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卫华 谢海燕
在某种意义上,中国有意识地去全面融入全球化,同步于其对现代性的追求。在笔者看来,时下,中国这新一轮的全球化热潮,即为其当下的表现形式。这一巨大的学习和引进工程,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几乎将西方全部智识上的重要成果都一网打尽,尽收囊中。在这一过程中,翻译自然功不可没。在现代化道路上,盘点中国所取得的成就,怎么强调翻译所做出的贡献都不为过。在众多学者的著述中,译介西方智识成果的历史轨迹,已经轮廓初现;但从宏观上探讨翻译的文化功能、内在机制以及其和更为广泛的全球化语境的复杂互动,这方面的优秀成果却仍十分匮乏。在此背景之下,以其对全球化、翻译、各自内在的议程和相互关联进行的前瞻性探讨而言,王宁教授的英文专著《全球化和文化翻译》(Globalization and Cultural Translation,2004)就弥足珍贵。
以其严谨的治学态度、敏锐的视角和不懈的努力,王宁始终站在中国学界的最前沿,不仅引领着中国国内的学术讨论,在国外同样拥有广泛学术影响力。在《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中,全球化和翻译这两个看似分开、但实际又交织在一起的话题,构成了这一本厚重的专著的主要议题,而这些话题,都是该书作者多年来一直关注、研究和全力透析的焦点问题。其中深刻的洞见、谨严的分析和充分的论证,使得该书成为一本具有开拓性意义的著述,对洞察中国语境之中的全球化与翻译之间内在的、复杂的和有机的相互关系,有重要作用。
随着国家间交流的加强,全球化一直都是国际学术界的重要话题。在全球化的旗帜下,众多著名学者都在试图描绘当下全新的世界图景。根据安东尼·吉登斯的看法,全球化就是“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关系的强化,这种关系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彼此距离遥远的各个地域连接起来,即此地所发生的种种事件可能是受到由许多英里之外的异地事件的影响,反之亦然。”同样,乔治·里兹(George Ritzer)则将全球化定义为“实践在全球范围之内的扩散,关系在不同大陆间的不断延展,社会生活在全球规模上得以组织,共享的全球意识的增长。”以更简洁的方式,罗兰·罗伯逊(Roland Robertson)将全球化概括为“世界的压缩和对世界作为一个整体的意识的增强”。不同理论构建的背后,往往有不同的政治意味,但暂且撇开这些不论,在这一众说纷纭的语词背后却有着共同的内核,那就是知识、技术、商品、人口以及文化更为频繁地跨越疆界流动,一个全球共同体已随之初具雏形。但对这一历史进程,却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方面,全球化被认为是历史进程之中不可避免的结果,是世界的进步,一些学者对此给予了极高评价;但另一方面,鉴于全球性两极分化在全球化进程中的进一步加剧等负面现象,更为保守的一些学者则对其提出了激烈批评。在这一拒绝的态度背后,有其挥之不去的隐忧,那就是认为全球化是一种隐蔽的帝国主义,温情脉脉的面纱背后,蛰伏着西方强权。换言之,全球化不过是国际性资产阶级制造的另一种虚假意识形态,所有人都会受益不过是幌子,在全球范围内,环境污染、贫富不均和不平等的加剧方是真实面目。
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开始更进一步地嵌入到全球化网络之中,全球化的加速开始成为国人的日常体验。在《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中,不难看出,关于全球化的论争早已被带入中国,并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尤其在文化领域。全球化所导致的同质化,已经让保守主义者越来越忧心,因为他们心中还有另一隐忧,中国这一古老国度的文化本真性,在全球化大潮之中将不可避免地遭到损害。关于同质化或“美国化”的焦虑,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在自己著述中曾进行过总结,他指出,“在很多人的眼里,世界文化的标准化,一些地方性的大众性或传统形式都遭到驱逐,或被消声,以便为美国的电视、美国的音乐、食品、服装和电影铺平道路,这就是全球化的内核。”但对全球化,也有很多学者持更开放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全球化带来的是模拟(mimesis)、杂糅和异质性,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质化,因此大可不必担心。