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的作品

常新港

这是一只小猫和一个大男人的故事。

先说这个男人。他叫马步。

马步最喜欢的是写小说。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写一部小说，小说的名字就像是长在他的心里，叫《圆的世界》。小说的篇幅没有设计过，马步觉得它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长的一部小说了。长到什么程度？长到一个人在阅读它的时候，要有体力，要有耐力，要有对文字的狂热的爱。一个人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才能把它读完。马步跟一个出了名的作家谈过自己的小说，谈自己小说的未来前景。那个出了名的小说作家听马步说着，不停地说着，人家没说话，没有表态。最后，马步再想跟这个作家联系，给这个作家再打电话时，这个作家不接马步的电话了。

有一天，马步看见了一个新闻，说一个年轻作家创作了一部新书，还发明了一种装置，凡是买了他的书的读者在二十四小时内不读完他的书，他的书就会爆炸，就会不复存在。当然，书爆炸不会伤及人。他在用这种装置强迫读者读完他的书。

马步看完这则新闻，就开始发愣，心里想，这位作家写的是一部小说吗？他分明是制作一个玩心跳的游戏。

因为马步热爱写作，所以，他的生活出现了问题。那就是他不停地换工作，让他的生活无法富有，而他钟爱的小说写作，还在遥遥无期的漫漫人生路上。

他开始吃那种便宜的没有营养的食物，只要胃里有食物不在那里乱叫影响他的写作就行了。如果他写到最有兴致时，肚子又开始叫了，他就恼怒地拍一下肚皮，就像拍一只不听话的饿了就吵吵嚷嚷的让主人心烦的动物。

“你等一会儿叫行不行？我正写到一个画不好圆的孩子快要画好圆了……”

马步写累了时，就出门散步，出了小区，就到了一个不大的也不算小的草地。那里还有一些树，和一些简陋的健身设施。那里的人很少，马步就喜欢人少的地方。离这个地方两三百米，是个广场，有灯光，还有喷泉。人都跑到那里去了。傍晚，马步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散步时，还能听到远处广场上传来的喧闹声。马步还能碰见牵狗遛弯的人。那些狗把粪便留在草地上后，主人就领着它们回家了。剩下马步一个人时，他的脚经常踩着狗的粪便，惹得马步一个人在那里骂街。

有人听到马步在晚上骂，就觉得这个人精神不正常，就快快离开他了。马步痛快地骂完之后，想回家里安静地写作。

可是，马步听见头顶上有声音，像是呼唤，声音很细，不是凭空乱叫，而是那种听上去有情有意的叫声。

马步就抬头寻找那声音来自哪里。声音肯定是从树上传过来的，但树上密密麻麻的叶子黑乎乎一片，望上去，比黑夜还暗。

第二天傍晚，马步又去散步时，就听见自己常常经过的地方竟然喧闹起来，有人吵嚷，还有狗的狂吠，是几只狗同时叫，才有那么热闹。马步就快走了几步，赶到跟前，看见几个人领着各自的狗围着一棵树在叫。

“树上怎么了？有什么？”马步问。

黑暗中一个人答道：“没事，一只猫！”

“猫？”

“可能是没人要的流浪猫！”

马步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叫声。那叫声不是凭空乱叫的，是有情有意的呼唤。昨晚上，树下只有马步一人，那只猫是在叫他吗？想到这里，马步大喊一声：“都走开！那是我的猫！”

马步说的“都走开”，包括了几只养尊处优的狗和几个无聊的狗主人。几个狗主人见马步的态度，就喊住了自己的狗，嘀咕着走开了。

树下立即安静下来。马步就朝树上望着，还是什么也望不到。

马步突然感到自己跟黑暗中的那只猫很久前就有联系。他等着，想听到躲在暗中猫的声音。

没有声音。

他冲着黑乎乎的树上说：“你在吗？”

还是没有声音。

他又说：“你不下来，我走了！”

没有回应。

他围着树转了一圈，想爬上去，像小时候爬树一样。很快，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知道自己爬不上去，不可能爬上树，他离爬树的年龄太遥远了。

马步像是哀求一样朝树上喊：“我真的走了！你要是下来，就跟我一起回家！”他听见树上有一处树叶在动，然后又静止不动了。

马步就后退着走：“我走了！你要是下来，就跟我一起回家！我们家，就我一个人，你去了，就还有……你！”刚才摇动的树叶又动了一下，哗的一声，一道影子闪了一下，马步觉得自己脚前出现了一个东西，定睛看时，真的是一只猫。

马步弯腰抱它时，它叫了一声。那一声，让马步感到又熟悉又感动：“昨天晚上，你在向我打招呼吗？”

