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
晚上,我坐在窗前台灯下,灯光苍白带点黄。眯眼看着写不出的化学和物理,看着离我远远的生物,我发呆,目光迷离到我忘了是晚上什么时候。妈妈在旁边的床上已经睡过去,用一只胳膊遮住眼睛,挡住来自台灯的光,她的诺基亚手机放在床头。
被雨浇透的校服,贴着大腿的裤子,淋得一阵凌乱的头发,回到家,雨水蒸发的温度从后脑开始向上蒸腾,当我把十根手指插进发丝的时候,明显被一种难以形容的闷热躁动包围。从心底的难过已经传到每个角落。妈妈正在绣十字绣,说她在等我放学回来或许更加贴切,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向她解释。
“没带伞么?”
“嗯。”
妈妈收好手上的针和绣布,躺下,把一个薄毯盖在肚子上,睡下。可是她明明看着我手上半干的伞和全湿的我,为什么没再问下去?我只是在脑子里重复那些场景,后来觉得自己已经残酷到将自己伤害很多遍,到那种明明在雨中哭,却也能被辨认出来的程度。
那天,你并没有和我说生日快乐,也没有给我一个祝福的眼神。曾经说过的好朋友呢?曾经答应过我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疏远我的你呢?曾经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傻傻的少年呢?曾经那个穿着T-shirt、蓝牛仔裤的跟屁虫呢?曾经我们有过对彼此嘲笑却亲近的专属称呼呢?心疼那个因为爱情而懊丧的大男孩,心疼那个骑车上学把手冻得发红的他,心疼那个全校篮球联赛时在球场抽筋的少年。
但最后,我,是一厢情愿;你,是淡然自若。只是看着你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复习,我凭什么难过。很晚很晚,自习结束后,我在宿舍呆了很久很久。陆续地大家走了,教室只剩三个人,你,她,我!然后,我走了!下楼的时候,右手抱着书,左手拿着一把散开的伞,那把我们一起撑过的米黄色格子伞。下到一楼,雨突然变得很大,一点一滴一粒一把地掉在地上的水潭,溅起很多水花,掉在我的脸上顺势滑下。几个很好的朋友打伞骑车经过,问我是否需要搭乘,他们以为我没带伞。我把手上的伞举给他们看,得到一句“让她静静吧”。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莫名觉得很放松,幸好他们没多问。夏天的雨真可谓热到不行,但也还是将心冷却了下来。
拐进小巷,窄,没有路灯。稍扬起脸,就不怕摸不着路,因为有一个窗户打破黑暗。雨只顾下着,我停在了门前,像其他晚归的忙得忘带钥匙的高三学生一样,用疲惫的喉咙嘶喊,声音并不大,但妈妈听见了。嗒,嗒,嗒,我甚至听到妈妈走在露天的院子里的脚步声。开门,上楼。
“没带伞么?”
“嗯。”
收拾衣服下楼洗澡。
我擦着头发,水不停地从发根顺着一绺绺头发滑下,凝成水珠,暂停一会儿,掉在了我的大腿上,凉!我在考虑,我要怎么办。我想起课桌上的便利贴,“不努力,就永远没有资格!”我想起你给我的纸条“对不起!”我想起刚才妈妈的反常。我想起夏天在烈日下、冬天在风雪中高空作业的爸爸……
“作业写完了就早些睡吧,记得喝牛奶。”
“我知道啦,你是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么?”
妈妈没有回答我,不久传来细微而均匀的鼾声。我不知道她真的睡了没,只是我们彼此都在心里装着事。
或许有些情节适合轻描淡写,有些内容需要泼墨挥毫,我偏偏就是那种分不清主次,老想着本末倒置的人。
后来,故事就很简单了。我顶着最后几个月,咬咬牙,看着那张“不努力,就没有资格”的便利贴磨出了小毛边,每天一套模拟卷;吃饭的时候,看着随身单词本;每天纠结各种物理化学,生物数学,也看着整天在我面前晃悠的你。
直到六月八号,最后一遍喊出激励高三一年的口号:“为了自己,我将全力以赴;为了未来,我将无惧无畏。决胜高考,我们信心百倍!”
终于结束了和你在一个教室的尴尬,终于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你,或许早有预谋,或许只是我和你真的不合适——上同一所大学,而我,终于成为了原本不屑的北漂。
后来,我对于这些事也不再忌讳。
有一次,我开玩笑地问妈妈:
“你记得我高三那年有一次淋雨回家么?”
“记得啊,怎么啦?”
“您那次,我是说,以您的性格,为什么没有问我怎么会淋雨?”
妈妈咯咯地笑,我一头雾水。
“妈妈又何曾没有过十八岁?”
原来所有的故事都是有联系的。我没有再问,正如当年的妈妈一样。因为,我和妈妈都知道,每个女生都有一段藏起来的不便揭开的小秘密。我们只是坐在阳台上静静地发呆,旁边的迎春伸出窗台,黄得那么艳丽。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