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芳
人生,仿佛总是和烦恼形影相随。
都说天真无邪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其实不然。记得八岁那年,我上小学,同桌小华是个聪明的女孩,长得好看,加上家境好,穿戴时髦,很快就成了老师同学眼里的焦点。我就像一只又丑又笨的丑小鸭,在她旁边越发显得丑陋不堪。第一次,我知道了自卑的含义。
我变得不爱说笑,课间常常一个人在一边,看同学们追逐嬉闹。母亲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对我说:“妞啊,咱不和人家攀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咱自己活好自己就好了。”母亲的话对那时的我来说是那么深奥,丝毫减轻不了我的忧愁。
小小的我,就这样带着烦恼升到了中学。
中学仿佛烦恼更多。情窦初开的年纪,常会莫名地失落,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小小的心房里住进那个清新的身影,他的一举一动,左右着视线,左右着欢喜与清愁。
高三的那个秋天,父亲患病,住进了医院,母亲和弟弟日夜在医院守护,我和妹妹,像两只离群的鸟儿,天天期盼着父亲康复归来。家,完整的家,才是鸟儿最温暖的巢。
太阳落了,月亮落了,无数个夜晚,我和妹妹蜷缩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空,轻泣、叹息。花落了,叶子落了,父亲还是没有回来。转眼之间冬天来了,白雪覆盖了大地,世界变得苍茫一片,如我的心,冰凉清冷。我抱怨苍天不公,为何要让我的父亲——那么仁慈的一个人受病痛的折磨,我嫉妒别人家的红炉温暖热炕头,我甚至记恨雪地上成群结队觅食的麻雀儿,它们也比我快乐啊……
烦忧无边无际,将我包围。青春年少,我也有了舒展不开的眉头。
母亲让人捎话回来,说父亲想吃韭菜肉馅饺子,想尝尝家的味道。那时的我还只会做简单的饭菜,对于包饺子,我一次也没独立完成过。剁馅、和面、包好,按照记忆里母亲包饺子的步骤勉勉强强完成,煮熟后,盛在搪瓷缸子里,奔向医院。
病床上的父亲是那么陌生,瘦削得不成样子。他看到我,拔掉氧气管,努力支撑着坐起来,大口喘着气,示意我在他身边坐下来,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我强抑制住眼里的泪,打开搪瓷缸,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送到父亲嘴边。父亲张开嘴,咬一口,歇歇,再嚼,咽下,使劲喘口气。然后又咬一口,歇歇,再嚼,咽下,使劲喘口气……一个饺子吃完,他已是大汗淋漓。我不知道我健壮的父亲,为何变得如此虚弱。
没过多久,父亲就走了,带着深深的眷恋。我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我常常默默地流泪,低着头默默地行走,不去看别人可怜、同情的眼神。
时光流转,心智日渐成熟,烦恼仿佛也渐渐少了。那些年少的忧伤、青春的悲凉,都成了昨天的记忆,想起,岁月平添了几多味道。
红尘浮世,烦恼不断,且行且悟。如马丁所说:“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烦恼,不要企图规避、装嫩或者扮老。这些烦恼是人生给你的礼物,只有经历过、面对过,才能有所回味、有所积淀。”
(编辑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