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许艾素
空军总医院
他拥有魁梧的身材、挺拔的身姿、坚毅的眼神、专注的神情……无论从外貌体态还是实际年龄,他离“老”这个字都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对于空军总医院来说,他确实是一名院龄较长的“老人”了。自大学一毕业就进入空军总医院,从见习医生到医院院长,王建昌已经在这所医院里度过了三十多个春秋,一直致力于老年病学的研究。对王建昌这位空军级专家而言,空军总医院是他梦想开启的地方,在这片燃起绚烂之光的土地上,他付出青春和热情,用妙手仁心续写了医学界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
王建昌的童年是在外祖父家度过的。王建昌说,外祖父当时是临近几个村子有名的中医,在他看来,外祖父的医术就像变魔术,使无数身受疾病之累的患者生命之花重新绽放,焕发生机。虽然当时王建昌还只是个孩子,但医术的神奇与神秘却深深地吸引着他,更有一种说不清的神奇力量震撼着王建昌的心灵。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问王建昌:“你的理想是什么?”王建昌总是毫不迟疑并不无骄傲地宣布:“我要当一名优秀的医生!”
承载着儿时的梦想,王建昌在学业上勤奋努力,不断拼搏,终于以优异的成绩于1978 年考入第四军医大学空军医学系。大学期间,王建昌的努力和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因而在临近毕业前,学校领导还找王建昌谈了话,问他是否愿意留校任教。能在第四军医大学留校任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若是他人遇到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定会激动万分,但王建昌却毫不犹豫地“高傲”拒绝了学校领导递来的橄榄枝。说起当时所作的决定,王建昌直至今日都不觉得草率,他说,当一名深入钻研专业知识的好医生才是自己的梦想。
1983 年,作为第四军医大学空军医学系的四名优秀毕业生之一,王建昌来到空军总医院报到。但到空军总医院工作后,医院并没有给他们定科,而是让他们到各科室跟着医生轮转,待见习结束后再确定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和工作科室。王建昌见习的第一个科室是消化科,刚上岗,他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病例——一名患者误食了500ml“敌敌畏”,若不马上施救,患者肯定会有生命危险!虽然医生们心急如焚,但由于以前从未诊治过这么严重的病例,又都束手无策。就在这关键时刻,王建昌挺身而出,主动请缨,提出“以阿托品化维护气道通畅,心、肺功能支持”的综合救治方案。虽然医院有顾虑,但看着情况危急的病人,也只能放手一搏了!那时的阿托品每支只有0.5mg,王建昌找来科里几名护士,一支支地打开装注射液的小瓶子,在近10 个小时的抢救中注射了900mg 阿托品,患者终于得救了!从死神的手里把病人的生命抢回来,王建昌觉得无比自豪,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虽然轮转科室的流程还没结束,但王建昌已经成了医院各科室争抢的对象。一天,负责干部病房的副院长找到王建昌,告知他可以提前定科了,同时还通知王建昌:“以后你就去干部病房上班。”
进入干部病房工作,王建昌这一待就是30 多个年头,这些年来,王建昌始终钻研老年病学,从未松懈。“1983年,我在第四军医大学毕业后,正值我国的老年病学研究发轫之时。当时我认为,由于我国的特殊国情——也就是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对我国人口出生状况的有效调控,将来我国必然集中出现一大批老龄人口,也就是说,我国将很快进入老龄化社会。可以这么说,对老年病学的选择,是顺应时代的发展。”此后,王建昌便以极大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老年病学以及与老年病学科相关的边缘学科的研究当中。考虑到空军总医院主要担负驻京空军部队官兵医疗保障任务以及飞行人员医学选拔、疾病矫治、健康鉴定、新机改装体检和航天员选拔任务,而飞行人员与住院干部都面临同一类疾病的威胁——心血管疾病。于是,王建昌从临床医疗和学术研究中抽丝剥茧,确定了心脑血管病的专业研究方向。王建昌说,能在这个领域内迈步前行,他仍觉得很庆幸,且无怨无悔。
为了更好地充实自我,1990 年,王建昌决定回第四军医大学读硕士研究生。天资聪颖的王建昌只用了半年多时间就完成了全部的课程学习,并通过考试。第二学年,待完成论文后,王建昌便向学校提出申请,希望能提前参加毕业论文答辩,但却遭到了学校的拒绝。一心想早日毕业的王建昌在一次偶然机会得知“首都医科大学允许提前毕业”的消息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飞奔到首都医科大学。经过首都医科大学的审核并重新参加几门考试后,王建昌提前答辩的申请得到校方批准,并顺利拿到硕士研究生的毕业证书。而他的硕士研究课题“血小板与冠心病”还在(日本)第八届国际生物流变学术大会荣获“国际青年Oka”大奖。
