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沉思(外三篇)

2015-10-31 01:13包光潜
躬耕 2015年11期
关键词:出生地祖母彩虹

◆ 包光潜

岸边的沉思(外三篇)

◆ 包光潜

来这里很多次,春夏秋冬各有各的不同的风景。我的到来,往往没有目的。不由自主的脚,在西城漫步中很容易滑向河畔那片野性十足的地方。尽管城市的触角,已然伸到这个曾经的沼泽地。感谢河堤,它勇敢地阻挡了城市的步伐,为我留下流动的风景,也为我的西城漫步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涉足这里了。小伶的到访,让我觉得如果不出去走一走,就对不起这么好的阳光,秋高气爽的阳光。我们突破城市的防线,进入一片宽阔的建设区,平地起高楼,都市风情似乎指日可待。可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总是担心这些楼盘会在经济泡沫中跌倒,成为一处败落的残存,供后人忧伤或怅惘。

原来的道路大多不复存在了,去双河入江口的大致方向,仍然可以辨别。可在楼盘和野草中寻觅路径,也绝非易事,难免不遇到深壑或断垣,然后不得不折回头,另辟蹊径。

反复折回河畔的边缘,沿着茂密的水草,一路踩踏,终于上了一条完整的大堤。清溪河入江段的清丽与风光,旖旎般地映入眼帘。仲秋的草木依然繁盛,野径被荆棘和草莱掩埋。我和小伶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迷失在一片草莽之中。举目望天,却被挺拔的澳杨遮挡;低头看路,却发现不远处有一荷塘。荷塘?多么好的去处,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显然,它尚未到达残荷零落的地步,却也看到枯萎的莲蓬,耷拉着脑袋,莲子在重力作用下脱离了母体,坠落有声。偌大的墨荷叶片依然在零星的秋光中,泛青漫蓝。水,比较浅,有些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凸起的莲藕包,娇嫩的藕头似玉簪,若隐若现。深处,也不过两尺,不时有鳞光闪动,气泡升腾。我想起那些年的冬日,在南湖荷田垂钓的时辰,那是多么的浪漫——钓翁之意不在鱼,而在于残荷的错落,雨声的别致,读懂生命在萧条中挺拔向上的坚韧。而此时此刻,却有另一番韵味滋润在我的心头。偌大的荷塘,安静地居于林莽之中,秋虫唧唧,风鸣似箫。所有的叶片在阳光下卷曲的声音,似沙沙细雨,敲击墨荷,令人安静而怜惜。小伶在前面引路,想在荷畔“开辟”一条道路,供我们前往。可我的心思依然停留在这片荷叶之上,多么想变成一只红蜻蜓,栖身于枯萎的莲蓬,凝止于秋光之中,等待那些迷失方向的人——你要知道,光顾这里的风光的人,他们一定是时代的异类,他们的心灵迥然别于世俗。

我又听见莲子坠落的声响,先是撞击荷叶,后是击水。两种断然不同的音色,被一种叫安静的力量粘合在一起,成为世上最简洁的乐音,仿佛遥远的故国传来的仙乐。

我想寻一根棍棒,勾住莲蓬的茎干——那些经历阳光与风雨的莲子,味道一定美好!当我目光追寻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远处,竟然有墓地!它们杂乱无章地布置在河畔茂密的树林中。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至少在我看来,一般的墓地总是选择高地,离河畔远一点,免得遭受水患。我们置身墓园,视野稍许变得开阔。此处有新坟,也有旧冢。我为自己惊扰了这些墓葬的主人,而感到惴惴不安。既想迅速离去,又想静静地凭吊一番。虽然我们隔着阴阳两界,甚至前生后世,彼此陌生,但能够在这样一个所在邂逅,那也十分有缘的。所以,我还是停止了脚步,伫足墓园,默默地追悼,认真地阅读碑文。看到那些用红漆勾勒的子女的姓名,我是那么地欣慰,好像我的名字也镌刻在上面,擦也擦不掉。