抛弃简单的道德、政治和民族主义狭隘观念,通过对历史事实展开深入、全面和有历史纵深感的分析,《全球化和文化翻译》重新定义了上述讨论语汇,从而对全球化提出了自己的全新见解。从总体上来讲,这本著述更愿意强调全球化的积极效果。关于全球化对中国的积极作用,王宁总结道,“在国内,它(全球化)不仅有削弱宏大叙事的力量,同样还可以解构官方话语的主导性,大众文化、消费文化和文学的崛起则是其标志。国际上,在后新时期(Post-New Period),中国的后现代性实践或论争无疑有助于解辖域化或者去中心化,帮助中国从边缘走向中心,由此可以构建一个更多元化的中心,消解单一的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格局。”以多元文化主义的立场,在更为宏观的视野中,该结论在强调全球化的积极面的同时,回应和帮助消解了保守主义者对民族文化会失去自身本真性的隐忧。
虽然众说纷纭,但不争的是,由于世界范围内联系的不断加深,在消费上,一些西方的产品开始大量涌入国内市场,国人因此有了更多的选择。与此同时,中国商品开始在世界各地销售,出口也因此成为中国这些年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在文化领域,西方的电影、音乐和书籍等各种文化产品都可以轻松地在中国获得,极大地丰富了国人的精神生活。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学术领域,中国各大学和学术机构现在都可以轻松查阅到国外最晚近的学术成果,国内外的学术研究基本上可以保持同步。更具体而言,正如该书作者所言,当下,在中国大学的学科建制中,文化研究作为一门学科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全球化的结果,因为在文化研究麾下的各种主要理论话语都源于西方。基于这些事实,可以看出,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各种资源都在极大地丰富,为便利、丰富和提高国人的生活提供了更多便利。
对这一历史进程,《全球化和文化翻译》采取了的是相对乐观的态度,但同时却又是审慎的。对全球化所导致的负面效应,该书并没有置若罔闻。对于隐藏在全球化之中的帝国主义议程,该书提出的文化策略是“全球本土化”(glocalization)。“全球本土化”,有着两个方面的现实原因:首先,在进入另一种语境的传播过程中,由于传播途中一些不可控制的因素,这些事物往往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形变;其次,为了更好地切入到另一种文化之中,这些外来事物会有意识地吸收本土文化的因素,从而可以更好地得到本土文化的认同。在全球化时代,这已经成为任何文化发展的内在机制,因为“全球化的进程总是和地方化齐头并进。在任何存在全球化力量的地方,都会有本土化力量的存在。”在这里,麦当劳在世界范围之内的兴盛可以被视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例子,尽管麦当劳连锁餐厅遍布全球,但并不能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世界上不同地区,麦当劳都会调整食谱,以便更适合当地人的口味。在文化领域,当西方的文本和价值理念被译介到中国,“在文化翻译的过程中,这些原则必然会被本土化或发生变形,因为在国际文化交流中总会出现文化的相互渗透。”而文化在全球本土化过程之中所出现的变形,该书对易卜生的分析则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中,该书作者指出,在西方,人们主要是将易卜生视为一位现代主义作家;但在中国语境中,易卜生却主要被建构为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和一位有着革命思想的思想家。缘何出现这种重新定位或重新阐释,在该书看来,这主要是因为在易卜生被引入中国时,当时国内特定的政治需求。类似的“变形”或“变异”,只要加以合理利用,便可以成为意识形态的“解毒剂”。如前所述,“全球本土化”不仅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同样也可以通过外在力量的中介。因此,享受全球化的成果,并不意味着必然会跌入到新殖民主义的陷阱。
结合该书的理论阐释,可以看出,全球化是多样的,而并非是单一的。如果说的确存在着某种可以被等同为新殖民主义的全球化,但如果对和帝国主义存在共谋的全球化保持警惕,充分发挥自身能动性,使其为我所用,全球化带来的将是物质的丰富性和文化的多样性。
