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荒原

2015-11-03 13:41寒啸
焦点 2015年9期
关键词:羌塘风雪

寒啸

羌塘,中国最大的无人区,危机四伏,被称为生命禁区,国内至今只有3人成功徒步穿越。羌塘藏语全称为“羌东门梅龙东”,即“北方高地”之意,范围约指冈底斯——念青唐古拉山脉以北,阿尔金山、昆仑山以南,可可西里以西,南北最宽760公里,东西长约1200公里,面积59.7万平方公里,占青藏高原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它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是我国地势最高的一级台阶,号称“世界屋脊的屋脊”。

2002年“藏北高原无人区综合科学考察”中,发现位于藏北那曲双湖区和尼玛县境内的9个石器采集地点和10个墓地,石器大致年代可能为距今7500-3000年之间,而墓葬中被当地群众称为“门突尔”的遗存,认为可能与公元前一千纪左右出现的古象雄文明相关。它是那样的神奇、梦幻、风采迷人……

无人区的穿越路,一生一次的旅行,留下的是坎坷足迹,带走的是无尽思索,生死羌塘,考验的是人性。

大幕已落,是悲?是喜?

出来了,活着就好!

羌塘,我曾经走过…

负重挑战极限高度“一遇”陡峭险峰

当所有声响渐渐隐没于高原的每一个角落,时针已近早上4点,穿越羌塘无人区这一刻终于来临。5000米海拔快速推行70多公斤的重车,是极其耗损体力的。行进9公里后,我们开始爬升第一个大坡,角度较陡海拔直冲5100,每推几步就必须停下来大口喘气,强烈的缺氧窒息感袭来。坚持到下午4点的36公里处,一个大长坡让我们几乎彻底崩溃,再也没力气推上去了,于是返回就地扎营。

在高海拔大强度连续爬升中,我总结出推车经验,小碎步、脚蹬实、稳呼吸,左手把方向右手拖立柱,爬一段距离后腿脚稍感乏力立刻停下休息,绝不设定目标,绝不咬牙坚持,待呼吸平顺后再继续前进,陡峭之处可采取S型减坡上升,雪地、泥地、沙地同样适用。根据经验,一路前行,最终越过冰雪覆盖的5315垭口。闷头爬坡时突然间风雪大作,瞬时强风把我手上的重车硬生生掀翻在地。一路艰辛自不必说,沿着冰雪路,我们终于登上了此行最高的5430米垭口。

第三天,这是极为艰难的一天,受伤的右手腕明显疼痛肿胀加剧,几乎不能弯曲发力。出发不久首先要拿下的是5315米高地,羌塘的山坡大都没棱没角看起来绝对高差不大,但是海拔高气压低风势猛,含氧量不到内地的一半,加上坡道弯曲起伏而又漫长,拔高200-300米通常要走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推着70公斤左右的重车爬坡比背包翻山要累太多了,精神也非常容易崩溃,对体能、技巧和意志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二遇”沙尘暴痛迎砂石密集击打

清晨的旷野碧空澄透,枕着蓝天白云的普若岗日在朝阳辉映下仿佛一位身披白纱、曼妙多姿的冰美人,冰清玉洁。我们就像几个不经意闯入寝宫的懵懂孩子,深深陶醉于她的静、她的纯、她的美,久久不愿离开。此刻,羌塘是如何安静美丽,谁能预想下一刻她将有什么可怕的变化?

踏入极为松软的沙地,我们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巴丹吉林沙漠,梦境一般的感觉挥之不去!车轮胎细窄陷得深,推行在重沙里每一步都感受到强劲的阻力,行进异常沉重而艰难。要命的是,此时开始刮起大风,漫天飞舞的沙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两公里后风沙稍歇,我们终于得以稍事休整一会。没多久,沙漠狂风再次怒号,升级版的沙尘暴铺天盖地把我们裹在其中,刹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沙石粒噼里啪啦重重地砸在身上,没有遮挡的脸部首当其冲,被打得生疼。一眼望去,四周都没有任何遮挡物,我们只能停止前进,站在原地干耗着,成为沙子随意击打的靶子。没过多久,顶不住刺骨的寒风,我们都穿上羽绒服,把全身包得像粽子一样。这一天,我才彻底领略到羌塘气候的恶劣和多变了。

在这种情况下,年轻彪悍的马拉松选手狐狸也有萎靡不振的时候,今天他拉了几回肚子,遭遇到状态危机,无力带路。人不能在风暴中待得太久,娇小的墨颜充分发挥了精神领袖的核心作用,率先出发,四海和我随后交替开道。翻山越岭还有上下坡喘息调整的机会,而在顶着侧逆风的沙漠里,每一步都必须全力以赴,连续14公里的重沙推行后,全身肌肉都累僵了,从此也留下了深深的沙地恐惧症。

