学原创作品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作为顽童小说,不论是从规模还是艺术表现,《半岛哈里哈气》都是十分成功的,这是原创儿童文学所欠缺的顽童作品这一重要领域里的一项重大突破,在一定程度上,优化了原创儿童文学的版图结构,很可能成为划时代的作品。

有感于我们这个社会对儿童文学的无知式的轻视,甚至蔑视,我还想说,儿童文学的《半岛哈里哈气》不仅对于张炜的小说创作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它对于一般文学也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我们应该像对待萧红的《呼兰河传》、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一样,重视这部小说对童年的书写。而且,如果我们想一想顽童汤姆和哈克的文学价值以及给马克·吐温带来的巨大声誉,是不是该好好掂量一下顽童小说《半岛哈里哈气》的分量——它是不是给顽童小说这一文类奇缺的中国文坛的一份珍贵礼物呢?

至少在我眼里,因为写了《半岛哈里哈气》,张炜的小说创作又增添了一种喜人的样式和风格,显示出别一种艺术灵性,并因此而超越了很多人。

二、“足踏大地之书”——《半岛哈里哈气》的顽童精神和思想深度

在中国的历史上,质变式的“儿童的发现”只有一次,其标志性“事件”就是民国初年,特别是五四时期,新文化、新文学领袖周作人、鲁迅提出了“以儿童为本位”的思想。“儿童本位”这一思想的提出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开展(尽管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仅举周氏兄弟为例,离开“儿童本位”这一思想根基和资源,不仅周作人的“人的文学”这一新文学最为重要的理念不能成立,而且鲁迅文学中的名篇《狂人日记》、《故乡》、《社戏》、《孔乙己》,以及散文集《朝花夕拾》等作品也将失去支撑。但是,五四落潮以后,在“儿童”问题上,中国社会在不停地退化,发生了一次一次的、或大或小的对被发现的“儿童”的遮蔽。近些年,随着儿童文学思想的变革、儿童教育和小学语文教育理念的变革(以秦文君的《一个女孩的心灵史》、朱自强等人的《小学语文教材七人谈》为代表),似乎正在出现“儿童”的“再发现”的态势。

在我看来,今日之“儿童”的“再发现”,要从思考童年生态面临的巨大危机开始。我在二○○三年发表的《童年的诺亚方舟谁来负责打造——对童年生态危机的思考一》一文中说过,“给童年生态造成最为根本、最为巨大的破坏的是功利主义的应试教育。一个孩子,一个生气勃勃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应该是为了享受自由、快乐的生命,体验丰富多彩的生活的,但是,孩子的生命的蓝天,却竟然被几本教科书给遮黑了。”“我不相信压抑儿童生命力、剥夺儿童生命实感的功利主义的应试教育能承诺给我们的民族一个生气勃勃、创造无限的未来。这并非耸人听闻——被破坏的童年生态里,潜藏着我们这个民族将面临的严重的精神危机。”如何解放儿童的生命力,给予儿童以生命的实感,我在《童年的身体生态哲学初探》一文中,提出了“身体生活和身体教育”这一思考:“中国目前的儿童教育的危机最根本的症结是童年生态的被破坏。其中的一个主要表现就是童年的身体生活的被挤压甚至被剥夺,从而造成了儿童生活中的身体不在场。出于功利主义的打算,成人(家长、教师们)对书本文化顶礼膜拜,却抽取掉在儿童成长中具有原点和根基意义的身体生活。这种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教育,不仅难以使儿童成材,甚至难以使儿童成‘人’。”“反思当前的童年生态和儿童教育,我们不能不坚决地说,关于儿童的一切教育必须回到原点上来。这个原点毋庸置疑地是童年的身体生活和身体教育。生态学的教育就是使童年恢复其固有的以身体对待世界的方式。身体先于知识和科学,因此,在童年,身体的教育先于知识的教育,更先于书本知识的教育。身体行动是人性存在的原型,如果遭到异化,后果不堪设想。要让孩子们在童年时代,建立和保持身体与自然的交感,建立和保持对生命的身体体验……让孩子们对世界的认识通过身体来完成。让身体感知成为世界延展的基础和起点。让孩子们对世界的表达也以身体来进行。让孩子的面部表情、手势、笑声、哭泣成为生命对外部世界的表达。让岁月不仅镌刻在孩子的心灵中,也显现于他们的身体上。”

