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稀维
蚀爱
◎郑稀维
引子
梁安阳,我爱你,我想跟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我想每一分每一秒都拥你在怀里。
我要亲吻你薄薄的嘴唇,我要抚摸你英俊的脸庞,我要聆听你热烈跳动的心脏。
梁安阳,我恨你,我恨你薄情寡义、忘恩负情,把我置于最绝望的黑暗里。
我要剖开你的胸膛,看一看你的心是什么样子,我要折断你的骨头,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要吞噬你的血肉,把你融于我的腹中。
梁安阳,总有一天,我会彻彻底底的,得到你……
1
这是一个不祥的黄昏。
晚霞如血,在苍蓝的天空蜿蜒迤逦,仿佛一片片盛开到极致的血色花朵,艳丽却饱含毒素。行人如织,他们匆匆忙忙地穿过一条条拥挤的道路,制造出的噪音使这个城市充满了勃勃生机,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神情木然、然而妆容精致的女人正随着人潮,缓缓穿过车水马龙的中央大街,她无视周围喧嚣的一切,一双极为漂亮的丹凤眼略微眯着,死死地盯向前方。
这个美丽的女人便是祝小文,著名服装设计师,在时尚圈里一贯享有盛名。只可惜设计师这个行业毕竟不同于明星,不为普通人所知,尽管现在的她没戴墨镜,如模特一般定定地站在路边,来往的行人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有点奇怪的美女而已。
在她的正前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下设的附属咖啡厅,因为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已经过去,所以咖啡馆并没有窗帘遮挡。透过高大澄澈的落地玻璃窗,祝小文看见一对年轻情侣背对着她,正头挨着头,亲亲密密地说着什么。
用力咬一咬嘴唇,祝小文感觉一股火气“蹭”地串了上来,光看一个背影,祝小文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咖啡馆里那个人是谁,那家伙她真是太熟悉了,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祝小文捋一捋耳边的碎发,然后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推门走进去,她没有理会侍应生殷勤的问候,直接一拐弯,走到那对正打得火热的年轻情侣面前,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哟,梁安阳,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
梁安阳愕然抬头,眼神中带了几许慌张,然而看到来者是祝小文之后,他瞬间淡定了,一把搂过身边女伴瘦瘦的肩膀,他回给祝小文一个花花公子式的嚣张笑容:“原来是祝小姐,我还当是哪个粉丝,来找我要签名呢。”
祝小文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粉丝倒也罢了,要是招来狗仔队,你梁大明星明天倒是又可以上头条了。”
梁安阳无所谓地一摆头:“我梁安阳向来不怕传绯闻,跟你在一块的时候不也一样?”他故意很夸张地捏一捏身边女伴粉嫩嫩的脸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夏可,我的女朋友。夏可,这是祝小文祝设计师,你之前应该听过她的名字了。”
夏可一仰头,露出一张娇娇弱弱的清秀佳人的脸庞,只是说起话来毫不柔弱,一出口就对着祝小文捅刀子:“祝小姐,一个人来喝咖啡啊?”
祝小文一笑:“当然不是,早来一步等人罢了。”
话音未落,咖啡厅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英俊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隔了老远,他就兴奋地高声叫道:“小文,真对不起,东郊路上堵车,让我来晚了!”
祝小文一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冷嘲热讽的劲头不见了,她目光盈盈,看过去比夏可更加温柔:“没关系,姜伟,我也刚来不久,你过来,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姜伟一无所知地走过去,左手拿着要送给祝小文的红玫瑰,右手伸向一脸阴沉的梁安阳:“你好,我是小文的朋友,还未请教您贵姓?”
此话一出,梁安阳脸色更差了——他身为国内新晋的当红男歌手,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这人公开对自己的前女友示好也就罢了,竟还不知他明星的尊贵身份,一张口就问他姓什么!