沙尘暴一直肆虐到7点才停息下来,我们刚好离开沙漠地带,走到传说中野牛最多的野牦牛山谷。晚上在遍布各种动物粪便的山边扎营,担心凶猛动物侵袭,我们在帐篷外围洒了圈火药才敢安睡。

“三遇”冰河破冰横渡步步惊心

11点半下坡,中东温河(东温河分东、中、西三条支流)挡住了去路。在迷蒙大雾中,被冰雪覆盖的河道一眼望不到头,不由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沿着河边往前走了一段,确定没有更为合适的过河点后,我们最终决定蹚水过河。

高腰水鞋丢失后,我们仅剩下一双水鞋,十分不便。我只得在推完两辆车过河后,再背墨颜通过,狐狸和四海则穿涉溪鞋从超过膝盖的冰水中蹚过。穿着水鞋尚且冰寒刺骨,何况光脚啊!天气转晴后冰雪融化得非常快,眼见着河水一波一波地蔓延过来。没过一会,原先冰雪覆盖的河面就完全被流水淹没融化。此时,“狐狸”遇到困境,车陷在河里进退两难,我下河帮忙,狐狸先上岸,因为冰水中停留稍长,身体便会失温,腿脚麻痹之后会非常危险。

上千米宽的东东温河再次将我们阻隔在岸边,河面全部被冰雪覆盖,难以估计深浅。如果像中东温河那样,薄冰一晒即化而又必须涉水而过的话,其难度、强度和危险程度是不可想象的。“狐狸”往上游探路,行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过河地点。顿时,大家茫茫然有点不知所措了。后来,较为熟悉水性的我拴上安全绳,拿着工兵铲和长棍子上冰河探查,小心翼翼地隔一段打一个冰窟窿摸清情况,四海拖着绳子随后保护。

经过探查,冰层厚度在5-8厘米之间比较容易凿穿,且没有产生明显裂痕;河水宽而不深,探到的最深处大概在半米左右。侦察了大约一百米,我的结论是完全可以安全通过,大家这才放心地依次推车过河。又一道难关顺利通过,这次顾虑重重的探险反而变成了一次开心快乐的冰上之旅。

负重150斤爬大陡坡“四遇”迷路

出发不久,我们就在一个浑圆的独立小山偏离了方向。直到前行10公里后,“狐狸”才发现偏离了轨迹,稍显怀疑的他又与四海继续前行了一段路才彻底明白:此路是通往阿里方向的。

得知要掉头往回走至少8公里,我们失望之极,因为回头路大都是上坡。我们极不甘心地打电话求证,得知经过多格措仁后直接往北朝永波湖走,往西走需要多绕路。那正是前一晚在三叉路口往右,依稀可以看到延伸至正北方向山头上的那条路,当时“狐狸”说两条路最终会重合而选择了左边这条不用翻坡的沼泽湿地平路。没办法,我们一声长叹后调转车头,无比郁闷地往回走了约8公里。

回到正轨后,我们朝北一连爬了两个大陡坡,角度很大坡很陡,我采取切斜坡走折线的方法才喘着粗气爬了上去。在下一个三岔路口我们选择了右行方向,但到达坡顶才发现路面偏向东北而去,又是一次小偏航!无奈的我们只好又下到山谷爬了一道长长的山坡到顶,再沿山脊往西行才回到正确的左向土路上。

今天一共前进了22公里,但是迷路造成20公里成为“无用功”,实际直线距离不到3公里。除了迷路更让人担心的是,领队墨颜当天肚子绞痛走不动,一路不吃也不喝,回到路口休息时,她一句“可能真的要……”把我们全都吓坏了,一个个都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无助地瞅着她,真心希望她能够快速康复起来。

“五遇”“度母”摆脱孤身迷途险境

长缓下坡,我开心地跨上车往坡下冲。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雪雾中不经意被眼前的阵势吓一大跳:我被黑压压的一片牦牛挡住了去路。朋友的队员就试过被“黑金刚”顶飞两米多高导致口鼻出血险些丧命,去年穿越郭喀拉日居山脉时我也曾被一群牦牛直接顶出草场之外。心有余悸的我赶紧拼命加速往左规避,幸好有大雪掩护视线,牛群没注意到我也没做出任何过激反应。

安全绕过牛群之后,我发现队友们没有跟上来,风雪太大,难以寻找,而且也不能再绕过危险的牛群回头了。我想,只有尽快回到轨迹上才能和他们会合,所以拿着GPS继续往前走,2000、1500、1000、750、500……离越野轨迹越来越近积雪也越来越厚,脚下也越走越艰难。风雪中猛一抬头,一座白色方形帐篷梦幻般突然出现眼前。 哈哈,老天开眼,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偌大的羌塘、肆虐的风雪、小小的帐篷、迷途的呆瓜,这一切联结起来,概率比中500万大奖都要低得多啊!