在《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中,翻译是其另一关注重点。该书对翻译的兴趣,源于翻译在全球化时代所承担的文化功能。作为从文化研究角度研究翻译最具代表性的学者之一,王宁对全球化和翻译间关系的洞见,有着自身的独特性。
在民族文化建构、发展和成长过程中,翻译往往有重要的作用。谈及这一点时,安德烈·勒弗维尔(Andre Lefevere)曾指出,“翻译是一种文化向另一种文化学习的首要工具,但与此同时,翻译还在构建自身关于另一种文化的图景。”在这一基础上,勒弗维尔还进一步认为,在建构他者文化形象的同时,通过特定的方式,翻译实际上还可以帮助建构自身的文化形象。由此可见,作为跨文化交流手段,在全球化时代的文化交流之中,翻译的作用举足轻重。因此,在强调翻译在当代世界的重要性时,苏珊·巴斯耐特(Susan Bassnett)甚至宣告说,“承认、强调翻译和翻译家的中心性地位,这样的时代已经到来。”事实上,回溯各种文化相互间的交流史,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全球化就是翻译活动的直接结果。
近代以来,大规模的翻译引进,让众多中国学者忧心本土文化会受到威胁;而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亲和性,特别是西方文化之中隐藏的殖民议程,更是引起了一些学者的警觉。换言之,在翻译异域文化文本时,其中所隐含的意识形态也会被译介过来。当下世界,随着非殖民化运动的展开,实际的统治和控制已终结,但是各种新形式的殖民主义仍盛行不衰。在谈到当代世界的权力结构时,沃尔特·米格诺罗(Walter Mignolo)就指出,现在的殖民主义不一定需要现实的军事占领,相反,更多借助的是殖民性,殖民性“是一种内在逻辑,或者说是一种殖民权力矩阵(colonial matrix of power);作为西方文明和西方帝国大厦之基石,殖民性为西方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和干涉行为提供合法性论证。”在当下,殖民性披挂上新自由主义的外衣,大行其道;在世界上众多地区,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兴盛就是一个例证。当下的殖民性具有一定隐蔽性,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学者很担心,认为翻译将会成为“殖民主义的一种有效的工具,成为技术装置的一部分,以便保证复杂的政治、社会、美学和教育体制在被殖民地区的确立。”不可否认,意识形态可以借助翻译过来的各种文本而进入到另一语境之中,顺由大规模翻译运动的导管,为新殖民主义张目的意识形态也会随之泥沙俱下。
然而,在翻译过程中,翻译者有着自身的能动性。在该书作者看来,如果说翻译可以成为帝国主义将自身强加于其他国家之上的导管,它同样可以成为去殖民化的推进器。翻译和翻译者可以成为推进各种形式新殖民主义的同盟,但同样可以成为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只要充分地发挥翻译的积极潜能,翻译同样可以成为去殖民化的途径,助力去殖民化的进程。翻译工作者的能动选择,决定着翻译将会产生的不同效应。在自己的新书中,著名的翻译学者勒弗维尔就指出,“在所有文化的发展中,翻译都具有根本性的作用,因为它涉及到交换的关系,有时是抵抗,有时是相互渗透。”换言之,翻译不仅仅是简单的被动接受,有时还可以成为一种拒绝、抵抗和渗透。翻译本身可以被视为是中性的,但对这一工具的不同使用,可以让它承担起不同的功用。而在这一能动的过程中,翻译往往会牵涉到文化选择、重构以及译本最终在译入语中的接受。在具体翻译过程中,著名翻译家林纾就有一套操控自己翻译工程的策略,而这些策略都受其政治目标指导;因此,在翻译文本的选择、翻译手法的选择以及在翻译过程中的创造性重构,都受到他“救亡”这一政治理念的影响。在翻译小说时,林纾对一些情节的改写就是很好的例子,译本有时因此会和原文大异其趣。类似的调整和操控手段,在中国历史上的一些重要翻译家的翻译实践之中,并不鲜见。因此,翻译的潜在效应并非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翻译者和翻译实践也永远都不是中性的,由于总是处在特定的伦理、政治和意识形态场域中,而总是带有一定的立场或者说是偏见。
