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同敏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也是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在社会上却涌动着一股否定中国共产党抗战砥柱作用、夸大美化国民党抗战的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在思想理论界造成很大混乱。
新星出版社刚刚出版了一套伊斯雷尔·爱泼斯坦(Israel Epstein)的“战争四部曲”作品集,有《人民之战》《我访问延安:1944年的通讯和家书》《中国未完成的革命》和《从鸦片战争到解放》。这四部著作都是以中国抗战为主题,是作者长期奔走于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亲历两条抗战路线之后写成的新闻纪实作品,在国际社会产生过广泛影响。读罢这些书,特别是读了《我访问延安:1944年的通讯和家书》,让人对那段历史豁然开朗。作者的亲身体验和真实记录让我们进一步看清楚几个问题,为我们驳斥历史虚无主义提供了新的证据。
一、国民党的新闻封锁
和造谣中伤
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在对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实行经济封锁政策以外,还实行了非常严密的新闻封锁。
1936年6月,在宋庆龄的联系与帮助下,埃德加·斯诺前往陕北苏区访问,成为第一个采访红色区域的西方记者。他于次年写成的《红星照耀中国》在世界范围里大放异彩。继斯诺之后,1937年至1939年间,也出现过其他外国记者及访问者所写的有关延安的报道。但是从此之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国民党不允许任何外国记者前往延安及其他抗日根据地访问,采取一切手段控制介绍共产党领导军民抗战和边区建设的真实情况传播出去。
直到1944年,在驻重庆的外国通讯社与国民党当局不懈斗争和来自盟国的直接压力下,这种封锁才被突破,国民党才决定允许外国记者组团出访延安。为控制舆论,国民党设置了种种苛刻的限制条件,包括访问团由国民党宣传部代表带队、甄别记者政治倾向、每篇稿件须送审等。其中一项要求,“对共产党地区的所见所闻不予适当批驳是不准发稿的”。为此,记者们“都提前储备了适当的批驳之词以备用于发自延安的通讯中”。
即使如此,稿件发表依然不顺畅,国民党当局对稿件故意拖延十天半个月才发出,并严格限制字数。爱泼斯坦在写给妻子爱尔茜·邱茉莉的信中沮丧地抱怨:“每天正式电讯中才播出我们几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到2600字的新闻稿,少得可怜!”
《在山西最北端的黄河岸边,一个美国飞行员获救》一文记录了美国战斗机飞行员约瑟夫·巴格里奥上尉的飞机被日军击落后,得到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救助的事情。然而,这篇通讯却被“Kill”(枪毙)。
新闻封锁之外,是无赖无耻的造谣中伤。一是指责共产党种鸦片。关于记者团中有人散布共产党种鸦片的指责,爱泼斯坦专门去了“一些极其闭塞的村庄”,“而那里有许多地方都是别人特别告诉我们去寻找鸦片的地方”,“两个月都未能发现确定上述指责的任何证据”。最后,他气愤地写道:“根据这些事实和考虑,本记者愿以本人的职业声誉作为担保,明白无误地声明:所有一切最近在中国和国外谈论的关于中国共产党正在种鸦片的罪状都是无稽之谈。”二是散布延安作风混乱。对此,爱泼斯坦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记者团团长)谢保樵(硬说延安性关系很乱)是在胡说八道。此地男男女女作为同志在一道工作,相互平等,相互尊重,我们看到的婚姻关系都很好,正常而且牢固,建立在共同工作和利益的基础上。”
无论是新闻封锁还是造谣中伤,其目的无非是为了粉饰国民党自己的功绩。新闻封锁使共产党的抗战在一定程度上不为人所知,造谣中伤又对共产党的声誉形成很大损害。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国民党却在正面战场溃败,接连失去大中城市,如何粉饰也改变不了事实。长沙失守时,爱泼斯坦正在延安。“这里的每个人对湖南发生的事都气炸了肺(因国民党未能守住长沙)。你知道许多指挥员是湖南人,他们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家,他们曾经在那里的每寸土地上进行过战斗,因此他们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有效地打击日军。”正面战场的节节退败与根据地不断扩展的勃勃生机,恰成鲜明对比。