猫又轻轻叫了一声。

马步抱着它回家时，看不清它的脸，只能闻到它身上一股强烈的味道，一股……流浪的味道。想到这一点，马步心里狠狠地酸了一下。

回到家，打开灯，那只猫就站在马步面前。它是一只极普通的灰色猫。这种灰色，是人不喜欢的颜色。人只对有华丽皮毛的动物情有独钟。马步对它说：“先吃饱肚子，然后再给你洗个澡！咱们的家还不错吧……”

马步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摆了一只纸箱子，里面铺了一件自己穿过很久的快洗白的蓝背心，让它睡在里面。

第二天早上，马步起床时，发现猫没睡在纸箱里，而是睡在自己的床上。

他看着它睡觉，看了很久。“有家的猫，才会睡这么久！”

马步在写作时，发现它站在窗台上，经常望着他，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马步有时会主动跟它说话：“我在写作，在写一部小说。这是我一生非常喜欢的事情！你知道写作吗？”

他知道它不会回答，但是，他想这么跟它说话。他觉得它能听懂自己的话。它要是不想听或是听不懂，在他说话时，它就不会那么专注地盯着自己。

“我一辈子，可能只写这一部小说了。你想知道它的名字吗？《圆的世界》！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小说的名字！怎么样，了不起的书名吧……”

他用自己的两只手摆出一个大大的圆：“《圆的世界》！圆！世界是圆的！人的生命轨迹也是圆的！我出生时，是一个长得很快的孩子，当我老了时，又衰老成一个孩子了！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你说，世界是不是圆的？”

猫就看着他，眼睛圆圆的，像是为他的圆的理论做出的一个证明。

“今天，就算你听懂了我的话！”马步对猫说道，心里竟然暖暖的。

有一家出版社的人和别人偶尔的聊天中听说了马步，说一个叫马步的人，一直在写一部小说，写了很多年了，还没有写完。议论马步时，聊天的人很感慨，说一个人写一部小说能写很多年很多年，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这世界上，做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快，可以一日千里，但是，写小说不能快，因为小说是让人慢慢阅读的，它要耐读才行，不是制造垃圾。

那个出版社的人寻得了马步的地址，找到了马步，说能不能看看他的作品。马步挺激动的，对出版社的人说：“现在写作都用电脑了，我一直用笔写，字不好看，你先看一部分吧！”

出版社的人接过一沓稿纸，翻开第一页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稿纸上的清秀的钢笔字，漂亮得像是印刷出来的。现在，哪里还有人用手写，并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出版社的人很快地看着，翻着稿子。

那时，猫就站在窗台上，眼睛盯着出版社的人，一动不动。出版社的人看累了，想缓解一下疲劳的眼睛，就抬头看了一眼窗户，随便问了一句：“你还有这么逼真的猫标本？”

“怎么是猫标本？它就是一只活的猫！”马步说。

“活的猫？……”出版社的人很惊讶，惊讶这只猫竟然纹丝不动，让他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它一直在看着我？”出版社的人终于跟猫的眼睛对视起来。

“它一直看你！”马步在一旁观察后说道。

“它的一对眼睛……会说话的……”出版社的人轻声说道。

出版社的人离开马步家时，把马步抄写好的稿子都带走了。一个星期过去了，出版社方面没有传来一点消息。马步很烦躁，那只猫很乖，夜里一直在纸箱里睡，没有爬上马步的床。

又过了几天，出版社的人终于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要出版这部小说，不是全部出，而是要截出小说的中间部分出版。

马步有些不解：“只出版中间部分？开始呢？后半部呢？这部小说叫《圆的世界》，截去了两头，圆的世界就变成一个大肚皮了……”

出版社的人明确告诉马步，只有小说的中间部分，读者才有可能喜欢。没有哪一家出版社敢完整地出版他的《圆的世界》，因为对图书市场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马步困惑地看了一眼猫。猫的眼睛竟然是湿的。他不看出版社的人，竟然对着猫说：“我想，就把中间的部分交给出版社吧！我想让它出版，再说，我们也需要钱……”

猫听了，把头转了过去。它是难过吗？

马步还是说：“我想让它出版……”

猫就把眼睛一直朝着窗外。马步不敢看猫了。

天气冷起来时，马步的小说出版了，还得到了八千元钱的稿费。那天，马步抱着猫去了菜市场，买了海鱼，买了上好的牛肉，也买了一瓶酒。马步在厨房里做菜时，他觉得嘴巴里很别扭，像是多了一个东西。他就对准垃圾桶吐了出来，也没去细看。但是，他很快就觉得自己嘴巴里少了什么东西。用舌头一舔，是少了一颗牙齿。他在垃圾桶里翻找了半天，看见了那颗劳累了一生的牙齿。