就在我这样思考着的时候,张炜的《半岛哈里哈气》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不用说,它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精神震撼和深深的心灵共鸣。多年以前,我在评论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的《一个女孩的心灵史》时,题目就是“儿童的‘再发现’”。这部作品和《半岛哈里哈气》是一反一正来重新发现儿童的重要著作。秦文君是审视、批判当下的学校教育对儿童天性的压抑,而张炜则立足于对儿童的解放,以鲜活的文学表达告诉我们,什么才是本真的、健全的、快乐的、成长的儿童生活。张炜显然认同顽童们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因此张炜笔下的“顽童”既是一个文学形象,也是一个思想意象,里面大有深意,隐藏着作家的精神密码。《半岛哈里哈气》不是简单、肤浅的“儿童文学”,而是一本精神上的“大书”,是别种风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说到“大书”,我想到了《从文自传》里的一个章节标题,“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小书是指私塾里、学校里读的书;大书是指生活(包括大自然和人生两部分)。沈从文在自传中详尽地描写了不断地逃学,用身体去读自然和生活这本“大书”的乐趣。他明确说,“逃避那些枯燥书本去同一切自然相亲近”的“这一年的生活形成了我一生性格与感情的基础”。“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我的智慧应该从直接生活上得来,却不须从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上学来。”我相信,正是童年的这种身体生活,正是身体教育先于书本教育这种人生观造就了沈从文这位被称为“人性治疗者”的小说家。由“大书”我还想到了法国作家法郎士的人文教育。他在《开学》一文中,充满深情地回忆了自己儿时在闲逛的“街道”上的学习。他说:“要让孩子理解社会这架机器,什么也比不上街道。”“街道”“这座风雨学校教给我高超的学问”,“就这样,我完成了我的人文教育”。

与今天被禁锢在应试教育的牢笼中的少年不同,而与沈从文和法郎士的童年相同,《半岛哈里哈气》里的少年在读大自然和人生这本大书。作为张炜的同龄人,我不难想象,张炜的童年是在读这样的“大书”中成长的。

文学是人学。张炜一直在用文学来思考、探究健全人性的根本并持着独具思想的文学观。他不满当下文学创作的非身体的虚拟性:“这种生命活动过程中地理空间的缩小,引起的后果也许是很致命的,它将会影响文学的品质,一代一代影响下去。这样的文学会是轻飘无力的,其中的表述变得越来越不靠谱,使我们读了以后没有痛感,觉得读不读都差不多。”我赞同这一观点,也曾做过一个对比,“那就是没有读过几天书的小说家王朔、童话家郑渊洁和‘八○后’作家郭敬明的作品之间的区别。我有一个直觉,那就是,在郭敬明的作品中,显示出的书本知识的确比王朔、郑渊洁多了,但是,生活的底蕴,却是比他们少了。我相信,这不是年龄的差距造成的。我以为,这与童年的身体生活之不同有关”。

“我当时想写一部很长的书,它的气质要与自己以前的作品有些区别。如果在现代,一个写作者力图写出一部‘足踏大地之书’,那种想法对我是有诱惑力的。我想找到一种不同的心理和地理的空间,并将这种感受落实在文字中。这是过于确切的目标,但是也许值得努力……”有人评论,张炜的大河小说《你在高原》是“一部足踏大地之书”。在我眼里,书写童年的身体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半岛哈里哈气》,同样是具有广阔的心理和地理空间的“足踏大地之书”。张炜在具有生命景深的大自然中和与少年有着肌肤摩擦的成人生活中,表现着顽童们的成长。我说《半岛哈里哈气》属于顽童小说,并不是因为五部小说中描写了逃学、抽烟、喝酒、打架、偷果子、掏鸟、捉鱼、捉弄人等淘气顽皮的生活事件,而是因为作品表现出了努力挣脱成人社会,特别是正统教育的规约,在大自然和游戏中获得了身心的自由和解放的少年世界。