就中国而言,翻译不仅可以帮助引进先进的、积极的和健康的外国文化,对中国在国外推广自己的文化,构建全新的现代国家和国民形象,翻译同样可以发挥积极作用。在当下中国,不同于“五四”时期的翻译者,翻译家在那时更多是致力于“救亡”和“启蒙”,在中国已经强大起来的当下,将中国文化推向世界,也应成为翻译工作者的重要使命。对当下中西方文化输出的失衡,该书作者并没有一味悲悼,其作者相反对中国文化在海外的兴盛保持着相当乐观的态度。该书认为,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增强,中西方之间的文化失衡将会得到逆转,越来越多中国的文化产品将会被翻译到其他语言之中。一方面,这是因为中国在世界舞台上重要性的增加;另一方面,还因为随着中国文化的空前繁荣,中国的文化输出也有着越来越多的自信,“当我们从西方学习到足够的知识,可以同西方的同行进行平等的对话时,我们就会有足够的理由通过翻译将我们自己的文化介绍给我们在西方的同行,因为当下,我们大多数的西方同行都不能用中文同我们交流。”值得指出的是,这样的理论建构、言语表述和立场定位并非民族主义情绪的产物。作为最早将后殖民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各种理论引介到中国的先驱,王宁对这些理论烂熟于心,对它们背后的终极旨归也相当了解,对于已经遭到众多理论家唾弃的翻样繁多的各种本质主义,他也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警觉性。赞同中国文化“走出去”,并不是试图建构任何形式的西方主义,形成新形式的二元对立。在海外传播中国文化,目标在于超越当下的欧洲中心主义,从而建构一种更丰富、更包容和更多元化的现代文明。
此外,翻译的结果不仅可能是“文化同质化”,但也可能是“文化多样性”;这种辩证的观念,才是《全球化和文化翻译》采取的立场,这一理性的态度可以得到众多著名学者的认同。学者迈克·科林(Michael Corin)就曾指出,翻译有助于文化多样性,因为它不仅能够“拓展可供选择的文化的范围和文化经验”,同时还可以“留存我们所有的文化选择,并让它们保持勃勃的生机”,同时还扮演着记忆的角色。而苏珊·巴斯耐特则指出说“在现代存在着双语和多种语言的城市中,翻译是日常生活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翻译的空间被标准化,并且成为一种交换的空间,从而带来文化的更新。”文化的更新,而不是被取而代之。因此,不管是从国外引进各种智识资源来丰富自身,还是让中国文化“走出去”以便为整个人类做出更大贡献,终极目标是为全世界所有人提供更多的选择,意图建设更加美好的、多元的和和谐共存的人类社会,而并非文化帝国主义,意图将中国文化强加于人。
切合现实,该书作者还指出,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初期,由于中国在全球化进程中的相对弱势地位,中国文化产品的翻译可以由政府来组织,有计划、有规模和系统地将中国地文化产品翻译为其他国家的文字。但这样的情形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因为随着中国的崛起,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和外国学者会自愿地承担起翻译中国文化的任务。
有生命力的理论建构,必定滋养于特定历史土壤。自邓小平时代开启以来,中国的经济发展迅速,巨大的变革可谓是前所未有。在二○一○年,当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过日本,跃居世界第二时,在西方各大卖场,荷包鼓鼓的国人随时可见。挺胸昂首的国人在各大商场疯狂扫货,让国外的店主们目瞪口呆。在这一表象的背后,是中国再次成为世界重要一极的不争事实,并且中国已经和这个全球化的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中国蝴蝶翅膀的振动,不时在大西洋也能掀起波澜。作为始终关心国家命运的学者,该书作者的文化信心无疑从国家的繁荣中汲取到养分。对现实问题的反思,是知识生产的基础,这是《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一书强大张力的来源,而该书的理论建构则是一位有现实担当精神的学者对自身职责的有力阐释。换言之,在知识生产中,当代中国学者所应具备的积极的、开放的和大气的精神风貌,洋溢在该书的字里行间。
在《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中,作者对人文主义的坚信,始终流露在字里行间。尽管对形形色色的后结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理论极为熟稔,但对知识分子的主体性,该书作者从来都没有丧失信心,从未跌入到任何决定论的陷阱中。没有任何力量是压倒性的,学者的主体性始终存在,始终存在着斡旋的空间,去进行抵制并发出不同声音。当其他人宣告“去政治化的政治”,为找不到出路哀叹时,该书作者总能敏锐地发现新的突破口。面对英语语言在当下全球的统治性地位,众多国内外学者都表现出相当敌意;但在《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中,该书作者却指出,越来越多的人说英语实际上为大家提供了机会。完全没有必要恐惧英语的霸权,这种霸权并不是等同于说中国文化被殖民化;相反,国人应该更重视英语学习,因为“它(英语)将帮助我们普及中国文化和文学,而不是使得它们被’殖民’。”也就是说,英语同样可以为我们自身的目的服务,成为传播中国文化和文学的手段。总之,在新的全球秩序下,对第三世界知识分子而言,机会始终存在,没必要因为当下西方文化的主导性地位而悲观、沮丧或绝望。对主体性的坚信,孕育的是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开放和积极的态度;这种主动的姿态完全对立于一些保守主义者的成见,这对中国当下的文化建构有启示意义。