风声又起,落叶沙沙。我们走出墓地,走向繁荣的菜地。那里是现世的生活必需,譬如豆菽,譬如玉米,譬如搁浅的渔船。我们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坐下来,或仰卧,仰望池州绝无仅有的蓝天白云,心旌摇曳,遐思无边。身边除了开垦的菜地,还有大片自然生长的芦苇。它们在河畔的疾风中此起彼伏,与一切自然的声音和鸣,演奏大地深处的妙音。苇叶多么像飞翔的春燕,低空飞掠。我的思绪穿越季节,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记忆迥然不同。这里的变化,有些看得清清楚楚,有些却不易觉察,却又最真实地发生过。

芦苇的生命多么坚韧,风很难将它们折断。但有时也很脆弱。当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点时,它也会断裂的。可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它们从来不愿意脱离母体,过不了几天,又活过来,蓬蓬勃勃。

我在想,先人们的灵魂安居在荷塘与芦苇之间,守护着美好而庸常的生活,这是巧合,还是着意而为?墓穴的主人,也许生前并不高尚,甚至丑陋,甚至坏人一个,但他们最终平等地居在一起,灵魂渐渐地变得干净了。即便不干净,也在荷露的洗濯下,变得洁净了。荷塘蕴含着宁静,芦苇昭示着思想。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会知道每一个卑微的生命,都是崇高的,都是高尚的。我向墓园致敬,我向荷塘致敬,我向芦苇致敬!

出生地与祖籍

我的两个熟人的女儿,都在美国嫁人了。男的,一位是美籍华人,一位是台湾的。先后传来了喜讯,他们的女儿都怀孕了。按照美国现行法律,她们生的孩子都是美国籍,这是许多中国人梦寐以求的。我刚参加了其中一位家长举办的小型喜宴,好像被宴请的人都是经过认真地挑选的,说是亲人宴,却有几个我熟知的亲人没有到场;说是朋友宴,来的却有不少他们家的亲戚。可以看得出,他们家人都非常高兴,十分自豪。这顿饭吃得我十分寡然,出于礼节,我嚼了一些索然无味的食品,恍恍惚惚,也不知怎么离开酒店的,更不知自己在整个过程中是不是说了一些不甚得体的话。

有人说,只有出了国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爱国。这话我听了很反感,觉得说这种话的人大多是矫情的,言不由衷。难道我们这些留守祖国的人,就不爱国了?非常恼怒的是,我们的一些官员总是言不由衷地说,热爱祖国,热爱祖国母亲,儿不嫌母丑嘛。可他们却悄悄地携着巨款,带着子女移民到了国外,寻找所谓的天堂。

由此我想到“出生地”这样一个关乎人生命运的概念。如果一个人的出生地可以选择的话,大约没人愿意出生在穷乡僻壤的。如果都跑到发达国家出生了,中国也就不要什么计划生育政策了。这是人生的第一步,本来是不可以选择的,听天由命的,可现在的有钱有势的家庭,可以帮助出生儿选择了。抢占人生第一高地,硝烟弥漫,越发浓烈了。不过,出生地固然重要,家庭和社会环境更重要。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里成人,然后进入社会,其发展状况迥然不同。所以,有人怨父母没有给他或她一个好的投胎的机会。就像有人说我像一颗良种,落在了石头缝里,淋点露水,滴点小雨,可能生根发芽,但绝对不能长成大树;说不定一遇到干旱天气,就呜呼哀哉了。我觉得这个比方比较形象。每个人都是一粒种子,有遗传好的,也有遗传不好的。可遗传再好,没有适合生根发芽的环境,这粒种子即便发芽了,也未必能够成活;即便成活了,也未必成材。

我一直以为,一个人出生地的水土和家族的遗传因子,决定了他或她的天赋。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对于每个人来讲,都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经常听到大人夸奖小朋友:“这个小孩子从小就聪明。”一个小孩子的小时候,那肯定是娃娃时代。娃娃的聪明,更多的是来自于禀赋。我时常对女儿说,你要珍惜祖宗给你的那点禀赋,不要随便放弃对文字的爱好,还有对摄影的追求。放弃了它们,你和其他人还有什么区别呢?同时,在女儿的身上看到我们的不好影子,总觉得对不起她——为什么不能优化遗传呢?毫无疑问,每个人的禀赋是不尽相同的。即便是很小的差异,也会导致日后社会行为的巨大的差别——假如不考虑后天环境的影响的话,这也是做人口学研究的必需前提。

