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变形记

2015-11-06 11:13驳静
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45期
关键词:奥利维佩里威尔斯

驳静

这部篇幅短小看上去只是写给孩子的童话,却成为一个“若不称许便有过错”的所在。至于销量,全世界的畅销书都喜欢自称“仅次于《圣经》”。2014年夏天,法国《观点》(Le Point)杂志做了一期80多页的“圣-埃克苏佩里”(Antoine de Saint-Exupéry)专刊,按当时统计的数据,作品被翻译成248种语言和方言,这个数字到了今天已经迅速增加到277种,在全世界范围内的销量更是达到1.45亿册。仅在法国,伽利玛出版社每年都要卖出30万册。

法国人向来以“视本国文化高人一等”而名声在外。当“国宝”般的小王子此番由好莱坞导演掌镜,难免会有点唧唧歪歪和等着看好戏、却无法完全置身事外的复杂心境。而这却并不妨碍导演将其带到戛纳电影节做全球首映,结束后居然有“全场起身鼓掌”的礼遇,连法国媒体也以此做文章,称“俘获戛纳影迷之心可非易事”。

在10月份中国大陆首映当天的影院中,也真的遭遇了“抹眼泪的大叔”和“大笑的孩童”这样的观影体验。在许多“大人”心中,无论是第几次阅读小王子,都会有“奇异的心动”,投射爱情或映照自己,怀念童年或感怀当下,成为观看《小王子》时感触的源起。

忧伤总是具备神秘的力量,吸引艺术创作者。早在上世纪40年代,《小王子》出版伊始,已经执导了《公民凯恩》的天才导演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就盘算着要把它搬上大银幕,事实上,威尔斯已经着手开始写剧本(该手稿曾于摩根图书馆与博物馆2014年的“小王子:一个纽约故事”展览中展出),并打算自己出演飞行员的角色。为表现小王子的星际旅行,威尔斯联系了迪士尼先生,被后者拒绝后,此项目便被搁置了。人们并不知道迪士尼先生以被激怒的语气咆哮出“一山不容二虎”(there's not room on this lot for two geniuses)时,所称的“二虎”是指威尔斯、圣-埃克苏佩里和他本人之中的哪两位。而很多年后,宫崎骏在被问及是否会愿意导演小王子的故事时,婉拒之语为“小王子是一块钻石,坚不可摧,却也无法触碰”,不免让人联想东西方两位电影大师之间这种神奇的共鸣。

电影《小王子》剧照

《小王子》在首版后的70年中,被一再翻译、改编和推广。许多国家的版权保护时长为“作者死后70年”,2015年开始,《小王子》正式成为开放版权的作品,这意味着出版与若干改编不再需要支付版权费用。当然版权法仍有诸多方式来保障继承人的权益,例如在法国,《小王子》的版权保护要继续到2032年,因为法国的“作者权法”(droit d'auteur)将因战争而去世的作者列入可延长保护期的名单中。

圣-埃克苏佩里生前并未留下任何遗嘱,身后便有两派人马对继承权进行不懈斗争。一面是有血缘关系的达盖家族,在圣-埃克苏佩里和他的四位兄弟姐妹中,只有最小的妹妹加布里埃尔(Gabrielle de Saint-Exupéry)育有后代,如今掌管“圣-埃克苏佩里遗产管理机构”(La Succession Antoine de Saint-Exupéry)的人就是加布里埃尔的孙辈奥利维尔·达盖(Olivier d'Gay)。达盖家族的子孙虽与圣-埃克苏佩里为异姓,却是与后者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家族,而这个家族也枝叶繁茂,如今在世子孙多达50余人。另一面,则是圣-埃克苏佩里夫人作为配偶的一方,后者将其继承权全部赠予她生前的私人秘书。

1987年,时任遗产管理负责人的让·达盖(Jean d'Gay,奥利维尔之父)为“小王子”申请了注册商标,再加上与圣-埃克苏佩里夫人一方的继承人的争议,从此开始频繁以诸如“遗产之争”和“控告侵权”为关键词进入人们视线当中。三次牵扯甚广的诉讼,曾使《费加罗报》毫不客气地称,现代人在小王子身上寻找日月星辰,继承人则正好从中获利。

奥利维尔接管遗产继承机构后,开始主动推广“小王子”,此次电影项目也正是他本人的主意,并已经开始筹拍圣-埃克苏佩里的传记电影。电影之外,作品问世70年以来,改编作品的种类与数量也不在少数,仅歌剧一项,便被布拉格、洛桑等地的剧院不止一次排练上演过。日本TBS集团名下有小王子主题博物馆,2014年才建成的小王子主题游乐园就在巴黎北边的阿尔萨斯,而其他衍生品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说电影、博物馆等还属于文化产品的范畴,那么诸如领带、眼镜这类产品,玫瑰、狐狸及至“给我画只绵羊”这句话也有专利在身,则陷入了商品化的泥潭。面对此疑问,奥利维尔在接受本刊采访时的第一反应是“获利其实并不多”。

魏吉尔·塔纳斯(Virgil Tanase)所著的圣-埃克苏佩里传记,试图还原他“飞行员、作家、战士”的形象。

圣-埃克苏佩里曾写信给母亲,诉说他在海拔4000米的高度与发动机面对面时的孤独,“有一种可怕的抽象趋势,也许是因为我永恒的孤独”。他经常焦虑,又清醒又焦虑,好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胸口,都是他的责任”。他又喜欢冒险,在4000米的高空,他会随意地把胳膊伸出飞机窗外,好像要随手摘朵花儿。

他有浪漫的英雄主义情怀,“二战”最激烈时,尽管已经超龄,他还是请求执行一次侦察飞行任务并被许可。临行前,他拜访了在纽约的密友西尔维娅·汉密尔顿(Sylvia Hamilton),并将手稿和原版插画托付于她:“我想给你一些很棒的东西,但这也是我的一切。”圣-埃克苏佩里将一个皱巴巴的纸袋留给了她,之后,他的飞机在地中海上空失去踪影,原因和下落都成为永远的谜。

70年过去后的今天,看上去仍然像当年乔治·杜比(George Duby)在其主编的《法国史》中,提到20世纪最后一个25年时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恐慌和信心丧失的时代……他们不再相信现在的社会精英,也不相信本该代表他们利益的人,他们备受各种内部威胁和外来危害的煎熬……”小王子的形象童心澄澈、寓意深刻,他的私密脆弱却能够穿过许多年的时光,仍然驻进读者心里,时代越坏,他越令人珍视,总能在某些时候引发自我省视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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