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诗歌（组诗）

陈伟钟

洗 澡

洪荒的遗留物是软的

可以撩拨和吞咽

一棵树的幻象

游弋地下的生物，直立行走

攀爬于城市的枝杈和脉管

盲人之于太阳的感恩

囚禁的热量在心脏的拳头里回流

泵站和花洒感受不到黏稠的触摸

清亮的水滑过皮肤

被剔除掉的痒，水妄图不用刀子

清洗水的残酷和人的罪责

不同于毒天气里冰棍哈出的凉雾

确认肉身存在的真实

并退还一些灰尘

洁净如初生婴儿的眼睛

抑或水已肮脏，并且下流

当开关啪地合上

一粒灰尘已黏上表皮，更多的灰尘

从内部冒出更多的芽孢

完全必要的一场雨，洗净枝叶

被一棵倒置的树再次啜饮

我所知道的诗歌

从针鼻里攀爬到针尖上

疼痛慢慢隐去

言说 歌唱 赞颂

或是勉强照亮了自己

一个动词躺在书卷里

沉重不是石头掩埋黄金

不是爱情敲响音乐

就这样躺着悄无声息

乌鸦自己就来了

热血包裹着轻盈的骨骼

落在任何一棵树上都可以

仰望天空和俯瞰大地

空气从血液里返回

妄想把自己交出去

和别人不同 在冬天里

雪花一边飘落一边绽放

从高处回到原来的位置

能在黑夜里看到光芒

在白纸上写下黑字

并抢先写下死亡

半个悲伤的小说家

他让死去的少女站起身

用她的脚步踏在雪上

咔嚓声延长到雪下面现在的土地

他试图用少女的嘴唇说出真相

和传说中清新的空气

他的悲伤是魂魄

无法进入这个纯洁的肉身

没有什么是能够还原的

包括倒塌的城墙

和正在生锈的刺刀

悲伤来自要想象

不能被看见的已经流过的血

她的故事被几经篡改

模糊成远山的岚气

最悲伤的是不能顺着她的心

找到来时的路

墨水已被时间吹干

战争是他不曾经历过的

爱情已改变了模样

重要的是他不会讲故事或讲得精彩

他应该是个诗人

疯癫得像丢失了所有的东西

落拓得只能捡回一个夜晚

窗外的星星像她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不忍说出她的悲伤

并已明了沉默的意义

一个词的欲望

如果我的嘴里含着一个词

它会在向玻璃哈气时跑掉

去追随大自然的欢畅和悲伤

不像被打疼的狗还会回来

如果我的牙齿咬住一个词

它会在吞咽面包时溜走

穿行于汽车和路人之间

不像燕子能在花开时回家

如果我的舌头盖住一个词

它会在说话时被弹出来

在空气中徘徊或消失

不像耳朵张开翅膀却不飞走

黄 昏

在光明消失以前

羊群在河边饮水

饮水的声音没有人听见

宁静万有的西天

最后一束光线折断

折断的声音没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