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

亚斌

江南闺秀，赴欧留学嫁给比利时医生

1913年3月12日，钱秀玲出生在江苏宜兴一个开明的乡绅家庭。她聪慧过人，成绩优良，是当地有名的才女。学生时代起，她最大的理想是去法国居里原子能实验室学习，希望成为像居里夫人那样的科学家。1929年夏天，年仅16岁的钱秀玲随同哥哥一起到了比利时留学。22岁，她便获得了比利时鲁汶大学化学博士学位，成为当时获鲁汶大学博士学位的唯一中国女人。在校期间，钱秀玲和同校医学系比自己大4岁、具有俄罗斯和希腊两种血统的格列高利·德·佩令吉相爱。1935年，钱秀玲与佩令吉结为伉俪。佩令吉是个医生，尤以外科见长。婚后，由于城市战乱，他们便到离布鲁塞尔170多公里外的偏远小镇艾尔伯蒙，开了一家诊所。

1939年，二战在欧洲爆发。怀抱科学理想的钱秀玲来到沦陷的巴黎，找寻约里奥·居里主持的原子能研究所。只可惜，研究所为逃脱纳粹魔掌，已迁往美国。面对人去楼空的大楼，钱秀玲黯然神伤，返回比利时。

在纳粹枪口下，救出百名抵抗战士

1940年5月，德军占领比利时。在钱秀玲居住的艾海德姆镇，一个参加抵抗活动的青年罗杰，冒着生命危险埋下地雷，炸毁了德军军列通过的铁路。事后罗杰被抓，旋即被宣判绞刑。罗杰的父母通过比利时国王和王后向德军求情，但也无济于事。

钱秀玲得知这一消息后，和所有比利时人一样，她决不愿看到“爆炸英雄”悲惨的结局。偶然之间，钱秀玲从报纸上看到了有关德军驻比利时战区最高行政长官冯·法尔根豪森的报道。“好熟悉的名字！”

原来，1934年至1938年期间，此人在中国担任国民党的军事顾问，与钱秀玲的堂兄钱卓伦互相赏识，最终结为莫逆。钱秀玲赴比留学前，堂兄曾对她说，要是遇上难事，可以找冯帮忙。后来堂兄还多次给钱秀玲写信：法尔根豪森将军与其他德国人不同，为人正直，极富正义感，对中国和中国人感情很深。

“冯现在是纳粹头子，会不会六亲不认呢？”虽然有着种种担心，但第二天一早，钱秀玲还是带着当地的市长、罗杰的父母以及全镇人的联名求情信，赶赴170公里以外的布鲁塞尔。第二天上午，她在一座古堡里，见到了法尔根豪森将军。钱秀玲的勇气打动了法尔根豪森，临走时将军对她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愿望。如果以后有事需要帮助，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几天后，罗杰的父母亲便收到了德军的来信，说他儿子的死刑被改为有期徒刑8年。钱秀玲为营救抵抗战士勇闯德军司令部的消息传出后，比利时人奔走相告。从此，她成了人们心中的英雄。不少被押人员的家属纷纷向其求助。热心肠的钱秀玲总是有求必应，奔波在艾尔伯蒙与布鲁塞尔之间，冒着随时被盖世太保逮捕的危险，竭尽全力营救着那些抵抗者。

从1943年3月到1944年5月，钱秀玲究竟救了多少人，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救过很多邻居，救过两个外国大使馆的人，甚至还救过一个皇室成员。正直和未泯人性的法尔根豪森将军对钱秀玲说：“我非常钦佩那些抵抗者的爱国行动，一定要把那些赦免名单亲自交到我手里，免得落到他人手里惹出麻烦。”最后还告诫钱秀玲：“你要当心，在城里和乡下，都有不少比利时的卖国贼，好多事情都坏在这些人身上！”

1944年6月8日，在艾海德姆镇附近的艾克兴市，反法西斯抵抗组织击毙了3名盖世太保军官。半小时后，几百名盖世太保包围了镇子，逮捕96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其中多数是抵抗战士。德军要求他们交出枪杀盖世太保军官的“凶手”，否则每隔半个小时枪毙15个人，直到交出袭击者为止。

人们在悲愤绝望中又想到了钱秀玲，他们乘坐一台老掉牙的雪铁龙汽车，跑了160多公里，深夜12点才到钱秀玲家。钱秀玲了解情况之后，二话不说，拖着5个多月的身孕，跟着3个陌生人连夜赶往布鲁塞尔市。第二天上午，钱秀玲最后一次见到了法尔根豪森，并说明了来意。