祝小文笑吟吟地插嘴,感觉方才见到梁安阳与其新欢的那口恶气霎时一扫而光:“梁安阳,你怎么不跟人家握手?多没礼貌呀,对了,我是不是忘记介绍了,姜伟刚刚留学回来,现在是姜氏集团的执行董事。”
梁安阳潦草地跟姜伟握一握手:“哦,姜先生,在下没你有本事,没你那么年轻有为,我只是小明星一个,出过几张唱片,开过几场演唱会而已。”
姜伟尴尬地看一眼祝小文,显然是不知该如何回复这个咄咄逼人的梁安阳,而祝小文也懒得再与梁安阳多费口舌,接过姜伟手中艳丽如血的鲜花,她拉着姜伟去旁边的沙发落座。
不大的空间里,两对年轻男女无视对方的存在,装模作样地开始演戏,这一边高声谈笑,那一边就肆无忌惮地拥抱接吻,咖啡馆中原本应有的惬意氛围消失殆尽,连当值的侍应生都察觉到了空气中暗流涌动的紧张氛围。
夕阳渐沉,咖啡馆内的梁安阳与祝小文仍在不动声色地较劲,他们演戏演得那样专注,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的脚步早已临近,角落里的死神嘴角微挑,面容模糊,缄默伫立着,然后拿起黑色镰刀,慢条斯理地盘算着那注定的死者。
地上的血与天上的血在一片混乱中偷偷摸摸地相连,汇合,向着仍旧一无所知的人们,露出它们狰狞的笑脸。
2
深夜,祝小文孤身一人,开一辆拉风的红色跑车,疾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今天的夜仿佛格外浓重,乌云蔽月,原本还算热闹的商业街区竟然意外的空旷,两排路灯僵直地挺立在路边,投射下苍白的光线,祝小文一边开车,一边点上香烟,她此刻的心情就像那缭绕四周的烟雾一般,烦闷、飘渺,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微妙情绪。
是愤怒?是嫉妒?还是后悔?似乎都不是,今天傍晚隔着玻璃窗看见梁安阳的第一眼,她的确是气炸了,她跟梁安阳分手还不到一个月,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还有复合的余地,谁知梁安阳那么快就找了新欢,还在她面前极其欠揍地炫耀!
如果没有姜伟,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难堪到什么地步,幸好有姜伟及时出现,帮她漂亮地扳回一局,也正是因了这一点,现在的祝小文不再生气,心中只剩下一腔苦涩的哀怨。
姜伟哪里都好,家底雄厚,英俊温和,而且花了大力气来追她,可是姜伟再好,感情这东西终究受不得理智的管束,祝小文知道,虽然分手了,自己真正爱的,还是那个眉目如画的负心人。
她想当时的自己实在太冲动了,为什么要轻易提分手呢?明明已经爱到毫无尊严,却偏偏要做出逞强的样子,如果她不提分手,现在又怎会轮到那个叫夏可的女人在梁安阳怀里撒娇拿痴,极尽做作……
祝小文掐了烟,拼命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即使无人看见,她依然不容许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她默默告诫自己,梁安阳这个人,已经不值得她祝小文掉眼泪。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那么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过一样……
祝小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次在咖啡馆里带着火药味的相见,竟是她与梁安阳的永别。
世事无常,有的时候嘴里说着再见再见,残酷的现实却是再也不见。
三天后的早上,祝小文照例在吃早饭的时候随手打开报纸,浏览一遍国内外的新闻要事,然而今天的报纸头条写得极其耸动——《当红歌手梁安阳后台离奇死亡,娱乐圈哗然!》
祝小文一刹那怔住了,修长的手指一抖,一整杯温热牛奶洒在报纸上,浸透了那占据大半张报纸的,梁安阳生前特写照片。
照片上的他,笑得俊美无敌,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融进了他洁白的牙齿之中,他眉眼弯弯,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眷恋。
祝小文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这是一个愚蠢的愚人节玩笑,这不可能,几天之前,他还得意洋洋地跟她赌气,什么叫离奇死亡……她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几乎就在同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祝小文下意识地按下接听键,随即便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再次给予她致命一击:“你好,是祝小文祝小姐吗?我是A市市中区刑警队的,我们了解到你与死者梁安阳曾是男女朋友关系,想请你来警局进行协助调查。”
祝小文木然垂下手,手机无声无息地摔到她脚下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电话对面的警察还在坚持不懈地说着:“喂,祝小姐?你还在吗?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希望你尽快过来一趟……”
下一个瞬间,祝小文泪流满面。
A市公安局。
苍白着脸、素颜而来的祝小文被安排进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此刻的她神情恍惚,根本没心思面对坐在她面前的两位警察,倒是其中一名警察开了口:“是祝小姐?”
