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师行业专长、产品市场竞争与财务重述

谢盛纹+王洋洋+张淑一

摘要：以2007～2012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对审计师行业专长与财务重述的关系，以及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对两者关系的影响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有助于降低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产品市场竞争则削弱了审计师行业专长对财务重述行为的抑制作用。本文为财务重述行为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与证据，对发展审计专长以提高会计信息质量提供了经验参考。

关键词：审计师行业专长；产品市场竞争；财务重述

Abstract： The paper sets China's A shares listed Corporation in 2007-2012 as the sample， making an exploration on empirical research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uditor industry expertise and financial restatement， and the influence of product market competition on them. The results show that： auditor industry expertise and financial restatements are negatively correlated； product market competition will weaken the influence of auditor industry expertise on financial restatement. The research provides a new perspective and evidence for studying the factors affecting the financial restatement， offering reference to improve the earnings information quality of company.

Key words： Auditor Industry Expertise；Product Market Competition；Financial Restatement

一、引言

自中国证监会发布“第19号”文件，要求公司以重大事项临时报告的方式披露财务信息更正事项，公司财务重述行为渐而成为我国证券市场上的常见现象。 然而，多数上市公司的管理层趋于将财务重述事项“隐藏”在年报里或在附注中披露，而不选择依据文件规定发布专项临时公告。这与投资者往往将财务重述事项视为“不利”信号不无关联，即重述事项反映的财务信息质量低下或失真，会引起投资者的负面市场反应[1]、公司融资成本增加，甚至公司法律诉讼风险的上升[2]。此时，那些试图挽回公司声誉或合法性的事发公司也更有动机变更高管或改组董事会、抑或聘用新董事[3]。由此可见，公司财务重述行为并不仅限于财务信息披露的范畴，而是涉及公司内外部多个层面。相应地，相关学者研究也从资本市场压力和管理层薪酬契约两方面，逐渐拓展至公司财务状况乃至公司治理等方面。即便如此，现有研究中就公司外部治理对财务重述的影响依然缺乏足够的关注。

财务重述背后反映的是公司治理失效，而公司治理机制的有效运行既要以良好的公司内部治理环境为依托，也离不开诸如市场竞争机制和独立审计机制等外部环境的支持。具体而言，财务重述事项是对已审计的财务报告信息的补充披露或修正，那么，财务重述发生与否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反映了前期财务报告审计质量的高低。由此，外部审计师的水平与财务重述行为的发生应当有着密切的关系。进一步地，既然财务重述事项会影响公司市场形象及投资者反应，在行业市场上处于“领导者”、“挑战者”或“追随者”等不同地位的公司对自身形象的重视程度亦有差异，它们对财务重述事项的处理态度可能有所不同。因此，本文欲一改以往着眼于公司内部治理特征或财务特征抑或公司高管之个体特征的分析套路，试图从公司外部治理机制中的审计师及其行业专长的视角并结合公司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分析审计师行业专长对公司财务重述的影响以及产品市场竞争在其中所起的调节作用。