说到顽童小说,儿童文学界的人会想到林格伦的《长袜子皮皮》、《小飞人卡尔松》,成人文学界的人恐怕想起的则是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在《半岛哈里哈气》中,我看到了很多与《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同质的东西,比如对成人文化的批判,对自然本性的坚守,对儿童价值观的认同。

刘绪源在《儿童文学三大母题》中认为,顽童母题体现的是“儿童自己的眼光”,我深表赞同。张炜的《半岛哈里哈气》体现的当然也是“儿童自己的眼光”:“其实我那会儿想的是:我和老憨就要带起一支队伍了,这事儿可不能耽搁,因为我们绝不甘心让这个夏天白白溜过去。”(《抽烟和捉鱼》)这是写少年们拉帮结伙打架的事,在大人眼里是件不好的事情,可是,不打架,这个夏天会“白白溜过去”,这就是少年人的价值观,这也是张炜认同的一种生活,但是,他在描写中,揭示了这种生活向成长的转化。

从这部系列作品的思想倾向来看,张炜持着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具有赞美童心的倾向。在他的巨著《你在高原》中,《人的杂志》里有一节的题目就是“给我童心”,这显示了张炜的赞美童心的倾向。在《半岛哈里哈气》里,他多次让少年“我”(老果孩儿)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说出来,就是:凭自己长期的观察,大人们是非常愚蠢的。当然只有少数人不是这样,比如妈妈;爸爸嘛,那还要另说。除了个别人,我总觉得人一长大就变得比较愚蠢——我真的试过一些,几乎很少有什么例外。”(《美少年》)小说对儿童的赞美也有一些内在的表现。我觉得,唱拉网号子这么重要的工作让两个少年完成,让鱼把头对这两个少年言听计从,这恐怕不是偶然的(可以想一想《鹿眼》里是谁在领喊拉网号子)。让玉石眼和“狐狸老婆”这俩不共戴天的仇敌,最终化干戈为玉帛,也是“老憨”们努力的结果。这些情节设定,都是张炜的儿童本位的儿童观在起作用。

张炜说:“儿童的感动是有深度的——源于生命的激越。”这恐怕是张炜创作《半岛哈里哈气》的本原动机。而张炜选择顽童小说这一文类,是因为他看重自然、野性、自由、游戏对于儿童心灵成长的重要价值。在儿童的精神成长的过程中,融入大自然和现实生活的身体生活是极为重要、不可或缺的。它是生命的根基,也是教育的根基。在《半岛哈里哈气》中,少年生命与“哈里哈气”的“野物”是同构的。醉心于这种生命同构的艺术表现的张炜,其儿童文学思想是深刻的,是具有人类精神高度的。

三、“大自然是儿童思想的发源地”

让我们看看在《半岛哈里哈气》中,大自然中的身体生活是如何“教育”儿童的——

我们常常在书里看到许多有气节的英雄人物,他们至死不背叛不投降,那么坚强!这曾经让我们多么感动多么敬佩啊!可是小野兔们在这方面真是毫不逊色,它们简直就是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英雄……

而我们这些捉它们的人,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们是坏蛋,”我对老憨说。(《养兔记》)

我和老憨那时都惊得一声不吭。我们从来没有在四月的夜晚、在月亮大明的艾草地边呆上这么久,也不知道兔子们会高兴成这样!原来它们在这样的夜晚一刻也不得安闲啊,原来它们在尽情地闹腾啊……

怪不得啊,四月里就是不同凡响!这会儿,整个海滩到处开满了槐花,这时候谁要闷在屋里,那会是多么傻的人啊!那就连兔子也不如了!