1994 年,年轻的王建昌升任空军总医院干部病房科室副主任。在连续3 年申请基金项目后,空军总医院干部病房终于拿到了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这是一件令人振奋的消息,但作为该项目的第一负责人,王建昌此后却几乎没有了休息时间,除了日常工作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医院的实验室内度过。
“老年病有与其他疾病相比,具有脆弱性、特殊性和高危性。”王建昌说,“老年人的特点决定了老年病治疗方面的特殊性,大多是一人身上有几个病,用药以后药物反应大,在疾病的诊断上十分复杂。在抢救急危重症老年患者时,通常会由一个器官衰竭发展为多个器官衰竭,病情变化很快。”为了能更好地服务患者,减轻病患痛苦,王建昌在血液流变学检测方面潜心研究,并取得显赫成就——在我国率先开展了年龄与Casson粘度和屈服值关系的研究,深化了对血液流特性的认识,合成了首个RGD 肽类似物RGDPe,寻找到活性较高的肽类血小板聚集抑制剂,并阐明了其抗血小板聚集的具体机制。
空军总医院作为部队医院,自然比地方医院有着更多的使命。比如说,除了向地方提供医疗服务外,更多的是保障空军官兵的健康和部队患者的日常护理,担负着为空军输送健康体魄的人才的重任。王建昌说:“空军总医院首先是空军的部队医院,首要任务是为飞行员、航空事业服务。”因此,王建昌还在国内率先开展了飞行人员心血管疾病危险因素干预研究,完成了2000 例飞行人员心脑血管危险因素的检测与干预,建立了预防干预数据库,设立了专病门诊,建立了心脑血管病干预实验室,取得了一批科研成果。此外,他还在国内率先开展了影响军事飞行的重大临床问题防治技术及飞行适应性评价研究,就影响军事飞行的视力、腰椎间盘突出、心血管疾病等重大临床问题进行诊疗方式、方法选择和飞行适应性评估研究,构建军事飞行人员实施诊疗新技术准入流程和评价方法,为实现军事飞行人员疾病诊疗和医学鉴定从“经验模式”向“科学模式”转变奠定了基础。
随着研究的开展和深入,王建昌又开始感觉自己的知识有些匮乏,不能满足工作和研究中的需求。于是,在2002年,王建昌主动申请临时免去副主任职务,远赴芬兰图尔库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做访问学者,从事急救与心血管方面的学习研究。说到这里,王建昌笑着说,当时他也担心留学回来后,职位会被别人顶替,但是对自身的不满足与求知的渴望让他毅然踏上求学之路。
图尔库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是芬兰级别最高的医院,因此几乎全国所有的重大疑难杂症患者都会来这里诊治。王建昌感慨道:“在芬兰做访问学者期间的所见所学,让我获益良多,特别是芬兰医疗系统的流程化管理与规范性操作,更是让我印象深刻。”王建昌本计划在芬兰至少做两年学习和研究,却不曾想,在2003 年的春节他就被紧急召回,并被任命担任空军总医院干部病房科室主任一职。
根据科室的实际情况,王建昌瞄准老年医学发展前沿,引进老年医学先进的保健理念,带领医务人员,把过去“统收统治”患者的南楼病房分出专科,将病人按照主要病症“分病区分专科”住院,大大提高了医生治疗、护士护理的针对性;同时,他还制定了科学严密的诊疗流程和诊疗规范,开辟了多条专门的抢救“绿色通道”;成立的空军老年医学研究所使空军总医院的老年医学学科整体技术达到了国内先进水平。“空军总医院干部病房,同时又是空军老年医学研究所,年龄在65 岁以上的住院病人占90%,收治的绝大部分都是首长和老干部,这对医务人员的医疗技术和服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深知干部病房责任重大,王建昌便在科室开展“抢救训练月”活动,要求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相关医务人员,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手术室报到,观察学习麻醉师气管插管的操作,直到自己能独立动手为患者实施气管插管。他还要求在干部病房工作的护士除了注射、护理等基础性工作外,必须都要学会做、看心电图。王建昌说:“一项正规化规定能救活许多生命。”
一天半夜,一位86 岁的老首长突然呼吸急促,亟需抢救。王建昌闻讯后,立即赶至病区,一边打开病历对患者的病情做出正确判断,一边通过“绿色通道”组织实施抢救,争取更多的抢救时间。要知道,在紧急时刻,一秒都可能决定一位患者的生死。患者病情发展迅速,多器官衰竭即将出现!二氧化碳分压已经到了下限!王建昌冷静地下医嘱,麻利地插管、接呼吸机……几十秒钟之内,抢救措施一一到位。监视仪上的心率慢慢恢复正常,病人终于脱离危险,王建昌深深地舒了口气……
在王建昌办公室的书柜上,有一面写有“敢担当创中国航空奇迹,扶云梯送战鹰重追蓝天”的锦旗,那是空军某师飞行员回空军总医院复查时赠予王建昌的。提起这段往事,王建昌放缓了语气,不无感慨地说,那还是在几年前的一次例行体检时,空军某师的一名飞行员被检查出心脏有了问题。通过医学检查发现,这名飞行员的心脏出现了类似“房间隔缺损”的系列征象。这个检查结果让那名热爱飞行事业,并已经在祖国的蓝天上翱翔了1000 多个小时的飞行员几近崩溃。“我还能飞吗?”他追着医生问个不停。
▲空军总医院医疗队队员振臂高呼:“甘巴拉雷达站,真棒!”
