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白 头发黑

崔立

儿子的头发，一生下来就是满头白茫茫的。

父亲不明白，拉住护士的手，问：“为什么会这样？”护士喃喃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要不，您去问医生吧，兴许医生知道。”

医生来了。摸了摸儿子的头，说：“这可能是暂时的，可能过个几年，头发就会慢慢变黑吧。”父亲“哦”了一声，对医生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不满意也没办法。父亲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就带儿子回了家。

父亲以为，儿子的这一头白发，过几年真的会变黑。可几年一晃而过。儿子都上幼儿园了，一头白发，还是一头白发，看不见哪怕一点点的黑。

有一天，父亲去接儿子时，看见儿子的眼睛红肿着，像是哭过。父亲就问：“儿子，出什么事了吗？”儿子一听父亲问，眼泪瞬时就噼里啪啦流了下来，儿子说：“小朋友们，小朋友们骂我是妖怪。”“为什么？”父亲有些不明白。儿子说：“他们说大家的头发都是黑的，只有妖怪的头发才是白的。”父亲没说话，父亲只是想，儿子的这一头白发，应该是要去看看了。

请了一天假，父亲带着儿子，去了一家专科医院。据说，这家医院最能医治那些疑难杂症了。

一个医生很细致地问了儿子的情况，间或，又用了些什么仪器，在儿子的头发上扫了几下。医生说：“从生物医学的角度来看，你儿子的病，与白化病有些相似，但又无法确诊。因为白化病是不仅头发白，连皮肤也都是白的。但你儿子，皮肤并不白。这个病例，目前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如果真的是白化病，那是没法医治的。”

临走，医生关照父亲：“你可以多给儿子吃点黑芝麻，黑芝麻可以促进头发变黑。到底有没有用，就看你儿子的造化了。”

父亲谢过医生。看得出来，医生也是尽力了。

回到家后，父亲赶紧就去买了一大袋的黑芝麻。先是给碾成粉末，掺杂些白糖，一勺一勺地送到儿子嘴里。再或者，就是熬成黑芝麻糊，放入白糖，当甜点一样地喝。

黑芝麻吃了半个月，似乎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功效。白发还是白发，看不见黑。

父亲带着儿子，又去了另一家专科医院。

又一位医生问了儿子的情况，并且反复给儿子做了检查。医生得出的结论，与前一个医生的说法几乎一样。无法确诊是不是白化病。医生的建议，也是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多吃点黑芝麻。反正吃黑芝麻是吃不坏的。

回家后，父亲又去买了一大堆的黑芝麻。

黑芝麻就这么吃了几年。儿子从幼儿园升到了小学，一头白发，还是一头白发，没有任何改观。

虽然儿子已经习惯了那一头的白发。对于偶尔的闲言碎语，也早已见怪不怪。但父亲觉得亏欠了儿子，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可以正正常常有一头黑发，儿子却是一头白发呢？父亲也一直没有放弃帮儿子治疗白发的想法。

那一天，父亲听说，这个城市来了一名专家，专家对于医治头发这块，据说也颇有心得。

父亲就带了儿子，真去拜访了这位专家。昂贵的挂号费，压根阻挡不了父亲前行的脚步。

那位年长的专家很细致地帮儿子看了头发，专家的结论是，儿子的头发白，是营养不良的因素。儿子的体内，是缺乏了一些微量元素。父亲问：“这能治吗？”专家想了想，说：“只能试试，我没有完全的把握。”父亲说：“好。”

专家开下的药，儿子吃了几个月，还是丝毫不见有黑发的迹象，一头白发，始终还是一头白发。

后来的几年内，父亲每逢听到有医治头发的医生，都会不辞辛劳地带着儿子去看。不过，每次看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一头白发，没有任何变化。

儿子也从小学升到了初中。儿子已经有些懂事了，儿子说：“爸，要不算了，反正对我别的也没什么影响。”父亲摇头。父亲第一次显得那么固执。父亲看着儿子，说：“儿子，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

那一年，有人说：“遥远的千里之外，有一座山，山的某一个时间段，会有水流出来，那水，喝了后，能让人的白发立马变成黑发。”

这说法，更像是个神话。

一个晚上，父亲吃着饭，说：“我想去试试。”儿子以为父亲是说着玩的。那种谣传，哪能信呢。

可父亲果真去了。当天夜里就去了。

父亲给儿子留了一封信，说，带着那水，他会安然地回来。

半个月后，满脸胡须，显得像个野人状的父亲回来了，隐隐地还能看到父亲脸上的伤，许是出过什么事吧。儿子很想问，但儿子还没说，父亲就递给儿子一瓶水，说：“儿子，你喝。”儿子眼中盈满了泪，果真喝了。

第二天一早，儿子看自己的头发，真的变黑了。儿子乐坏了，喊父亲：“快来。”父亲来了。儿子突然就哭了。

父亲的那一头黑发，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