这一次连将军也十分为难，因为他的厌战情绪和释放比利时抵抗运动分子的行为，引起了盖世太保的不满并受到监视，希特勒也对他失去信任。但看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异国女子的勇敢和真情，他还是下了决心。法尔根豪森说：“我现在的处境很糟，很快就要被解职了。但请您放心，我会利用手中最后的权力来拯救这些无辜的生命！”96名人质后来被解押到德国的集中营去干苦力，免去了枪杀之刑。一个月后，法尔根豪森被盖世太保逮捕，关进了集中营。

二战结束后，为表彰钱秀玲先后营救近百个比利时国民生命，国王授予她“国家勋章”。艾克兴市市民为了铭记这位巾帼英雄，特意将市中心的一条大道命名为“钱夫人”路。钱秀玲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人们亲切地称她为“比利时的中国母亲”。

1948年2月，法尔根豪森以比利时头号战犯的身份被押回布鲁塞尔，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钱秀玲得知后，立刻到监狱里去探望他。本着一颗公正而善良的心，她不畏舆论的压力，为这名阶下囚四处奔走呼号。钱秀玲的文章打动了一位曾获比利时战争勋章、名叫西西温特的反战女英雄。为了能给他一个公正的判决，女英雄与钱秀玲一起做了不少工作……

1951年，已在监狱7年的法尔根豪森，终于等来了审判。在法庭上，钱秀玲以证人的身份，向法官出示当年被法尔根豪森赦免死刑者的联名信，并请来许多被营救过的人出庭作证。法尔根豪森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在狱中仅关了一年就被提前释放。

1951年，钱秀玲应早年导师之邀，进入联合国核能科学研究所5年。60年代，她在布鲁塞尔先后创办3家中国餐馆。其中就包括如今在比利时最知名的“玉泉餐厅”。她还捐款创办了比利时第一所中文学校——中山小学，为比利时培养了一批汉语人才。

习主席亲自向比利时国王赠书

1999年，国内作家张雅文自费赴比利时采访。几经周折，她怀着难以名状的兴奋见到了钱秀玲。据张雅文回忆，老人那天身穿一套红色套裙，平静而慈祥的脸上，流溢着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母亲般的宽厚与善良，言谈举止间，又时时流露出博士的睿智与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与钱秀玲朝夕相处，进行了半个多月的采访，每天沉浸在老人时断时续的回忆之中，沉浸在她那惊心动魄的故事里。

之后，张雅文带着几十万字的采访笔记和原始资料回到了国内，经过三年的苦心创作，数易其稿，终于在钱秀玲和法尔根豪森两个生活原型的基础上创作出了小说和电视剧本《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并由黄健中导演、许晴主演，把这个故事搬上了荧屏。

在书稿基本完成后，张雅文再赴比利时，补充原始照片。她跑到艾克兴市、钱秀玲的旧居、鲁汶大学、关押法尔根豪森的监狱、几家资料馆，拍摄、获取了一百多幅极其珍贵的资料照片，全比利时仅有四张审判法尔根豪森的照片，她全部带回来了。其间，张雅文在和艾克兴市市长让·杜特里约见面时，这位市长先生对钱秀玲女士的尊敬溢于言表，他说：“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正是由于钱女士的干预，人质才获救。而人质中就有我的父亲。正是由于钱女士救了人质，才使我有幸今天能与您坐在一起。”

钱秀玲子女很多，有当医生的，有开画廊的。她还有一个孙子叫杰罗姆，是专业摄影师，经常在全球搞影展。二十几年前，他就喜欢徒步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拍市井生活。

杰罗姆的妹妹塔蒂亚娜也是搞艺术的。杰罗姆摄影，塔蒂亚娜拍电视。2004年，她几次带摄影团队来中国，走遍了钱秀玲当年在中国待过的地方。

1996年，和钱秀玲相濡以沫60载的葛利夏去世。2008年8月1日，曾为中比两国友谊做出杰出贡献的中国“女辛德勒”——钱秀玲女士走完了自己95年的人生旅途。比利时人民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为了纪念中国与比利时的友好关系以及两国人民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的努力斗争，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再版《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一书。

2015年6月24日晚，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中南海同到访的比利时国王菲利普会晤时，向菲利普国王赠送了反战题材小说《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菲利普向习近平主席转达了他对钱秀玲的崇高敬意，也希望中国和比利时的友谊关系能够长久延续。

7月中旬，钱秀玲的孙女塔蒂亚娜专程来到奶奶的故乡宜兴，进行纪念活动。她拍摄的纪录片《我的奶奶是英雄吗》在欧洲引起轰动。

（责任编辑 李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