如果这个问题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可能还不算什么,但一旦发生在飞行员身上,足以结束他的飞行生命!对于这个结果,每位医生的心里也都沉甸甸的。据这名飞行员所在部队的首长反映,该飞行员的飞行技术和心理素质都非常好,有多次空中处理特情的能力,是所在部队的一名主力飞行员。“培养一名飞行员非常困难,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几乎相当于飞行员自身体重两倍的黄金重量,我们要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延长他们的飞行寿命,维护战斗力,而不是以让他们停飞这种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王建昌严肃地说。但究竟应该采取何种治疗方式?治疗后,飞行员还能继续飞行吗?为了挽救这名“战鹰”的飞行生命,空军总医院立即成立了治疗攻关组,由时任副院长的王建昌担任组长。经过多次病例讨论,治疗攻关组的专家们决定采用现代最先进的X 线及超声引导下,心导管介入微创手术技术,对缺损的房间隔进行封堵。王建昌说,其实这场手术本身并不复杂,真正的难题是经过手术的飞行员是否能够继续翱翔蓝天,而这个考验在当时的国际上也尚无先例。经过对国内外开展介入封堵的安全性进行了全面检索和研究,并对“心脏房间隔封堵器封堵后能否承受高性能战斗机飞行加速度载荷”的问题进行了反复论证,2009 年11 月,经过前期缜密准备的王建昌等专家,依照此前反复论证过的手术方案,采用介入手术,成功地为那位飞行员封堵了房间隔缺损。
经过一年多的术后康复,2011 年1月24 日上午8 时30 分,王建昌带领一支特殊的医疗小组,陪同这位飞行员进行离心机检查。王建昌回忆说,“当时做这个决定,不是为了争第一,也不是脑袋一热的决定,我们要对这名飞行员负责,更要对我国的航空事业和国防安全负责!”当天上午9 时,健康情况良好的飞行员坐进离心机里,战斗机飞行加速度载荷从3 个G 逐渐增加到6 个G,模拟飞行员在空中做俯冲、筋斗等动作时所承受的载荷……每次从离心机里出来,这名飞行员都会拍拍胸口,朝王建昌竖起大拇指,用肢体语言告诉他,自己没问题。最终的检测结论是:那名经历了心脏微创手术后的飞行员,完全可以耐受高性能战斗机飞行中可能遇到的加速度载荷的影响。结合其他各项检查指标,这名飞行员身体状况完全符合高性能战斗机飞行员放飞条件。
王建昌的手机里一直保存着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是那名飞行员离开空军总医院时发给王建昌的。“我上车了,感谢您对我的支持和帮助,我的复飞之路充满了困难与风险,在您的帮助下一切困难都踩在了脚下,没有您就不会有我的复飞。这一路走来,我被您勇于探索,敢于承担的风采感动了,也被自己的无畏求飞激励着,外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好……”
对于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王建昌以像素来比喻。他认为,每个人在朋友、同事、领导、上级、下级、服务对象心目中形成什么样的印象,就是由这一点一滴的像素组成的,都来自于平时为人处世的方式,甚至对一件事情的看法。“别人认为你好,就会给你一点红色像素,认为你不好,会给你黑色像素,你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是红色多还是黑色多,大家心中其实各有评价。”当问及如何评价患者对自己的尊敬和爱戴时,王建昌开玩笑道:“就像明星一样,医生也要有自己的粉丝。”在医院里,王建昌的“粉丝”无处不在。这不,行走在医院的大道上,王建昌就遇到了他的一个“粉丝”——一名退休老干部。这名老干部在某日被送到空军总医院急救,抢救许久都没有生命征象。看到这种情况,一名专家摇摇头,彻底绝望了,并在转身离开时对王建昌说:“放弃吧,救不回来了。”都说“不放弃”是军人本色,这种原则在王建昌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的“偏执”劲儿坚决不允许自己就此放弃抢救。在王建昌的带领下,历经8 小时37分钟电击电除颤50 次后,这名患者的生命终于得以延续。
对这个自己付出太多精力和回忆的地方,王建昌对空军总医院充满了别人无法真正理解的深沉而内敛的感情。《大医精诚》曰:“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这种“大医”,不正是王建昌的真实写照吗?在这片令王建昌割舍不下、爱得深沉的土地上,他将带着一份仁心,继续稳步前行。
人物小传
王建昌,空军总医院院长、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1983 年毕业于第四军医大学,2002 年在芬兰图尔库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做访问学者1 年。主要从事老年心血管病防治基础和临床工作,在老年人心血管病的临床诊治和急症抢救中有丰富的经验。先后获得军队科技进步奖3项,承担和完成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1 项、首都科学发展基金攻关课题1 项、全军重点攻关课题2 项、全军后勤科研“十二五”重大项目1 项。曾获全军科技进步和全军临床成果奖 5 项、医院临床贡献奖 1 项;1992 年在(日本)第八届国际生物流变学术大会获得“国际青年Oka”。发表学术论文50 余篇,主编、主译专著3 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