马步掉牙了。小时候掉牙，是要长新牙的。现在掉了，就不会再长了。“我老到掉牙了？真的到了老小孩岁月了？”想到这里，马步心里又是酸酸的。

“世界真的是圆的啊！”

第二天，马步去了牙科诊所，想补上那颗牙。牙医仔细看了马步的牙齿后说，掉的那颗牙齿很重要，要马上镶一颗牙，防止其他的牙齿歪倒。

马步说：“当然要镶牙了，我就是来镶牙的！”

牙医向他推荐了八千元一颗的牙齿。马步一听就慌了：“不行不行，太贵了！”他心里暗暗叫苦，他写了多少年啊，才挣了八千块钱，就为了镶一颗牙？

牙医说：“还有四千元一颗的牙齿！”

马步直接问：“有二百的吗？我听人家说过，有二百一颗的牙！”

牙医就笑了：“这么大岁数了，对自己好点吧！牙齿镶在自己嘴巴里，是给自己嚼东西吃，不是给别人嚼东西吃！”

最后，马步镶了一颗八百块钱的牙齿，让他心疼了很久。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猫突然厌食了。“不吃不喝可不成。”马步对它说道。马步特意为它做了流食，还放了一些牛奶，增加一点营养。猫就勉强吃了几口。“你好像是病了！你的样子像是病了，很严重的样子……”

马步把猫抱到了一家宠物医院。一个很年轻的女医生用手翻了一下猫的眼皮，没发现什么，就说：“抱到台子上去！我给它仔细看看！”

马步就看见女医生用胸前的听诊器给小猫听了一会儿，然后对马步说：“百分之百的心脏病！”

“你说什么？”马步没听清，也许是不相信。

“心脏病！你的猫得了跟人一样的心脏病！”

“要吃药吗？……”马步想，得了病的猫也肯定跟人一样要吃药的。

“吃药？吃药可不行！”

“那怎么治？”

“动手术！”

“给猫动手术？”

女医生点着头，问了一句：“做吗？”

“需要多少钱？”

“跟人的手术一样复杂！”

“多少钱？”

女医生说了一个数。

马步觉得自己的脑袋涨了一下，眼有点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过了几秒钟，马步抱起猫朝门走去，一只脚在门外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猫，猫的眼睛就跟他的眼睛对视了。马步把迈出诊所的脚收回来，回头对女医生说：“做！”

第二天，就给猫做了心脏手术。猫果然恢复得很快，吃东西行了，眼神也灵动起来，行动也比以前敏捷多了。

“别说，女医生的医术还真行！”马步想，“不过，你不要再有病了，为你治病，比我花钱还多！你再有个什么病什么灾的，我马步的经济就捉襟见肘，可支撑不住了！哈……逗你呢，用那种眼神看我做什么？你有天大的病，我马步也为你治！相信我！”

小猫比以前水灵鲜活多了。

马步却衰老得很快。尤其是到了晚上，马步跟猫聊天时，不停地重复着说过的话：“一部小说，才八千块，一颗牙齿也敢要我八千块。这对吗？小说的价值在哪里？再说了，我的小说叫《圆的世界》，世界是圆的，你懂吗？圆的……一部小说八千块，一颗牙也八千块……我的小说叫《圆的世界》，可出版社却偏偏出版小说的肚子，这世界还是圆的吗？……”

猫听到这儿，在窗台上叫了一声。

“你真懂我的话吗？”马步只管自问自答，“你不懂，一只小猫怎么能听懂人的这么高深的话？我只是喜欢你安静听我说话的样子，喜欢你望着我的眼神……对，你就是这种眼神，让我觉得你懂我的话……哈哈，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又发现一颗牙齿松动了。牙齿松动了说明什么？我又要掉牙了，我越来越老了，有一天，我老成了一个小孩，你要帮我的！我病了，躺在床上，你要帮我叫人的，还有，再说下去，你更不懂了……”

马步写作的时间少了，他大多都在读书和读报。他配了老花眼镜，从一百五十度，一直配到三百度。

马步的床上，陈旧的沙发上，窗台上，吃饭的桌子上，都摆着书和报纸。他写作的桌面上，永远摆放着一本新稿纸，一支随时能写的笔。但是，猫发现它的主人很少去写，只是读城市的晨报和晚报。