二、文献综述

已有研究主要从公司内外部两方面来分析财务重述的影响因素，内部影响因素主要集中在公司治理效率和管理层寻租，外部影响因素主要集中在资本市场的压力和审计质量。具体来说，在公司内部治理中，董事会的独立性、内部审计委员会的规模及其独立性均有可能降低财务重述的发生，而公司内部治理失效却有可能增加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其次，管理层的自利行为容易诱使盈余操纵的发生，即管理者有可能通过错误的财务报告来为自己谋取利益[4]。再次，迫于市场压力，上市公司也有可能通过对财务报告的更改来提高投资者的信心，这也增加了财务重述的发生概率。最后，已有研究中大多认为大型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质量较高，可以减少财务舞弊[5]，由此人们推测经由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过的上市公司，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也较低[6]。现实中，审计师通过签发审计意见，在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环节扮演着重要角色，但其个体特征差异会影响这一作用的发挥。比如，具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专业知识及业务水平会更强，能提供更高质量的审计服务。Balsam et al.（2003）认为“四大”在提高自身行业专长的过程中，其审计过的财务报告的质量也得以提升 [7]。另有研究表明，行业专长能够提高审计师的错误检查率[8]，减少盈余管理手段的使用[7，9]，更可能发现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行为[10]，能提高审计质量[11]。诚然，在我国会计师事务所的独立性整体不高或审计市场竞争集中不完善的条件下，行业专长未能提高审计质量[12]。正是因此，更应该加强审计市场法制建设，鼓励事务所发展行业专长，积累行业审计经验与资源，实现“专长效应”，提高审计质量。总之，目前多数研究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在提高审计效率和财务报告质量上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不仅外部审计对公司财务重述的发生有一定的影响，公司的其他外部治理机制也有可能对此产生影响，比如，产品市场竞争。事实上，产品市场竞争不仅能改变管理层的工作状态，从而影响公司绩效；也能降低信息不对称，进而影响审计风险。具体地说，一方面，产品市场竞争能促使管理层更努力的工作，因为竞争使得公司更有可能面临破产清算[13]，管理层容易被更换，管理层为了保住工作或自身声誉，背负更大的压力，从而更努力工作，减少偷懒行为和无效率投资[14]，提高公司绩效[15]；另一方面，激烈的产品市场竞争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信息不对称程度，从而降低了代理成本[14]，信息不对称问题的缓解转而亦可帮助审计师降低审计风险[16]。

由上分析可知，国内比较偏重于审计师行业专长对财务信息质量的研究，但是对行业专长和财务重述直接关系的研究较少，将审计师行业专长、产品市场竞争和财务重述置放在同一问题框架内予以探讨的更为少见。这不仅表明了本文研究的必要性，也为本文研究提供了充分的空间。

三、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外部审计是现代公司治理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它在缓解代理问题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经营权和所有权的分离导致需要代理人向委托人提供反映其努力的（财务）信息，代理人与委托人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性又导致需要独立的第三方对代理人提供的（财务）信息进行鉴证，以提高这些（财务）信息的可靠性。可见，外部审计的治理作用的发挥主要是通过提高已审财务报告质量来实现的。也就是说，外部审计的治理效应受到审计质量的影响，审计质量越高，公司治理效应往往越好。审计师的行业专长反映了他们在特定行业或领域的专业胜任能力，表明审计师能更好地了解被审计单位所在行业的行业知识、业务经营特点、交易流程以及相应的会计政策与方法，因此可以帮助他们更有效地设计与执行审计程序，收集审计证据，提高审计质量[7]。可见，审计师的行业专长可帮助其发挥公司治理效应，并可能通过以下两个方面降低被审计单位财务重述的可能性。一是，审计师的行业专长可以帮助审计师选择更有效、更有针对性的审计程序，从而可以帮助他们发现被审计单位财务报告中的错报或误报[5]，同时拥有行业专长的审计师为了维护其来之不易的行业专长方面的声誉也更有动机客观地报告已发现的错误信息。这样一来，审计师的行业专长在减少被审计单位财务报告错报或误报的情况下，也就降低了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二是，公司管理层也知晓审计师的行业专长可以帮助其提高审计治理效应，管理层进行盈余操纵的幅度会降低[9]，进一步地，公司财务报告盈余信息质量的提高也会间接地降低财务报告公布之后补充或更正披露的可能，进而降低财务重述的概率。综上，我们推测审计师的行业专长有助于直接或间接地降低财务重述发生的可能性。由此，我们提出本文的第一个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审计师的行业专长越高，发生财务重述的可能性越低。

假设1的推理分析限定在不考虑各个行业内上市公司的数量，也即不考虑行业内的市场竞争程度。事实上，市场竞争是普遍存在的，它是指各经济行为主体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担心被同行业经济主体所排挤而增强自身竞争实力的趋利性角逐行为，产品市场竞争是同类产品公司之间进行的市场竞争。由此可见，公司经营管理的各项活动必然会受其产品市场竞争的影响，也就是说，产品市场竞争对公司管理者的决策（或行为）会有直接或间接的促进作用[14]。从信号机制和约束机制的视角上看，产品市场竞争可以缓解信息不对称性的程度，改进对代理人的激励效应，提高委托人的监督的有效性，以致改善经营绩效[15]。可见，产品市场竞争可以通过缓解代理问题，促进公司治理机制的功能发挥，提高公司信息披露水平[12]，这有助于减少财务报告信息披露舞弊或错报行为，进而间接地降低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