天赋的重要性,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广泛重视。过去时代的婚配,大多讲究门当户对,除了婚姻的稳定、彼此的帮衬等现实意义以外,还有利于后代的遗传基因的传续。同样,人们对后天的环境,也是越来越重视了。好的环境确实能够塑造人。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当年的同班同学,由于分配的单位不一样,结果人生的道路完全不同,所取得的成就和社会地位,也有着天壤之别。我有一个老同事,生养了四个子女。其中三个孩子在身边,生活在校园,结果都考取了好的大学,发展状况也都比较好。只有一个老二,放在了乡下的祖母身边长大,结果并不好,尽管她能够自食其力,而且工作很优秀,但与其他三个兄弟姊妹相比,差别太多。

所以,今天的年轻父母,提出一个新口号:千万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可做得到的事情的结果,未必就很好。关键是你给孩子的选择是否正确,或者说是不是适合自己的孩子。

同样的道理,现在许多家庭环境好的,选择到发达国家或地区生育,让孩子拥有一个好的国籍,拥有一个好的出生地,享受好的社会福利和文化资源。从人性的角度来说,这是合情合理的,不应该遭受他人的指摘或诟病。关键是这种做法会不会产生负面效应,譬如会不会带来社会的不平等,不公正。还有,你的高额收入合理吗?合法吗?这个问题,当然是另一个层面上的问题了。

我若能够取得合法或合理的经济成就,保不准也会让孩子到一些发达国家或地区怀孕生子的。因为出生地的山水环境和家族的染色体,确实决定了一个人的禀赋,即天资。

出生地的另一层意义,是有关人生的怀念的问题。

一个人在某一个地方出生了,倘若还能够在这里度过童年的话,这个地方将是你一辈子的怀念的地方。越是有文化渊源的,怀念越是浓郁。譬如我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文人,每次回到我的出生地麒麟畈,心情总是愉悦的。虽然有时也少不了忧伤与怅惘,但我面对它时,许多亲人的面孔就在我的眼前或脑海里闪现,许多童年的往事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浮现。衣锦还乡——我没有这样的体验。但故乡的山水人情,确实可以疗治人的心理疾病。

万象的世界,每个人只能占有一个象脉,而象脉的根本肯定在你的出生地,在你的童年生活的环境里。也许不少人离开出生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但不表明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安宁的;也不表明他们的内心不怀念那个甚至有点丑陋的地方。这些年,每有闲暇,我就想起那个叫麒麟畈的地方,我为它写了许多文章,美好的,丑陋的。它们都在我的血液里奔流,形成了我的生命的底色。

我在想,一个在美国出生,并度过童年的中国血统的人,当他们回到中国工作与生活,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怀念自己的出生地或者叫故乡的地方呢?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最后,我想说说祖籍。

祖籍不同于出生地。它是祖先生活的地方,至少是曾祖父以上辈分的人生活的地方。这样一个与我们相距遥远,甚至很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恰当的外部环境的刺激,乃至诱发,我想人们是不大会想念它的。人与物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牵挂。当然,如果有外部因素的诱导,当你抵达了这个地方,这个祖先曾经定居的地方,生活的地方,你的内心也一定会充满一种特殊的情愫。如果有高大的遗存建筑或显目的遗址,而且证明它们与你的祖先有关的话,你的内心一定会充满自豪与骄傲,那应该是极其自然而然的。这种单纯的家族似的教育,效果永远好于人为的指导似的教育。这种教育应该叫瞻仰教育,自发的瞻仰教育。所以,中国在爱国主义教育的基础上,宣扬家族的精神与传统,应该说是正确的。国家之家,本来就是家族,而不是小家之家。

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孝子,面对祖籍地,我缺乏充分的思想准备,我总是在抵达中逃避。真正的孝子,不应该只是孝敬父母,应该知道自己和亲人的来龙去脉,不愧对祖先,即便不能为祖先争光,也绝对不能给他们抹黑。光宗耀祖,虽然是封建思想的残渣余孽,但为祖宗增添光辉,那是每个人应该努力的。