不声不响的老憨正在低头想事,也许这会儿和我一样:想当一只野兔!(《养兔记》)

这两段话,证明了苏霍姆林斯基的论断:“大自然是儿童思想的发源地。”这两段话也证明,张炜在哈佛大学的讲演中,对那只“午夜来獾”的生命想象,已经植根于《半岛哈里哈气》的文学自然之中。

在英文中,“自然”一词除了指大自然,还指“本性”。在《半岛哈里哈气》中,张炜写“我”和“老憨”们在自然中发现动物的本性,进而体会自身的本性,是深有意味的——

说实在的,我们的品质远远比不上它们。我们长大了,坏心眼儿一天多似一天,整个人却会变得更加愚蠢。大人们总是很蠢——想一想真难过,我们自己也在一天天长大啊!(《养兔记》)

读这样的文字,我会想起张炜在香港浸会大学讲演时说过的话:“我们的人类社会是一个极其残缺的、不完善的、相当低级的文明。我们的生存有问题。所以当我们表述对动物情感的时候,很多时候并非是从文学的角度来谈,而是带着对生命的深深的歉疚、热爱、怀念等等情愫跟它们对话。”并以此确认主要是写给儿童的《半岛哈里哈气》其实是具有厚重的思想根基的作品。

为儿童创作的作家,应该是与儿童结成一个谋求生命成长、发展的秘密团伙,成为儿童的“自己人”。“夏天的海边故事最多,最热闹,如果谁到了夏天还要一直坐在教室里,那才是最傻的人呢。”(《美少年》)张炜在《半岛哈里哈气》中热情满怀地描写野孩子的疯玩,是因为他童年时有这种体验,成年后又在其中发现了有珍贵价值的东西。他在散文《回眸三叶》中就写道:“上学后,童年就被约束了。但走出校门的时间总多于规规矩矩做学生的时间。我们撒腿在林子里奔跑,欢乐享用不尽,留做滋养一生。”所以,《半岛哈里哈气》让人看到,人生的智慧,心灵的成长,对事物的认知,都得以在疯玩中实现。在《抽烟和捉鱼》中,“我”和老憨拉起一支队伍,是要和别的村的野孩子打仗玩的,可是,当他们了解了玉石眼与“狐狸老婆”之间的恩怨,以孩子的直觉悟出:“他们天天想同一个人,又想得一样厉害,怎么会是仇人?”再“接着议论下去,都以为我们应该设法让两个老人和好,这才是我们最该干的一件事——这事远比教师布置的那些署假作业重要得多”。张炜用非常扎实的描写让我们看到,“我”和老憨们在生活里学到了很多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他们在探询着大人的世界的过程中,“足踏大地”般坚实地成长着。

《半岛哈里哈气》里的故事在今天读起来尤为可贵。今天的孩子们被关在逼仄的应试学习的栅栏里,就像王朔所说的,即使知道自己在浪费青春也无计可施。尽管《半岛哈里哈气》会让我联想到马克·吐温的顽童小说,但是,《半岛哈里哈气》依然是独创的,它既来自那个王朔在《动物凶猛》中所说的,孩子们获得了空前解放的那个特殊的时代,也来自这个孩子们被关在“牢笼”的当今时代。《半岛哈里哈气》是“我”们这些顽童的生活史、心灵史,也是一个时代的珍贵的历史记录。我相信,这部作品随着那个时代渐行渐远,一去不返,将不断显示出它的珍贵价值。

这五部系列小说是一座小小的但是很了不起的博物馆,它珍藏和展示着不算十分遥远,但是却在迅速消失的一种独特的童年。这种生活注定价值永存,令人怀念。

(责任编辑 李桂玲)

朱自强,文学博士,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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