另一方面，随着公司产品竞争地位的提升，可以获得“自然防护”效应，降低经营风险；与此同时，这些公司也更有动机在各方面维护其竞争优势和竞争形象。在信息传递理论的角度，人们通常将财务重述视作“负面”信号，认为这是财务信息质量低下甚至失真的标志。因此，为维护公司形象和市场地位，那些具有竞争优势的公司更有动机或意愿去主动降低财务报告中可能发生有损其形象和声誉的各种财务报告风险，比如财务重述。事实上，那些产品市场竞争地位高的公司在市场竞争中往往占有先机和主动，使其面临的未来环境的不确定性得以降低，这也在客观事实上降低了它们发生财务重述的概率。此外，在产品市场竞争较大的行业，公司数量也相对较多，这有利于审计师通过对比行业内各个公司之间的财务数据信息，进而判断被审计单位财务报告中可能存在错报甚至舞弊的区域，降低检查风险并减少财务重述发生的可能。换言之，较高的产品市场竞争能够间接地弥补审计师行业专长不足，进而削弱审计专长与财务重述之间的关系。鉴于此，我们提出本文第二个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产品市场竞争会削弱审计师行业专长对财务重述的抑制作用。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和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7～2012年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选样本，遵循惯例剔除了金融保险业公司、当年ST或PT的公司以及主要财务数据缺失的公司，最终得到了7001个观测值。本文研究的产品市场竞争和审计师行业专长的基础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并经过手工计算和整理，财务重述数据通过手工逐一对上市公司年报以及重述公告进行搜寻得到。

（二）检验模型和变量设定

其中：被解释变量为财务重述（RESTATE），由于财务重述存在被重述年度和发生重述年度两个概念：被重述年度是指上市公司财务报告被重述的年度，发生重述年度是指公司财务重述事项发生当年。本文指的是被重述年度，当年上市公司的财务报告在公开披露之后发生重述事项取1，否则取0。

主要解释变量为审计师行业专长（MS），预期符号为负。在本文主测试中，我们借鉴Lim and Tan（2010）、刘文军等（2010）[11]等研究经验，采用国内学者研究中比较常用的“行业市场份额法”衡量事务所层次的审计行业专长（MS），它表示某会计师事务所在某一年度某一行业的客户资产合计数与所有会计师事务所在该年度该行业客户资产合计数的比值，反映的是该会计师事务所该年度的行业市场份额。在进一步测试中，考虑到审计行业专长体现的是审计师在某特定行业的审计经验积累与对某特定行业的专业投资，为同时反映这两种特征，本文结合“行业市场份额法”与“行业组合份额法”并构建审计行业专长指标MS′′=MS*FOCUS，其中，FOCUS表示某会计师事务所在某一年度某一行业的客户资产合计数与该事务所该年度所有客户资产合计数的比值。MS或MS′′越大，审计行业专长越强，反之，越弱。

勒纳指数（LENA）为衡量产品市场竞争程度的变量，勒纳指数取值越大，市场竞争程度越低，垄断程度越高。在稳健性测试中，垄断租金（PMC）作为产品市场竞争的替代变量，PMC越大，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越低。交乘项LENA*MS是产品市场竞争与审计师行业专长变量的交乘，为避免LENA*MS与LENA、MS之间产生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首先对LENA、MS分别进行“对中处理”，然后二者交乘，预期符号为负。在稳健性测试中，交乘项PMC*MS同理。

参考已有相关研究[15，16，17]，在模型中控制了以下因素：公司规模（SIZE）、财务杠杆（LEV）、业务复杂程度（LNN）、成长性（GROWTH）、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持股比例的比值（Z指数）、速动比率（QUICK）、股权集中度（CRI）、两权分离程度（SEPERATION）、总资产周转率（TURN），另外还控制了行业和年度变量。具体变量及其说明见表1。

