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记》导演许诚毅：七年磨一剑制作“东方妖世界”

王玉琴

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2015年7月16日上映后，首日票房连续打破多项国产片纪录，截至9月11日票房已突破24.29亿，成为中国影史票房新冠军。国内观众对导演许诚毅这个新人可能比较陌生，其实他是“怪物史莱克之父”，扬名好莱坞的华人动画大师。连他本人都没想到，首次回到国内执导这部奇幻喜剧，就一炮而红！

“动画迷”闯入好莱坞梦工厂

小个子，两道粗眉毛，说话斯文，喜感十足的面孔可以随时做出各种漫画式表情，身上有一种成人罕见的亲切纯真感，这就是许诚毅——祖籍福建，出生在我国香港，从小便立志当画家，经常对着电视画动漫人物。他跟陈可辛导演是幼儿园同学，当时还对陈可辛的爸爸、导演陈铜民说：“Uncle（伯父），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拍那些电影了，为什么不拍动画片呢？”

1984年，从香港理工学院毕业后，许诚毅到TVB工作了半年。但那时香港不重视动画片，后来他就到加拿大雪莱顿技术学院学习动画。1989年，许诚毅26岁，他从香港飞到美国，希望在当时统治世界的好莱坞动画王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自幼热爱动画的他，小学毕业前已看完16本金庸小说，少年时代还热衷电视剧《射雕英雄传》。不仅如此，因为港岛人口稠密，使他能够观察不同人的各种表情，揣测他们内心的变化，从而也令他能更传神地表达出卡通角色丰富的感情，而这对于动画创作至关重要。

或许是幸运，他起初所在的广告动画公司很快就被梦工厂收购了，许诚毅就这样成为后来跻身“动画片巨头”的梦工厂的“骨灰级”员工。

他刚去梦工厂时，因英文说不好与美国人沟通有障碍，这让他觉得有点吃力。其实光是沟通还不算太难，最难的是说笑话能让人家笑。梦工厂拍的是给美国人看的片子，有很浓的喜剧色彩，而喜剧的台词很微妙，怎么让美国人发笑，一度给许诚毅带来很大困扰。直到有一次和美国朋友去吃饭，无意中说了一个笑话，朋友们都笑了，他才领会到如何讲美式笑话。

许诚毅说梦工厂的氛围就像一所大学，里面都是爱玩的大学生，每天开会的时候，大家随便聊一段戏，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力。比如一个动画角色拉屎，拉出来的是巧克力还是糖果，可以任意想象。好玩的是，作为一名中国人，许诚毅在好莱坞没有遭遇过歧视;反而在香港应聘工作的时候，别人歧视他是小个子。

当初的梦工厂影业与动画部门尚未分家，好莱坞“第一导演”史蒂芬·斯皮尔伯格也就成为与许诚毅共事的人。1998年，许诚毅在制作《小蚁雄兵》时展露过人才华，深得梦工厂老板的重视。从动画师一步步做到高级动画师，再做到动画总监，最后做到动画导演。“在梦工厂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讲故事，技术不太难，只要用功就能做好，最难的是讲好故事。”他举例说，《怪物史莱克》有一场戏改了3年才定下来，从没意思变成很有趣，这个过程一般人很难有机会学到。

在好莱坞影史上，《怪物史莱克》是一部反传统的动画片，和迪士尼的动画很不同，主角外表丑陋但内心善良，恰恰成就了许诚毅最著名的动画形象。“以前的动画片都是帅哥美女，而史莱克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很丑但也有爱他的人。”他说，这种动画形象更加接近现实生活，设计出来后，自己都觉得很感动。

从《怪物史莱克1》到《怪物史莱克4》，许诚毅和史莱克整整厮守了11年。该片在美国取得极大成功，获奥斯卡最佳动画片奖。许诚毅也成为顶级动画导演。但他并不满足，想做有中国文化元素的电影。他曾经想在《怪物史莱克》中加入一个中国人角色，但发现跟剧情很难融合，最后还是放弃了。

后来拍《功夫熊猫·盖世五侠的秘密》，他就很自然地利用了中国文化元素。电影行云流水的气质、中国风浓郁的配乐等，被称为写给中国的一封情书。许诚毅也因此名震好莱坞。

打造接中国地气的“妖”