那天早上，马步从外面拿着晨报回来，刚坐下，把老花眼镜戴上，猫就从窗台上跳到沙发上，站到他的腿上。它挡住了马步看报纸的视线。

“我在看报，你到一边去玩！”马步晃了一下腿，想把猫晃下去。猫很固执，就是站在他的腿上，望着他。

“你已经吃过早饭了！去，我要看报！”他又晃了晃腿，晃动的幅度很大，想把猫晃下去。但是，猫牢牢地站在马步的腿上，像一个有阅历的海员站在船的甲板上。

马步就把报纸放下，望着固执的猫说：“你不让我读报，是吧？”

它站在他腿上望着他。

马步摘下自己的老花眼镜：“我不看报纸了。”猫这才从他的腿上跳下，“哎，你真的不让我读报纸啊？”

傍晚，马步拿着城市的晚报回来，也是刚刚戴上老花眼镜，猫又跳到他腿上，分明在阻止他读报。

“你不让我看报，你想让我做什么？”

它就是固执地望着他。

第二天的凌晨，马步醒来，在床上看见摆在桌上的稿纸和笔，他突然坐起来，像是明白了猫不让他读报的用意。它是不是看我许久不写作了，为什么天天读一些无聊的报纸？……他把猫抱到手里，跟它解释道：“你埋怨我不写作吗？我告诉你吧，我原来的小说叫《圆的世界》，出版社把它的肚子截出来，单独出版了，改名叫《遗憾》。你知道人生中的遗憾吗？我这一生就是遗憾，天大的遗憾。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圆的，人生是圆的，可现在呢？人生是遗憾！只有一个肚子！不是圆的！我追求半辈子的写作，也是一个肚子，不是圆的……”马步对着猫唠叨着，眼睛里竟然涌出泪水。

那天特别地冷，夜间在零下三十三度。马步感到身体不适，觉得不是单靠吃点药就能扛过去的。他第一次准备去医院看看自己的病。“万一住院呢？”他想到这一点，就给猫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

然后对猫说：“别为我担心，我要是住院，也就是住个三天两天的，不会有事的！你要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马步说着，亲了猫的脸一下。

果然，马步住了三四天院，是血压太高了。他的血压稳定之后，坚决要出院。医生说，病情要再稳定几天才好！他说：“不行啊，家里的猫要没食没水了！”医生说：“让家里人喂猫就行了！”

“不行！猫就是我的家人！”

医生明白了马步的意思，同意他出院了，并嘱咐他，降压药要坚持吃，不能忘。

马步就急急地回家了。他担心自己的猫。他用钥匙开家里的门时，先停了一下，仔细看看自己的家门，还是那样，没变化。他放心地打开门走了进去，猫就从窗台上跳下来，跳到他的怀里。

“哈！没事就好！”马步用脸贴着猫的脸猫的身体，用脸轻轻划过猫身体的所有地方。当他放下猫进了卫生间时，他发现卫生间的角落里有一堆碎纸屑，他扒拉一下碎纸屑，愣住了，没有人进来吧？不可能啊？家里一切如故，不像有人进来过。但是，卫生间里的碎纸屑是哪里来的？

“这是哪里来的？是你干的？你不承认？家里也不可能来人啊？不是你能是谁？”马步指着卫生间角落里的纸屑问它。他也明明知道它不会说什么，但是，他只能问它啊！

“你饿了，吃碎纸？不对啊！我给你留了足够一个星期吃的东西和水，你看看你看看，食物和水都有，你嗑出这些碎纸做什么？再说了，这些纸屑从哪里来的？你把我的报纸都扯了？……”说着，马步就去翻看自己放在床上沙发上桌子上的报纸。

这一翻不要紧，他发现报纸上出现了一个个的圆洞。报纸上的圆洞，被嗑得很圆。马步还发现，报纸上有圆形图案的地方，猫是沿着圆形的轨迹用牙齿嗑出来的，最后，没有图案的圆，是它自己嗑出来的。“好好的报纸，你嗑碎它做什么？！你没事情做了，无聊了？……”

马步对着猫一通乱叫。除了报纸，他又想起了书，心里一下子慌了。它不会把书也给我嗑了吧？他马上把摆在明处的书翻看着，一看不要紧，书中都有圆洞。“你，你是要我的命啊……”他把手举起来，要去拍打猫。

突然之间，马步的手悬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明白了猫在报纸上和书上嗑出圆形图案的用意。他愣住了。他经常跟它提起的小说《圆的世界》，用手比划出圆形，猫竟然都听懂了？

它用牙齿在书上和报纸上嗑出的圆，是马步放弃写作《圆的世界》之后，猫继续写出的作品？

马步愣愣地望着小猫。

它在用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马步。

“你是在写作品？！”马步在心里问道。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马步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突然抑止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就你……真正……懂我啊……”

小猫的眼睛湿了。

图·沈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