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长城

乔宗玉

〔摘要〕在话剧《中华士兵》中，查明哲导演源自俄罗斯学派的诗化现实主义功力、雕塑化的舞台造型功力得到最有力度的一次呈现。每一个人物的死有着不同的造型，长工拖着受伤的少爷、下属掩护上级、父亲背着死去的儿子，哪怕那些曾经落草为寇的旧军人们也是热血报国的……当群体奔向黄河时，一组组造型，此起彼伏，气势磅礴，威武雄壮，震撼人心。这便是查明哲导演的力量，他能够把一群未经坎坷、不懂沧桑的“80后”、“90后”小男生调教为勇武坚毅的“军人”形象、不惧死亡的“殉国者”形象。谢幕时，我感到每一个演员身上都散发着雄浑之气，他们对得起八百冷娃在天之灵。

〔关键词〕《中华士兵》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俄罗斯学派诗化现实主义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中国国家话剧院2015年重点剧目《中华士兵》（编剧：冯俐；导演：查明哲）隆重上演。该剧经过将近一年的剧本筹备，主创人员体验生活，组织排练，而今以一种波澜壮观的宏大叙事形态，重现1939年中条山战役国军“八百冷娃跳黄河”的悲壮往事。

《中华士兵》从幕启，就注定这是一部地动山摇、山河逊色的殉国悲剧。诚如日军首领所说的，他见过许多中国军人拼死抵抗，却没见过这么多军人一心赴死。死亡之旅，其实也就短短七、八天时间，冷娃们的手还没把枪杆摸热，就倒下了，倒在日军的枪炮中，倒在黄河滚滚浪涛中……

中条山战役是中国抗战史上极为悲壮的一页，国军在山西正面战场与日寇大规模作战，遭遇惨败，溃不成军。其中，滇军名将唐淮源、寸性奇亦在中山条战役中壮烈牺牲，客死异乡。对于这场战役，作为“70后”，我是通过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了解到的，剧中正直忠厚的黄埔系将官范希亮便是牺牲在中条山战役。当时的形势，中国军人面对拥有飞机、大炮等先进武器的日军，在正面战场上，几乎毫无优势可言，只能是舍身殉国。“知其不可而为之”，力挽狂澜，这便是真正的中国脊梁。

《中华士兵》创作态度严谨，运用了闪回、倒叙等形式，展现冷娃们的集结、离别、论生、赴死……时光每一次折回他们刚入伍的时候，观众便又一次为这年轻的生命即将被战火、黄河吞没而揪心。集结，国军征兵处，来自各个家庭的冷娃纷纷报名，长工、少爷、名将之后、曾经的军官……日军的入侵，让原本一盘散沙的中国社会各个阶层紧密团结起来，一心抗日。因为国土沦丧，所有中国人只能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当亡国奴，要么当汉奸，尊严扫地，任人蹂躏。

过去的战争题材文艺作品，主人公形象基本为“高大上”，完美无缺；《中华士兵》则从小人物着手，还原“八百冷娃”平民百姓的真实面目，即使是将官，也是有缺点的人。参加过北伐的宋旅长拿着新兵的安家费、祖屋的房契去赌博，虽说是为了多赢点钱给新兵，但赌博就是劣习，而且还全输了。他拔枪想抢回钱，又被赌场的三支枪顶住，跟人说了实情，赌棍们将钱双倍奉还。尽管赌棍们能理解抗日部队，但宋的作为，其实是给部队抹黑。其次，宋旅长为了不让自家断后，将儿子藏精神病院，实在不是大丈夫作为。自古忠孝两难全，宋旅长的做法，亦是人之常情，而且后面也打消了“断后”的顾虑，父子一齐上战场，一齐殉国……和我们印象中那些抗日英雄“李向阳”（电影《平原游击队》主人公）、“郭建光”（京剧《沙家浜》主人公）相比，宋旅长可以说自身缺陷很多，连他的下属井铭章都一度瞧不起他，但宋旅长在最后一刻的勇敢作战，使井铭章为之敬服，并为掩护他而牺牲。

爱唱秦腔的长工秦子选原本是替少爷出征，他暗恋秦腔名角柳娥。“离别”一场采取“戏中戏”方式，舞台上，柳娥与秦子选演着穆桂英和杨宗保的爱情故事，水袖流转间，四目传情。柳娥让秦子选亲亲她，秦子选仍是不敢……少年郎的心啊，总是那样羞涩，殊不知，一上战场，刹那生离死别，永诀人间。最后，秦子选与少爷消除了过去的阶级恩怨，携手“赴死”，一道殉国。

“集结”时，17岁的少爷躲着未婚妻环环；“离别”时，在环环的真情感召下，受过新式教育的少爷终于有了“自由恋爱”的感觉，两人圆房。“续后”是《中华士兵》在“殉难”之外的一个母题。每当外寇对中国人灭族灭种，而中国人以旺盛的生命力不断繁殖着，保族保种。像五胡乱华时期，北方汉人受到惨绝人寰的虐杀，却没有因此绝迹，这就是中国人坚韧的意志与顽强的生命力。

“续后”这一母题，在“论生”中再次出现。高级将领商讨战情，宋旅长递上不让新兵上战场的请示，而新兵陈淮靖、宋长安、田奉先等坚决反对这一决定……于是，冷娃们各自背后的故事被挖掘出来。参加过南京保卫战的陈淮靖让人们重温了南京大屠杀的惨剧，中国人的血性再一次被燃起；宋旅长父子关系，为众人知晓，父子冰释前嫌，共同抗日；名将之后田奉先不畏死亡，继承父志，扫除狼烟……他们中，也有想逃跑的忠烈之后，但很快又反省归队，以自己的殉国，捍卫国家、家族的荣耀，成为一条真正的汉子！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这两句秦腔在《中华士兵》剧中首尾出现，八百冷娃吼着这词儿，走向黄河。“赴死”，查明哲导演源自俄罗斯学派的诗化现实主义功力、雕塑化的舞台造型功力得到最有力度的一次呈现。每一个人物的死有着不同的造型，长工拖着受伤的少爷、下属掩护上级、父亲背着死去的儿子，哪怕那些曾经落草为寇的旧军人们也是热血报国的……当群体奔向黄河时，一组组造型，此起彼伏，气势磅礴，威武雄壮，震撼人心。这便是查明哲导演的力量，他能够把一群未经坎坷、不懂沧桑的“80后”、“90后”小男生调教为勇武坚毅的“军人”形象、不惧死亡的“殉国者”形象。谢幕时，我感到每一个演员身上都散发着雄浑之气，他们对得起八百冷娃在天之灵。

谨以《黄河大合唱》的一段词：“黄河以它英雄的气魄，出现在亚洲的原野，它表现出我们民族的精神，伟大而崇高！这里，我们向着黄河，唱出我们的赞歌。”向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先烈致敬！那跃入黄河殉国的八百冷娃，将在话剧《中华士兵》中永生。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