在美国20多年，许诚毅有一个遗憾，他的电影角色说的都是英文，不说中文。所以他就特想拍一些影片给国人看。

2012年，他跟梦工厂老板辞工，说自己要独创一个“东方妖世界”，惊得对方嘴巴成了“O”形。回到香港后，北京、上海、杭州等地的多家公司找到许诚毅，说要合作一部动画片，打进国际市场，但他毫无兴趣。他一直是梦工厂的主力军，带领动画组创作各式的商业片、动画短片和故事片。他说：“我已经在美国拍过很多动画片了，为什么回国后还拍同一个东西给美国人看？”

这年12月，许诚毅偶然见到安乐影业老板江志强，两人品茶交谈，许诚毅说自己一直想做一部卖座的中文动画片，纯粹的东方故事，是一些神仙、妖精的故事，而且是真人加特效，相信会非常有趣好看。然后就说出了《捉妖记》一个清晰的故事大纲。

听了他的讲述，江志强的眼睛不由猛地一亮，当场表示愿意完成他的心愿，决定投资拍《捉妖记》。但这类真人和动画角色结合的片子在国内从未有过，市场风险很大，很多人反对，觉得特效技术肯定达不到。江志强说：“我很欣赏许诚毅20多年专注于做动画片一件事，而且他创造了一个全球都认识的动漫人物史莱克，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童心！”

江志强并不担心许诚毅对真人拍摄没有经验，他说能够拍好真人电影的导演有太多，但是能够拍好有50%特技的导演，除了徐克也只能找许诚毅了。《捉妖记》是安乐影业史上投资最大的项目，演员有白百何、柯震东、吴君如、曾志伟、闫妮、钟汉良、姜武、保剑锋，等等，不仅明星阵容强大，而且有很好的组合。江志强甚至对密友讲：“这个电影要是不行的话，安乐影业就很危险了。”能遇到如此为自己两肋插刀的知音，许诚毅非常感动。

其实，《捉妖记》里面所有的怪物都是许诚毅设计出来的。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美国有美国的怪物、日本有日本的怪物，那中国的怪物该是怎样的？那时，他就看了很多有关鬼神之类的书，比如《聊斋志异》《封神榜》，等等。

《捉妖记》脱胎于中国经典志怪传奇《山海经》《聊斋志异》，片中的各种妖怪，也都颠覆了传统对妖怪凶狠、丑陋的印象，无论好妖坏妖，都萌态十足。许诚毅对江志强讲，他要塑造一个全新的“东方妖世界”。妖不是只像哥斯拉那种恐怖的西方怪兽，妖跟人类一样，也有好有坏、有个性、有成长。比如胡巴，除了萌，它更是一个淘气、爱搞破坏的小孩子。

与好莱坞怪兽题材不一样，《捉妖记》里的妖怪圆圆胖胖，男的长着四只手、两条腿，女的则相反，相貌古怪但毫不吓人。他说，《山海经》里有很多妖怪都是六足，自己就加以借鉴，把片中妖怪都设计成六只手脚。片中最萌的妖怪无疑是小妖王胡巴，有很多笑点和泪点。它的外形是一个婴儿，很像一个白萝卜，但许诚毅并没有特意这么设计。有一天去菜市场买菜，他才觉得胡巴很像白萝卜。

《捉妖记》这部奇幻片，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拍给中国孩子看的，所以里面的桥段，包括形象设计都是有中国元素的，能让小观众看得懂。比如里面有“符”“小纸人”，等等。许诚毅觉得《捉妖记》会与《怪物史莱克》一样，大人小孩都很喜欢看。

该片在2013年正式启动。许诚毅带领400人的团队烹饪《捉妖记》，把好莱坞的制作经验都用上了。他说：“这部影片跟梦工厂很像的地方就是每个情节都事先想好，画好每个分镜头。像片中雪妖追胖王后，王后回头对雪妖媚笑，连脸上的表情在开拍前都已想好。”不过，《捉妖记》的画面风格完全没有好莱坞的痕迹，许诚毅说自己就是要拍一部中国化的电影。

由于许诚毅在梦工厂干过每个工种，对于动画制作的各个环节都了如指掌。所以每个工种需要多长时间，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有趣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很牛的导演，在剧组却老受白百何等演员的欺负。在片中白百何饰演一个捉妖的天师，令许诚毅佩服的是，白百何捉妖经验不多，但她挺懂得怎么把自己装得很厉害。白百何不拘小节，还常拿导演开涮。一次，他们在拍一场戏时，一棵树的枝丫斜了一点点，个子比较高的人经过时一不小心就会碰到。白百何逗趣说，导演走到下面肯定不会碰头。言外之意，是说他个子很矮。众人不禁大笑。许诚毅幽默反击：“坐飞机时我比你们舒服哦！”