二、共产党是抗日战争的
中流砥柱
抗日战争时期,虽然共产党的力量还比较弱小,但其以先进正确的政治主张、英勇顽强的钢铁意志和身先士卒的模范行动,一直战斗在抗日战争最前列,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是名副其实的抗战领导力量。
中流砥柱这个词,用在中国共产党身上以形容中国之抗战,绝非言过其实。因为共产党最早举起抗日旗帜、组织开展抗日游击战争;最早倡导、积极组织、诚心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制定了全面抗战的路线和持久战的总方针;中国共产党人在全民族抗战中以先进模范行动支撑起全民族救亡图存的希望,成为夺取抗战胜利的民族先锋。
历史虚无主义者认为,共产党领导的游击战“游而不击”,对抗日战争没什么贡献。这种观点是极端错误的。事实上,朱德总司令在接受爱泼斯坦采访时指出:“经过艰苦斗争,我们在敌后建立起一个新的前线,一支抗日的新军。正是因为敌人经常被迫分散兵力以对付我们,正规前线多年来才得以稳固。譬如洛阳,如果没有八路军在黄河北岸,就不会这么长时间留在中国人手里。”
特别是在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后,敌后游击战逐渐成为全面抗日战争的主要作战方式,日军基本上停止了在正面战场的战略进攻,逐渐以主要兵力对付八路军和新四军,对国民党政府采取了政治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方针。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成为抗击日军的主力,敌后战场逐渐成为抗日战争的主战场,在全民族抗战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爱泼斯坦《在敌后》一文详细记录了八路军拔除日军碉堡、摧毁敌人据点、优待战俘、瓦解伪军、救治伤员、武装人民、攻击城郊、军民鱼水情等等详细内容:“尽管他们在武器装备上不能对付敌军大部队的集中攻击,八路军和它的辅助军事组织却总是采取攻势,使敌人中计,打击敌人的弱点。这样不仅使敌人蒙受损失,煞敌人威风,并缩小敌人的军事—政治—经济控制区,扩大八路军管辖的地区和人口,而且有利于防止敌人对共产党领导的根据地、军队和人民进行报复。因为各地的日本人都不得不经常处于防御地位,不可能就地集中优势兵力,而从他处调集兵力必须是一个由更高层次作出的战略决策。”
《华北之行》则写道:关于共产党领导下的地区最引人注目的事,就是他们组织生产和进行战争的深度和广度。国民党统治区当前困难的处境则是,尽管它有一个颇具权威形式的政府,它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游击战意味着首先是武装部队打击敌人,而由人民承担责任。人民愿意这样做是出于抽象的爱国主义,还是因为部队关心群众,或是因为对待老百姓像亲人一样?即使有世界上最好的愿望,人民也不能承担得更多,除非有人对他们的生活帮一把,在有战事的地方生产出能维持生活的粮食,从敌人的报复行动中得到保护,也就是说,打敌人比屈服于敌人生活得好一点,富裕一点,更自由一点。共产党地区各个根据地目前的情况证明了以上那些事情都做到了。……我们通过这次战地访问,对于共产党的军队和当地居民在华北和华中各地对侵略者所进行的人民战争的性质、深度和各种形式,都获得了具体的了解。一位国民党宣传部代表和美国陆军军医梅尔文·卡斯伯格少校全程陪同我们,他们也都目睹了这一切。
爱泼斯坦的笔记本记载着一个供应站里从敌军缴获的物资有:成堆的日军降落伞和飞行服,成包的日本军大衣,坦克履带、钢轨、装满毒气罐的箱子,还有手榴弹,无线电发报机等等。“甚至在我们去前线亲眼得见战斗之前,这就成了丰富的物资佐证,与国民党硬说八路军未和日军作战这种造谣中伤相反,八路军在打仗,打得艰苦而且打得很成功。”
1995年,80岁的爱泼斯坦在《我访问延安》的序中写道,“此行非同一般。从某种意义讲,它确实具有历史意义。”说这次记者团访问延安,让世界重新发现了中国共产党的力量。并由此预言“这种力量才真正是世界大势中出现的至关重要的预兆,那就是即将出现的未来的新中国。”
三、爱泼斯坦是否可信?