在该书文字中,作者对中国文化建构的积极介入,同样可见一斑。在十九世纪初,落后的中国和西方国家之间存在着巨大鸿沟;因此,彼时彼地,“救亡”是时代的主题,将国外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观念译介到国内,是知识分子的首要任务。直到二十世纪末,众多知识分子都在孜孜不倦地从事着这一工作。自然而然,在其学术生涯早期,以重构中国话语为目标,王宁在引进西方学术话语到中国学术圈之中扮演着领军人物的角色。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中国进入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中国的“和平崛起”为世界瞩目。尤其是近年来,中国新一代领导人提出“中国梦”的伟大构想;文化复兴,让世界了解中国,是“中国梦”的有机组成部分。苏珊·巴斯内特曾指出,“在本土国民身份的建构以及在对其它文化形象的建构上,翻译都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因此,也只有大胆“走出去”,中国才能彻底消解西方对中国人的类似“黄祸”的成见,让中国和中国人以全新形象出现在世界舞台,向世界展示“中国梦”的伟大成就。中国政府鼓励中国文化应该“走出去”,不仅是意图让世界更多地了解中国文化,还因为任何强大的、有生命力的文化应该能够为整个世界提供滋养。正如该书所言,在“引进”上,中国学者已做了大量工作;在当下阶段,向全世界介绍中国的文化,现在已经是当务之急。正是对这一历史任务的意识,王宁始终坚持认为,中国知识分子应该同国外的同行之间进行平等的对话,促进跨国界的文化交流。与此同时,该书作者自己就始终身体力行地自觉参与到这一历史性任务之中,在同国外学者交流的同时,也不断在海外推广中国文化和文学,以便世界上其他国家也可以从中国灿烂的文化中汲取养分。
在全球化语境中,重构、建设和弘扬中国文化,是《全球化和文化翻译》最为根本的内在指向;对这一伟大工程及全球文化间平等交流的前景,该书态度始终是乐观的。在阅读过程中,读者不难察觉,在中国经济越来越强大的今天,该书文字中透露出来的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自信,而这种自信则源于作者将学术事业和知识分子的现实使命的紧密结合。
《全球化和文化翻译》涉及到语言、文学创作,文化身份、文化研究以及文化政治等众多话题,该书作者对社会现实文化现象展开了全面而认真的反思,并进行了谨严的缜密分析,对当代中国文化重构而言,这些理论阐述有着广泛的指导性作用。自二○○四年该书付梓以来,已经十年有余。在这十多年间,全球化的趋势已日益明显,该书中的一些洞见在当下与日俱增的相关性已经证明了其前瞻性、相关性和重要的学术价值。该书中的众多观点,已成为当下众多学者在思考相关问题时的起点和共识。与此同时,在这十年间,中国已经从现代性俱乐部之中的新成员,一跃成为世界图景之中不可或缺的大国。在“中国模式”已取得初步成功的基础上,国人现在正致力于实现更为宏伟的目标,那就是“中国梦”,而文化发展是“中国梦”中重要的一环。在这一大背景之中,中国学者现在无疑具备更多的文化自信,可以更为理直气壮地平等和国际学者对话,并在国际学术界发出自己独特的声音。不管早些年间对西方学术的引进,还是当下对中国文化在海外的推广,《全球化和文化翻译》一书的作者始终都是中国学界最具代表性的声音之一。该书作者始终着眼变动不居的社会现实,描述、阐释和引领扎根于鲜活现实生活中的文化建构。在某种意义上,如果放在宏观的语境之中,从该书作者的学术轨迹之中,可以窥得近年来中国文化复兴和走向世界之路的轮廓;而在这位享有国际性声誉的学者的学术生涯之中,这本英文专著无疑是重要的里程碑。当然,该书也并非毫无瑕疵可言,例如不管是谈中国的文化输入,还是文化输出,作者心目中的对象似乎始终主要是欧美。但在世界版图上,还有拉美、非洲和亚洲等众多其他地区和国家;因此,作为世界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中国未来文化重构和对外交流中,这些地区和国家也应成为重要资源和重要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