本来拍摄得很顺利，不料在2014年第一次杀青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如当头一棍，将许诚毅打得晕头转向。那就是男主角柯震东吸毒一事。

不得已，剧组把男主角换成了井柏然，2015年春节重拍一遍。许诚毅说：“有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做。最后实拍大概是5个多星期，但是每一天都拍得很长，我白天拍完一场戏，当天晚上就要剪，剪完就要发回去做特效。”

还有一个问题是，所有特效都重新做是根本来不及的，所以就需要把旧版镜头与新版拼起来。而且重拍的时候，一些已经做了特效的镜头更难拍，因为要分出来哪个镜头是已经完成特效的，没有特效的部分就容易得多。许诚毅举例说，有个电影前半段的场景是井柏然坐在一个地方，一个妖过来看他。这个场景，他们在一年前已经做完了整个妖的特效了，当要重拍时，就要根据已经做了的特效去指导井柏然的表演，但是他在片场又看不到做出来的妖，所以整个表演和指导过程都很难。

让许诚毅感动的是，所有团队成员都推掉手里的工作，愿意回来重拍。白百何、曾志伟、吴君如都拍了两遍，姚晨、汤唯在重拍时也来帮忙，没有一人特意索要片酬。

感性并自然，《捉妖记》逆袭

制片人江志强的精打细算是出了名的，比如做《北京遇上西雅图》时，纽约帝国大厦的全景航拍，就是买回来衔接上去的，因为自己拍太花钱了。但在拍《捉妖记》时，尽管电影的特效部分占到50%，他却不断跟许诚毅说，多拍点动作场面。许诚毅清楚特效特别烧钱，有时候会提醒他：“这样已经达到美国水平了，够了。”但是，对方又会反过来问他：“够吗？可不可以再多一点？”

江志强把《捉妖记》比作人生的第三个转折点，之前两个转折点分别是投拍李安的《卧虎藏龙》和张艺谋的《英雄》，前者成为华语片首席代言，席卷海外市场;后者揭幕了中国的大片时代。这次与许诚毅合作，他把电影预算提高到3年前的10倍，说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押进去了，跟许诚毅是两条命绑在一起。

鲜为人知的是，许诚毅在《捉妖记》上前后共花费了7年时间，光是后期特效他就带领团队制作了一年半之久。

与许诚毅合作的特效公司是北京的Base FX，电影的特效总监是美国的“工业光魔”。后者创立于1975年，从《星球大战》开始，持续为《侏罗纪公园》《加勒比海盗》《环太平洋》《哈利·波特》系列等300多部电影提供视觉特效服务，代表着当今世界电影特效行业顶尖的制作水准。

历经种种磨难后，许诚毅7年磨一剑的《捉妖记》终于问世了。在成本严重超支、总投资高达3.5亿，被业内普遍看衰的情况下，许诚毅带着胡巴逆风起航。

真人动画电影《捉妖记》7月16日上映后，首日票房连续打破多项国产片纪录，上映10天累计票房12.75亿，超越《泰囧》（12.67亿）成华语票房总冠军。

刚刚去世不久的迪士尼“九大元老”之最后一位的奥利·乔斯顿，曾向许诚毅传授秘诀：“不要动画，要动感情。”这让许诚毅在美国学到了拍电影最重要的方法，就是如何用真情讲出感人的好故事。

在身边人看来，许诚毅不仅童心十足，还是一个超级爱哭的导演。设计人物形象时激动得哭，拍片的时候在哭，采访的时候也会哭。在柯震东出事之后，他曾经在后期机房看着完全无关的镜头就莫名哭出来，但他说他没有怪过柯震东。

《捉妖记》尝试动画和真人结合，这对许诚毅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上映后口碑一致叫好，观众直呼：“特效太惊人，胡巴太可爱，井宝太有戏！”更有业内人士惊呼：比起史莱克毫不逊色，堪称中国古装版的《哈利·波特》。

观众如此疯狂地喜欢，这也让他有机会拍续集。第一部出现了很多妖怪，但戏份不多，许诚毅想在续集里增加这些妖怪的戏份。

多年来，动画片的霸主一直是好莱坞梦工厂，他们不仅赚到了丰厚的利润，还在世界范围内不断营造着美国的软实力。“其实国内并不缺人才，如果多点创意和耐心，中国动画完全可以和好莱坞有一拼！”说这话时，许诚毅一脸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