如今,国内舆论场颇有一股暗流,只愿意报道和相信国民党的正面战场,对国民党当时的粉饰和对共产党方面的封锁不相信也不愿信。那么,爱泼斯坦的“所见所闻”是否可信呢?答案是肯定的。
理由有三。其一,爱泼斯坦当时为无国籍人士,为美国合众社、《纽约时报》等西方媒体报道远东战场,立场比较超脱,是相对客观的第三方。其二,爱泼斯坦对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均有为期不短的亲身体验采访,对两条战线的抗战情况有深入了解。其三,家信作为一种情感认知的私密表达,其中所述事项一般可信度是高的。
爱泼斯坦1915年出生于波兰华沙,1917年跟随父母移居中国。长年为美国合众社、《纽约时报》等报道中国。自卢沟桥事变开始,他从北平、天津奔赴南京、武汉,直至广州,一路见证了中国的不屈抗战。这段经历写成的《人民之战》,既有对战事战况的细致描写,也有对战局走势的深入分析。而《我访问延安:1944年的通讯和家书》一书,就是爱泼斯坦1944年作为中外记者西北访问团成员,以美国《纽约时报》和《时代》杂志记者的身份赴敌后根据地,历时五个月,采访对象自军政最高层到普通士兵民众,并亲自深入战火一线,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等不同角度写出的大量通讯报道,以及期间写给妻子爱尔茜·邱茉莉的信件。可以说,爱泼斯坦是那段历史非常难得的见证人。
爱泼斯坦的作品材料扎实、语言平实,但观点鲜明,预见性也很强。1939年他就认定“人民之战和全国统一战线保证胜利必将属于中国”,1944年就预见“延安是中国未来的缩影”。今天已成事实,大家觉得这种预见没有什么,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能作出如此判断是相当了不起,也足见其对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了解之深入,足见其对国民党和共产党认识之深刻。
四、反对历史虚无主义及反思
如今,有的人只愿意相信国民党的正面战场,对国民党当时的粉饰和对共产党方面的封锁不相信也不愿信;有的人只知道在打打杀杀的游戏世界里寻求满足,却对自己民族历史和现实中的真正英雄视而不见;有的人以歪曲历史为能事,罔顾事实、信口开河,来凸显自己的所谓“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对于共产党在抗战中所取得的重大成就,历史虚无主义者不是不知道事实,只是不愿承认。
古人说:“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历史虚无主义消灭的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与脊梁,比直接的军事占领更为可怕。这种做法、观点一不实事求是,二未全面客观,是一种唯心主义历史观的表现,我们坚决予以反对和批驳。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争打败了日本侵略者,实现了民族独立,推进了中国社会的历史大进步。抗战胜利后,经过解放战争,建立了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开辟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这些都是人民的选择,历史之必然。当年的反动势力阻挡不了,现在的历史虚无主义也抹煞不去。
正如对敌后抗日根据地有了深入访问之后,爱泼斯坦在给妻子的书信《为了事实,反对歪曲破坏》中写道:“重庆某些外国记者中间流传着关于国共谈判的种种是是非非的奇谈怪论。你可以告诉他们,就法统来说,延安和华北各个根据地的行政当局比外面的任何政府都具有更多合法地位,因为它们是老百姓选的,也是他们所想要的。重庆的国民政府如果承认这一点,那远非自杀,那样它倒能真正保证自己的地位,不仅是因为承认事实,而且也因为可以按照同样方式动员全中国人民,使国民党保持同样的领导地位,证明它自己,让老百姓仰赖它,就像共产党在此地那样。……这是新中国也是新世界的模型。这是民主,不是自封为人民的朋友的人在为人民办事,而是人民自己在为人民办事。”
读史使人明智。中华民族绵延千年文明不灭,与我们民族重视修史、读史、鉴史的悠久传统是密不可分的。历史如此重要,对历史解读权的争夺也从未断绝。在信息传播发达的当下,越来越多的“历史发明家”或为戏谑,或出于其他目的,热衷于历史小段子和历史“揭秘”,故意曲解乃至编造历史,历史虚无主义暗流不息。我们讲“以史为鉴”,首先是要读到真实的历史。而《我访问延安》一书的价值,关键就在其真实,是第一手的新闻纪实,具有珍贵的历史价值。
但是,我们在反对历史虚无主义的同时,也应思考我们自身的理论研究、历史教育等方面是否存在着问题;也应思考,在面对西方敌对势力的和平演变舆论,面对历史虚无主义的发酵发展,该如何有所作为?
历史乃现实的凝固,现实是历史的延续,历史不可虚无也绝不虚无。我们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自觉自信,积极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大力弘扬唯物史观,坚定党的历史自信,特别是要对党领导人民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对中国人民在探索和奋斗中选择中国共产党,选择马克思主义,选择社会主义道路,选择改革开放的历史必然性坚信不移。读真实的历史开始,分辨历史虚无主义,学史用史,以史为鉴,不断从历史中吸取营养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