五、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及相关性分析

表2 Panel A列示了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上市公司发生财务重述（RESTATE）的概率均值约为0.073，标准差为0.260；审计师的行业专长MS的均值约为0.048，最大值、最小值分别为0.203和0.003，数据分布较为合理。表2 Panel B 部分为主要变量之间的Spearman相关系数。从中可以看出，RESTATE与MS显著负相关，初步表明审计师行业专长越强，其审计过的公司越不容易发生财务重述事项。

（二）多元回归分析

表3给出了本文检验模型的回归结果，主测试部分模型（1）结果显示：MS的系数为负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说明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行业专长越强，越有助于抑制被审计单位财务重述发生的可能性，假设1得以验证。模型（2）结果显示：交乘项LENA*MS的系数为负且在1%水平上显著，这表明产品市场竞争会削弱审计师行业专长对财务重述的抑制作用，验证了假设2。

（三）进一步测试

根据前文所述，审计行业专长应当体现审计师在某特定行业的审计经验积累与对某特定行业的专业投资，故本文综合考虑“行业市场份额法”与“行业组合份额法”并构建审计行业专长指标MS′′，对模型（1）与模型（2）进行回归分析。表3进一步测试的回归结果显示：MS′′、LENA*MS′′系数均显著为负，这表明审计行业专长有助于降低被审计单位财务重述发生的概率，而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对二者关系具有调节作用，进一步验证了假设1和假设2。

（四）稳健测试

为保证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进行如下稳健测试：

1.审计师行业专长的替代度量

前文关于审计师行业专长的度量MS与MS′′是以被审计单位资产为基数计算的，本部分以审计收费为基数对MS与MS′′进行重新计算，然后对模型（1）与模型（2）进行回归分析，MS（MS′′）、LENA*MS（MS′′）系数依然都是显著为负的，这与前文主测试结论基本一致。

2.产品市场竞争的替代度量

本文采用垄断租金（PMC）作为产品市场竞争的替代变量，对模型（2）进行回归分析，结论与前文基本一致。

3.考虑行业特征因素

考虑到公司产品市场竞争在不同行业之间具有差异性，为消除这一行业特征因素对本文研究的潜在影响，本文首先根据各行业、各年度计算LENA（或PMC）均值，然后各公司年度LENA（或PMC）数值减去这一均值，以获得消除行业特征因素之后公司产品竞争程度指数LENA′′（或PMC′′），重新对模型（2）进行回归分析的结果与前文基本一致。

六、结论

本文以2007-2012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考察审计师行业专长对财务重述的影响，以及产品市场竞争在其中的调节作用。研究发现，审计师行业专长越高，财务重述的可能性越低。即较高程度的审计师行业专长能够及时发现公司财务中故意或非故意的错误，减少错报发生的可能性。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管理者希望通过盈余管理等手段粉饰报表的动机。进一步研究发现，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产品市场竞争会削弱审计师行业专长对财务重述的抑制作用。

总之，注册会计师审计作为公司外部治理机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以签发审计意见的方式为公司财务会计信息质量提供合理保证，而这一职业功能的效率取决于审计质量。尤其是在目前国内外学术研究大都表明会计师事务所发展行业审计专长有助于提高审计质量的情况下，正在致力于扶持与鼓励本土会计师事务所“做大做强，走出国门”的财政部及中注协等审计监管部门，应当持续地制定与实施强有力的政策，引导本土所发展行业审计专长，实现各个行业各有专攻的“专长效应”；在此基础上，正确引导上市公司聘用具备行业专长的审计师，以提高财务信息披露质量，保护投资者利益。此外，伴随着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化，各行业产品市场竞争机制也日趋完善，作为审计服务主体的会计师事务所，应结合自身特征、客户行业构成及其竞争环境，制定恰当的行业专长发展策略，合理配置事务所内各项资源，逐渐形成自己的行业专攻模式，打造特色审计品牌。如此一来，审计监管部门与会计师事务所之间保持政策引导与贯彻执行畅通一致，将有助于全面提高我国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服务水平，提升服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