祝小文微微抬头,看向他,可是现在的祝小文大脑一片空白,拒绝做最简单的思考:“是的。”
年轻的警察叹一口气,“你好,我是负责此案的警察程凯。”
“哦,您好。”祝小文点点头,
“这位是李警官,”程凯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同事,然后继续说到,“祝小文,我们知道,你一定很为死者梁安阳伤心,但是有几个问题我们不得不问,希望你打起精神来,尽量配合我们,好吗?”
待祝小文点头之后,程凯继续道:“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请问你在哪里?”
祝小文听到自己的声音,机械地不带一丝人气,“在工作室,跟我的助理加班。”
“梁安阳昨天晚上为了自己的新专辑顺利发布,特意举办了一场小型歌迷晚会,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分手之后……我尽量避免听到他的消息。”说到这里,祝小文忽然恢复了意识,“程警官,我能不能问一句,安阳他是……怎么……”
程凯苦笑一声:“我只能说,我们警方现在都不知道,整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
看着祝小文惊讶的神色,程凯嘴角的苦涩进一步加深:“梁安阳是在后台化妆间里去世的,歌迷会圆满结束,他像往常一样回化妆室休息,卸妆,结果就在工作人员和几名忠实歌迷的众目睽睽之下,死了,除了死前喝过一杯水,任何征兆都没有。”
祝小文颤抖着问道:“是水里有毒?”
“如果水里有毒,那也不叫匪夷所思了,剩下的水和水杯我们都仔细检验过了,没有验出任何毒素,法医尸检也排除了猝死的可能,怎么说呢,如果梁安阳今年八十岁,他的去世完全符合自然死亡的特征,但是他才二十五岁,绝无可能自然死亡啊!”
祝小文闭一闭眼睛,尽力不让自己在警察面前失态:“也就是说,现在还无法断定安阳是意外,还是……被谋杀吗?”
程凯点点头:“的确,但我们更倾向于谋杀。如果是意外,那真是万中无一的罕见事件,概率上讲不太可能。我认为这个案子更像一次密谋已久的谋杀,但是现在一来死因不明,让我们毫无头绪;二来梁安阳毕竟是公众人物,死亡现场又被很多人亲眼目睹,我们警方的压力也很大啊,所以我们排查了他身边亲近的人,一一找来问话,想要获得一些线索。”
祝小文沉默片刻:“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很简单,你知不知道梁安阳有什么仇人,想要对他不利的那种?”
“他的性格,得罪的人实在不少……”祝小文叹息一声,“与他不合的其他艺人,被他骂过的工作人员,他抛弃的各种女人……准确来说,我是他的前女友,对他自然也有怨恨的情绪,可是这些事,又何至于到取他性命的程度?你如果问的是与他有深仇大恨的对象,那我实在想不出来。”
程凯与身旁的李警官沉默了,但他们的神色无疑显示着,他们与祝小文是同样的想法,梁安阳身为当红明星,少不得要趾高气昂些,然而耍大牌人品差的明星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在梁安阳之前离奇死亡啊,他们从常规途径进行排查,或许注定是一无所获。
片刻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警官,把一张照片隔着桌子推给祝小文,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带有不可置疑的味道:“祝小姐,照片上这位女士,你认识吗?”
祝小文蹙眉,细细打量着照片上那位容貌秀丽的女孩,思索了一会儿,她才有些迟疑地回答道:“她……是不是叫白鸽?”
李警官面无表情:“你们见过面?”