如果有条件的话,我奉劝所有的人,回到祖籍地瞻仰自己的祖先,哪怕他们是卑微的,也应该发自内心地感激,同时感受到责任——这个责任,首先就是对你的家族的生命染色体的传递,然后才是对家族精神气的传承。

闪耀在祖母睫毛上的彩虹

这个早晨的阳光有点黯淡,麒麟畈整个村庄都掩蔽在一种神秘的朦胧之中。祖母一如既往地穿越田野,前往对面的杨村畈的女儿家。自从丧子之后,祖母的牵挂似乎都在这里,她的希望也在这里。她的女儿,我的小姑,终于在30岁的时候,开怀生育了一对儿女。喜气渐渐地冲淡了祖母对儿子的思念和丧子的悲痛。

两个村庄的直线距离不过千米,田野也并非开阔,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住户和种蔬菜的旱地。祖母颠着一双小脚,仿佛要把欢喜的日月渐渐地拉长。她每过一个沟坎,都要停下脚步,伫立沟沿,望着远处,好像在欣赏什么;然后低头,一个箭步,便跨了过去。她的肢体的轻盈与灵活,是一般乡村老妪难以企及的。但是,这一次,她失足了。我拽起她的时候,她的睫毛上沾有些许泥土和几滴露珠。初升的朝阳显得尤为温柔,却有着无限的穿透力。晶莹的露珠,发散出七彩的光芒,整个乡村都变得格外美丽。祖母正用手拭去有碍视线的露珠时,我竭力加以制止:“你睫毛上有彩虹!”祖母强忍住葳脚的痛楚,直冲我笑笑。

祖母痛楚的笑容,须臾之间化解在一片又一片的彩虹中。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将我的脸贴在她的脸上。那种冰凉沁心入骨,让我铭记一辈子。这个无法让我理解的动作,也一直成为我心中的谜团,无法解开。

前往小姑家的路上,祖母一直没有擦拭睫毛上的露水。她多少次走偏了道路,被我轻轻地拽扯过来。我知道祖母想让美丽的彩虹永远留在我的心坎上,照亮我未来的人生路。祖母似乎什么话也没说,一直默默地跟我走进杨村畈。她的女儿,我的小姑,并没有像我想象那样,出门迎接。祖母在小姑家的门口,蹲下身子,让我再一次欣赏她睫毛上的彩虹。可我再也没有看到七彩的光芒了。我轻轻地用手拭去祖母睫毛上的露水,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祖母说,你要是喜欢看露珠里的彩虹,就起来早点,晚了,露珠就飞了。

我执著地说,我最喜欢你眼睛里的彩虹。那个时候,我还没睫毛的概念。

祖母笑笑,那不是眼睛,那是眼睫毛。

打这以后,我一起床,就赶往田野,趴在田埂上,等待日出,等待露珠上的彩虹。虽然机遇较少,但我仍然坚持。有时候,我会拽上祖母的衣襟,要她一同陪我看露珠上的彩虹。祖亲拗不过我,也就隔三差五地陪同我一起到田野里。有一次,祖母说,你趴在田埂上,还不如蹲着,其实稻禾上的露珠也有彩虹的。祖母陪我一起蹲下身子,等待日出,等待彩虹。

当我们浑身沾染露水和污秽回家时,总是遭到母亲的不屑甚至嘲笑:“老不像老的,小不像小的——彩虹有什么好看?”母亲虽然责怪,却不反对我们继续前往田野。多少年后,母亲得知我写文章,还感慨地说,你这些闲情逸致呀,真要感谢你的奶奶。经母亲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是祖母启迪了我深藏骨子里的那份诗意的禀赋。而后的岁月,我发现母亲越来越像祖母了,除了稼禾之事,还种了许多花草,美化屋前屋后,凡人皆说,你们家像花园。

自从我离开老家麒麟畈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彩虹了。我努力地回忆儿时看到过的彩虹的模样,譬如肥皂泡上的彩虹,瓶底儿上的彩虹,流水中的彩虹,云雾中的彩虹……但它们永远没有祖母睫毛上的彩虹美丽。