我掀开门帘双手合十道了声“扎西德勒”走了进去,温暖的火炉边坐着藏民一家四口,他们微笑注视着凭空冒出来的我,没有一丝惊诧,好像等待着我的到来已经很久,这难道真的是神的意旨和召唤?这位藏族老妈妈莫非就是藏传佛教里那位救苦救难的度母?在风雪中失散独行而且缺粮食少装备的最危险、最艰难时刻,我遇到了这好心的一家,不仅让我摆脱了险境、解决了难题,更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体味到人间最可贵的真情!

第二天7点半醒来,帐外依然是狂风呼啸、漫天飞雪,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12点半,风雪稍小,我惜别老妈妈一家推着车投入到无边的风雪之中,没过大半小腿的积雪阻力很大,弯着腰推得极为困难,更不幸的是走出去才三四百米,狂风暴雪又再度肆虐起来,能见度更低了,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撤回老妈妈的帐篷再休整一天。没想到老妈妈一家正在收拾物品、集中牦牛,估计是为了躲避雪灾他们要转场撤离了。没办法,我只好盯着风雪、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这两天,独自一人在无边的雪地中苦苦挣扎,已经透支了所有的精力,于是扎营休整。今天折腾了大半天一共就翻了两个长坡,直线行进6公里。

“六遇”“高原土著”魂飞魄散熊口脱险

出发不久,两公里外的山口突然出现一个黑点极像人影…… 慢慢走近,黑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再透过镜头观察,原来是藏羚羊。随后,更多的羊从两侧往中间汇集,没多久竟聚了好几十只。没想到,藏羚羊在坡下停歇片刻便四散奔逃。我很纳闷,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凝神聚气后开始“之”字形翻坡,闷头推车折了三四道弯上到一半位置,抬头间,发现坡下冒出4头硕大的棕熊,瞬间明白藏羚羊为何四散而逃……每头足有2米高且粗壮无比。没想到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不期而至,顷刻间魂飞魄散。

正当吓傻眼的我不知所措之际,个头最大的棕黄熊发现了我,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被我吓了一大跳,顿了一下之后迅速转身逃跑,其它三头体型略小的熊孩子不明就里,也跟着猛跑起来。如此肥硕的大熊居然可以跑得那么快,它们四爪刨地、憨态可掬的模样让我忍俊不禁。它们跑了一段路后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我,似乎纳闷这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怪物”,然后继续飞快的跑到两百米开外的坡后消失不见了。

意外经历,毫发无损,复杂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大概只有四个字:活着,真好!分析之所以能够在熊口下逃过一劫,可能是因为彼此相遇过于突然,而我刚好站在半坡上,身材虽然瘦小但推着一辆满负荷的自行车,外形看似高大威猛,且羌塘动物众多,并不缺乏食物的棕熊犯不着冒险去招惹人类这种它未见过的不明生物!

“七遇”同志哥结束七日独行苦旅

哆哆嗦嗦地拉开帐篷门,外面又新铺了层薄薄的小雪,嚣张了一夜的寒风也终于停歇。这时依稀看到对岸有一团绿色帐篷,拉近一看果然是墨颜的“云途”,他们就在这必经之地等着我呢!独行7日之后终于又见到亲人了,百般滋味、万分感慨涌上心头:荒原苦旅,始终坚信墨颜绝不会抛下我而去的。人生总是充满风雨坎坷、悲欢离合,正如这高原之上的滔滔江河,亿万年来各奔东西永不回,但是终有一天还是汇聚在一起,不离不弃!

我推车过冰河,他们也远远看到了我并来到河边等候。队伍终于会合,已经习惯于独行并且早已做好一个人走出羌塘心理准备的我,一下子还真有点不适应呢。我这才知道,我走散的第二天,大家已经通报了情况,等了几天没有消息,老朱已经启动了搜救预案,李哥在前一晚带着三台越野车展开搜救行动。此时,我也赶紧拨通卫星电话给亲友报平安,听到家人哭声真的愧疚不已!

为了赶时间,大家3点半出发,躲避牦牛过咸湖踏冰河6点半扎营。约定的9点钟开机时间联系上已经驶过了阿牙克库木湖的李哥请他们返回,在冰河开始全面融化越野车不适宜进入之际,他们还是开车带物资搜救我,听说救援人员都有比较严重的高反。万分感激!

我们的队伍,从那曲会合,自双湖进入,经5430垭口、普若岗日冰川、多格错仁、永波湖、多格错仁强错、可可西里山、向阳湖出藏,进入新疆阿尔金无人区,经昆仑山、鲸鱼湖、阿其克库勒湖、5080风尘口达坂、阿牙克库木湖,历时40天行程近千公里。一生一次的旅行,留下的是坎坷足迹,带走的是无尽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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