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声音 心灵的猎人

2015-11-03 16:33颜娃沙
艺海 2015年7期
关键词:剪刀散文外婆

颜娃沙

[摘要]叶浅韵散文集《必须有那样一个人存在》,给人留下了在朴实中见幽默,在昂扬中见舒缓,在低徊中见力量,婉约达意、撼人性情。仿佛看到了思想的火花、亲情的至爱、友情的闪光、还有童真的回忆……

[关键词]真情实感 雅俗共赏

散文是作家直抒胸怀的美文,是文学中最常见的体例,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意识流最典型代表的美国作家福克纳所说:散文是“永恒的真情实感,诗人的声音响彻永远。”在这一点上,最近读到的云南作家叶浅韵新近出版的散文集《必须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就体现出情感真切的和谐之美,无疑是新时期较为靓丽的散文典范。

这部由67篇短文组成的近20万字的集子,寄给我时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味,我在掩卷时,心里一下子袭来太多的感叹。叶浅韵在这部集子里将人、物、情感气氛自然地融为一体,给人留下了在朴实中见幽默,在昂扬中见舒缓;在低徊中见力量,婉约达意、撼人性情。从这些短文里我仿佛看到了思想的火花、亲情的至爱、友情的闪光、还有童真的回忆……它们就象一幅长长的生活画卷,以其诗意的语言和独到的见解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不得不让有此生活经历的人在心灵上为之震撼,从而又让人不得不去再度拾起和审视过去生活的星星点点,更重要的是在回忆中尽快地珍藏那些还未被时光消蚀掉而又无比珍贵的生活“要素”,然后由点连成线,也就不难发现人的成长原来是一种多么富有意味的乐趣和过程。我们从其开篇《蛋糕的味道》里就读到了那个珍贵的“要素”,在多少年前的乡村里,那个八分钱一枚的蛋糕竟然在叶浅韵的生活里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将生活的味道与蛋糕的味道用诗人的想象联系起来,又还原到生活里去:

……我一溜烟地跑到妈妈卖菜的摊前,想告诉她我想尝尝蛋糕是什么样的味道。当我看见烈

日当中的妈妈,她的额头正冒出细密的汗,她目视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等待着买菜的顾客,有人询

价,有人还价,称秤算账、收钱。忙一会儿,闲一会儿。我挤过去,蹲在妈妈的面前,像个傻孩子,也像

乖孩子。我太想跟妈妈要八分钱,但一直不敢开口。

这就是生活里的真实写照。原来要想尝到八分钱一枚的蛋糕的味道也是那么难,在那个年代,生活水平就是如此,在作家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吃苦与勤俭的种子,她见到母亲如此艰辛地工作在菜摊前,虽然她太想要那八分钱了,可摄入她眼帘的一切告诉了她——不能开口。我们可以看见,作家在这里低调地运用了“低徊见力量”的技巧,从而向人们高扬起追求美好生活的志向,展现着一种潜在的凄吟、平淡的美。

人们说,散文是一门抒情的艺术,即使是叙事也脱离不了抒情的幽径。叶浅韵在这点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她在《我的大伯》、《剪刀》、《香案》、《一根线》、《两窝鸡》等篇目里,恰到好处地运用了在抒情中叙事,在叙事中抒情的手法,正是如此,读者在她大量的叙事中同时收获了那发自心灵颤抖的真情实感,给人们带来一种不尽的思索,更让人领受到比现实生活更加高远的东西,《剪刀》就是如此。那把伴随母亲几十年的旧剪刀,无论母亲走到哪都不离身、不放弃,即使是安检员不允许,也要让已往回走的女儿转来带回家。那把剪刀曾做过童鞋,裁过衣服、剪过补丁,是老人生活里的“百匠”,正如叶浅韵所说:“这把剪刀在母亲的手上,像是画家手中的画笔,能变出各种花样来”。面对母亲对那把老旧的剪刀如此珍爱,叶浅韵在或浓或淡的叙事中,力求平淡而富于理性,追求真实而本色的美,可能是母亲的“坚定”,继而将作家推到了一个富有思想哲理的高处;她亲历着母亲……“也无论这距离隔着多远,最不能忘记的就是那把剪刀。它成了母亲的贴身侍女,不用呼唤谁的声音,只要一伸手,母亲的心就着陆了……”。现在我们援引一段作家对母亲那把剪刀的结论吧:

也许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曾有过那样一把剪刀,剪来了财富,剪去了光阴,剪断了苦难。她们的

青春在这把剪刀“啧啧”裁剪的声音里慢慢逝去,一生的年华都浓缩在这把剪刀里。那剪下一地鸡

毛的琐碎,便是生活最原始的细胞。她们拿着它剪来一生的幸福,甚至剪断一生的爱意。生活的节

奏——融化在剪刀锋利的口子上,从最初锋利,到后来的钝迟,全是母亲们一生的写真。

在这里,我们不难看出,作者的情怀,并不止于生活的平面,所感触和想象的,常常比之现实更高远、更富有内涵;它告诉读者的并不是常常在记叙着某一件事情,仿佛“意在言外”,用诗意的形象道出生活中更生动而美丽的景象。这就是叶浅韵把现实生活与艺术想象相结合的高难动作,也就是作家真正的艺术感受了……

散文是一种心灵的需要。好散文总是以心灵的方式存在。因此,真正好的散文不光是用来读,更重要的是要在穿过眼帘时用心去感受。《不吃低保的母亲》就是这样一篇好文章。她通过母亲不愿吃低保这件事的简单叙述和议论,增添了母亲形象的色彩,更是通过母亲不愿吃低保那简单的理由讽刺了那些开着小汽车、住着小区高楼,然而还削尖脑袋往里钻的“低保户”,那未尽的语言更隐喻着那些有着一点小权力就想方设法、甚至暗箱操作为自己亲朋好友办低保的人。然而母亲在“好心人”问她愿不愿吃低保时,她却以一个中国农村最普通母亲的话语回答了他们:“我能劳动、能挣钱,还有姑娘、儿子养着,低保就让那些老弱病残的人去吃吧”。多么朴实的话,这是从心灵最底层发出最真切的语言。我的心为之震撼。然而作家透过这两种现象的对比,又站在一个高度发出着切肤之痛的感受。

见过七老八十颤巍巍的老人在街上卖菜糊口还与低保无关的,也见过夫残妻病儿女上学无着落者得不到救助的。锦衣玉食之人,处处伸手拿着国家的好处,因为他离国家太近了,近得可以伸进国家机器的中枢。而这些穷苦的百姓,他们也是国家的孩子,可他们离母亲的怀抱太远了

这是闪现作家思想火花的理性存在,这也是散文深度开掘的表现。我们看到的不是发现事物的一般叙述,而是一篇蕴含理性、富有极强生命力的美文,留给人们的是一种智慧和洒脱。

散文的品格是清雅高洁的,容不得半点尘垢,要做到一文一形、一形一意,只有独辟蹊径才能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字。虽然在作品中会隐现作者的意愿,但读之不觉,这就是文章的风格与个性,这才是有特点的散文,才有新鲜可读。叶浅韵似乎在认真地做到这一点。她在《一根线》里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新奇的想象,如似乎从一只纽扣脱落开始便一路放开思绪闸门的狂奔,联想起一根线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乃至对生命的重要;更使人们不能忘却的是,“一根线”在老一辈人眼中的定位,甚至还能带来喜怒哀乐的变化,文中一段对外婆的描写使一根线得到了无限的延长:

……一根根细线从外婆的手中落下,它承载着太多的使命。外婆用它们去街上换得碎银。三分

钱一根的线,外婆的脸上写满收获的喜悦。在外婆的眼里,那高高的麻杆,它窈窕的身姿比她最美

的女儿还要美。外婆从一根麻杆的身上,找到一条用线铺成的路,它们延长了外婆的视线。

本是一根极平常普通的线,在作家叶浅韵的笔下却成了诗的抒情状物,以独辟蹊径的手法,开掘出一条不仅关注参天楼阁,更关注寻常巷陌的散文新路。且在描写人物外在和内心上,她以朴实为基础、以真性情自得其乐。从三分钱一根的细线到写外婆脸上的喜悦,这不仅是表现着一位老农妇的情感,更是让人们看懂了那个时代的满足。正是那时的贫穷和生计占住了人的心里,所以外婆的眼里,看那“麻杆”比女儿还要美,这应该是外婆当时最好的审美了,因为与那“三分钱”有着直接维系生命的联系,这正是人们包括作家在内应有的普遍理解。时势造物,生活的转折,作者在作品结尾处又站在了一个新的峰峦,让这根“线”得到了升华:从生命的开始,我就离不开这一根根的线,人与人之间也要这一根线来联系,一根根线自然地侵入到了我们的生活深处…..

在散文圈内,曾有人说散文的特点贵乎散。然而散文家贾宝泉说,通过散文以外的事思索散文以内的事,或通过散文以内的事思索散文以外的事。这可能就是“形散”。虽然散文在最“自我”的视野里又是辽阔的,但品性最宽容,无论深入生活场景和画面多远却都要回来,这也就是“神不散”。然而叶浅韵在集子里大量地运用了散文这种本真的创作手法,使其放得开,奔腾自如,让人觉得风采满篇,如徜徉在林阴道上、目不暇接、美不胜收。所以“散”与“不散”是黄金切割的几何,一切有度。《故乡·秋天》就是这样。作家从故乡的大旱想起了许多许多:从二大爷夜晚的叹息、母亲栽着果树的自留地,又将思绪联想起小姨住在城中河边那块菜地,似乎都与秋天有着紧密的联系,更与故乡有着特殊的情结。因为故乡是作家的“零公里处”,在昨天今天都装满了童年的故事,这些故事却在人一生的成长中又是多么的珍贵。作家写到这里,又忽然跳到故乡以外,在城里与故乡的秋意比较中,看似平凡,却贮满了心灵的诗意,让人欢喜。尽管在短文里有着一内一外的叙述和描写,却总是走不出故乡、亲人的圈子,这就是“零公里处”在起作用,并不是作家刻意在寻找一种什么样的美,因为故乡、亲人是真实可感的,往事是亲历的,那里的土地、庄稼、晚归的牛群是真实的,只要找到了真,也就找到了美。同时,我们在检验散文作家是否成功时,有一个重要的尺度:看他(她)在有限的笔墨中是否始终保有烂漫善感的童心,看他(她)离开故乡之后,是否像识途老马般的熟悉返回故乡的身旁。显然,叶浅韵是成功的,她在对故乡的远虑近思里,她的心也象秋天一样达到了饱满:

……我的心底总有一条长长的线,它一头连着我,一头连着故乡的秋天。故乡渐渐丢在身后,

而故乡的影子却在心底拉得更长了。无论我走得多远飞得多高,我始终是站在故乡村口眺望的一

个村姑……

在这段发自心灵的感叹中,叶浅韵明白地告诉了我们:没有故乡就没有文学。然而又不是人人都有“故乡”的……

叶浅韵散文又一个特点是雅俗共赏。一些作者在写作散文时,为了追求真而“真”,却忘记了雅的存在,一味地在“真”字上下功夫,甚至是口中的“零碎”、骂人的方言都搬来,使得读者大为扫兴。散文是继诗歌之后含金量较高的文体,我们有责任去传承创新,容不得半点玷污。反过来,我们的“雅”必须得有“量”,不能是无止境,它是建立在“真”的基础之上。如果像有些诗人过分强调诗的建筑去炼字,使字词句文意高深莫测,让诗歌也就远离了普通百姓。我们的散文作家却不能,必须追求一种朴实无华的文风,炼字讲究明白晓畅而意味深长,赋予散文雅俗共赏的特征,从形式和内容上兼顾个人和社会,这可能是当今散文作品多读者也多的原因吧。在这方面,叶浅韵确实作出了贡献。如《我的大伯》就是这样一个雅俗的代表。描写的是一个冷暖饱饿不知的智障人,上山打柴时,常摘回一些不能食用的坚果来;去河里挑水沙子一起挑回来,年近40岁了,谁要为他介绍个媳妇他就与谁做出要打架的样儿……如果要说“俗”,这可能就是吧。大家都以为“大伯”没有情感,没有喜怒哀乐的表现,然而在他的侄儿被别人欺负时,他竟然象一头“发怒的狮子”冲上去帮着侄儿……这看来就是他的“雅”了。这些都是“大伯”最原始的“俗”与“雅”,它们还是建立在了血与水的区别上

《两窝鸡》则表现它的“俗”与“雅”又是不同的。一窝死了母鸡的三只小鸡跟了另一窝人丁兴旺的鸡,尽管如此,另一只母鸡总把那三只小鸡排斥在它那象征着家园的大翅膀外,三只小鸡只是孤苦伶仃地张望,眼睛里满是羡慕,当主人刻意将食物撒向三只小鸡时,可母鸡总是带领它的一群小鸡立刻吃掉它们的食物,怪不得高尔基曾经说,“爱孩子连母鸡都会”。这种爱,在动物和人类里都是真实的存在,是一种“俗”的本性,它不存在太多的思维,是一种“本我”的体现,所以民间就有“各窝鸡才会拢各窝鸡”的俚语。后来作者在文章中笔锋一转,写了邻村里有个人去世了,留下年轻的媳妇和两个孩子,无奈又改了嫁,看起来与“两窝鸡”的境遇差不多。在这里,作者没有过多地渲染什么,却让人读来回味无穷。这就是“雅”别开生面的表现。往往好的散文,读者想的,要比作者说的多,总是作者把不必说的话留下来,让读者去琢磨、去寻求、去思索、去想象,所谓“曲终情未已”就是这个情景……

叶浅韵在她《必须有那样一个人存在》的散文集里,确实有许多优秀的散文,这里略举的一二,只是本人的一个初浅看法,仅供参考。但有一点我还是要说:她的写作态度是严谨的,她将一个女性的细腻情感,始终贯穿于作品,特别是在语言的提炼上如蜜蜂酿蜜,出现了较多的佳句锦言:“仿佛是一粒砂里看世界,半瓣花上能说人情”,使人过目不忘,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记住了叶浅韵,我认为人生足矣。现在利用本文结束的机会,我们不妨重新来读读:

……那又密又齐的针线仿佛是母亲一路指挥前行的士兵

(《剪刀》)

……其实,只要适当调整牙齿与舌头的距离,我就能说出他们那样的腔调。

……留守的老人与儿童是村庄最后的表情

(《行走的村姑》)

……常常,我们忽视了生活中的苦,总想把欢乐延长……

(《咖啡不冰》)

不能成龙成凤的夫妻,做了一对普通的伴侣,在磕磕碰碰中检阅着日子的长短。

一旦有一天你赤足时,才发现鞋子的重要。

(《五块钱的货色》)

其实从骨子里没有哪一个女人是不爱浪漫的,却没有哪一个男人是可以坚持浪漫的。 (《桥与爱情》)

慢慢才知中毒的不是皮肤,而是一颗爱美的心。

(《女人之美容记》)

我希望这些佳句能与叶浅韵的名字联系起来,更希望她在今后的散文创作中,真正成为一个追捕自己心灵的猎人,开一代散文创作新风,奉献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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