渔有其罾

和两个妹妹一起回老家麒麟畈,一段不到两公里的沟边小路,我们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亦步亦趋,恍若童年。原以为被破坏的山水,只剩下穷凶极恶了,却没料到经过这些年的蓄养,它们又焕发了青春。水,清澈了;草,茂盛了;鱼儿,又回到了沟汊。只是宝兰洼的濠田依旧荒芜着,没了儿时的美好,譬如疯狂的茨菰。虽然鹭鸶又飞回了田野,却少了蓑衣的踪影,淡淡的忧伤漫过我的心坎。

妹妹们看出了我的伤感,立马换了话题。小妹说她家里养了几条小梭鱼,怪好看的,要不要带几条回去。一听到梭鱼,我立马来了精神。这种长不大的五彩纷呈的小精灵,至少在麒麟畈绝迹30多年了。我曾经多次问过母亲,田沟里还有梭鱼吗?母亲总是无限惆怅地回应道,哪里还有梭鱼,连黄鳝都要绝迹了。

怎么弄到梭鱼的?我急切地问。

小妹说,张笼子张的,除了梭鱼,还有许多鲫鱼和鲳鲦。

张笼子,是我儿时经常做的事儿。它是竹篾编织的,口大颈小,有倒刺,鱼儿只能进不能出。一般是将笼子安放在湍激的水流中,譬如水流的缺口处,鱼戏水,便纵身跃入笼子里。可妹妹说,如今的笼子不用竹篾编织了,而用尼龙网制作而成。正在说时,麒麟溪里突然现出两个笼子。妹妹指着它们说,这就是笼子。我笑笑,其实这不叫笼子,而叫罾。罾,有大,有小。根据捕捉的对象不同,可分为虾罾、鳝罾和鱼罾。最简单的罾,是不合围的,口敞开。最大的莫过于传统的庞大的四方罾了。它一般用在比较大的水域,支架也很庞大,摇罾起鱼,既要准,又要快,稍有迟缓,鱼儿受到惊骇,便遁形得无影无踪了。这种四方罾,在如今麒麟畈的周围已经绝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小罾,而且不是完全敞开的,只有入口,没有出路,如虾罾、鳝罾等,统称为罾笼。大罾的绝迹当然与河流的消逝有关,已经没有足够大的水面来安放一张几个平方米的四方罾了。尽管河流消逝了,但沟沟汊汊却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这是令人欣喜的一件事。

虾罾,小得很,容易做。一个口罩拆开来,即可制作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罾了。在麒麟畈的旧时岁月里,蚊帐是破了又破、补了又补的,实在无法补了,也不随便扔掉的,取其完整者,制作虾罾,那是再好不过的了。鳝罾狭长,有如地笼,逶迤水底,施以诱饵,入彀者乐不思蜀,也无法返蜀。妹妹所说的笼子,大抵都是这种小巧玲珑的罾,因地施罾,因水得鱼。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虾罾不仅是谋食工具了,它已成为有闲者的消闲工具。身边有钱势者,往往请客人到池塘垂钓,收获甚丰,而有闲人才去钓虾或者买个精致的虾罾,到水畔专候虾儿入罾,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现时的虾罾,也是越来越精巧,越来越时尚。持精巧的虾罾,静心等候虾儿入彀,是闲暇者淡泊明志的修炼之为。持罾钓虾,渐渐成为当下乡村旅游的重要项目。闲暇者所持的虾罾,不仅精致,而且复古,式样也回到原始形状,即四角翘起,上方敞开,饵在当中,虾入罾,清晰可见。如此敞口罾,当然要有人始终看守,有如钓鱼,不要说是目不转睛,那也是凝望不止的。好在持罾者,都是闲人,有的是时间。不像我妹妹,一半为了童趣,更多的是为了谋食,她所用的罾都是只进不出的那种封闭式,无需其旁盯视。

回到城里,我时常想起那些潜藏沟渠中忽隐忽现的罾,时不时给妹妹电话,说暑假一定回老家麒麟畈,跟她们一起放罾,张笼子,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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