“没有,梁安阳他进入娱乐圈之前,高中和大学都是在国外读的,白鸽是他当初在国外念书时的女朋友,我们交往的时候,梁安阳曾经跟我提起过她,我也只是见过照片而已。”
说着说着,祝小文又产生了疑惑:“你们怀疑白鸽?但是据我所知,白鸽早就拿到了绿卡,现在应该在国外才对啊。”
李警官短促一笑:“这位白鸽小姐一周之前刚刚回国,梁安阳生前的最后一场歌迷会,她也在场,根据我们的调查,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返回中国,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我们也不得不怀疑这其中应当有什么隐情才对。”
眼瞅着祝小文的嘴巴张成O型,李警官自顾自地继续问下去:“祝小姐,请问你是否清楚梁安阳与白鸽的分手原因?或者关于白鸽小姐的其他信息,只要你能想到的,请全部告诉我们。”
“我曾经追问过梁安阳,当时他只说与白鸽性格上合不来,我想这只是他的敷衍之词吧,真正原因我也不清楚,至于其他方面……我只知道白鸽是学医的,她跟梁安阳读同一所综合大学,梁安阳是文学院,她是医学院。”祝小文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既然你们怀疑白鸽,把她找来仔细问话不就是了?何必要从我这里打听呢,毕竟我对白鸽的了解,也不比你们多多少啊。”
坐在祝小文对面的程凯无奈地摇一摇头:“小文,我们何尝不想找白鸽问话?可是现在,谁都联系不到她啊!”
“白鸽在梁安阳死亡的当天晚上,就人间蒸发了。”
3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哀哀的哭泣。
“你这个混蛋,你说你爱我,却又一次次地伤害我……”门窗紧闭,厚厚的黑色天鹅绒窗帘让最后一丝光线湮灭,在无边的黑暗中,只能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一会儿欣喜似狂,一会悲恸欲绝,做戏似的连绵不断,不肯停歇。这所有的爱与恨、痴与怨,全部错付给那一个人,那个总是花言巧语地欺骗她,笑容却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男人。
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嘶”的一声,纯粹的墨黑终于被打破,是女人摸索出了一个打火机,飘渺跃动的小火苗有限地照亮四周,照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一把干枯凌乱的长发,还有那轻飘飘地放在床上,黑白分明的……
梁安阳的遗照!
女人借着打火机昏暗的光,捧起那张遗照,她如痴如醉地凝望他,凝固在遗照上的他端端正正,笑意清浅,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大男孩。真好,现在他不会变老,不会变丑,更重要的是,再也不会离开她,去跟别的女人花天酒地。
死了的梁安阳,比活着的时候更乖,更听话。
这房间本是密闭的,可是不知怎的,一股邪风忽然吹了过来,女人的手一抖,燃烧着的打火机登时碰到遗照的一角,相片被点燃了,梁安阳的笑脸在极短时间内扭曲,狰狞,然后化成一团焦黑的灰烬,无风自扬,转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打火机的光焰熄灭了,再度陷入漆黑的房间寂静了片刻,旋即,爆发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梁安阳,你别走!”
“梁安阳,你别走!”
当祝小文再一次偶遇夏可的时候,她只觉得一切荒唐得可笑。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祝小文一身黑色礼服,刚刚参加完梁安阳的追悼会。她的心空荡荡的,连日来的生活都像在梦游,直到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安睡着的梁安阳被封存进阴冷厚重的棺木,盖棺的那一瞬间,棺木摩擦的低沉声音令祝小文打了一个激灵,祝小文犹如大梦初醒,倏忽间真切地意识到,世间从此以后,再无梁安阳这个人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礼堂,不知该往何处去。最终,情感代替理智为她做出了选择,当她熄了火,打开自己那辆红色跑车的车门,她发现出现在她眼前的,正是那家熟悉的咖啡店。
祝小文苦笑,数天之前,她与梁安阳在这里见了最后一面,现在故地重游,是否也算一种慰藉。
然后她就看到了夏可。
夏可一身粉嫩嫩的衣裙,笑靥如花,正与一个大腹便便的陌生男人在说着什么,这副场景何其眼熟,宿命轮回一般在祝小文的眼前上演着。
祝小文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到夏可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夏可看到祝小文的模样也是一惊,不过很快强作镇定,嗲嗲地告诉身边男人:“王老板,这是我的好姐妹,她这会儿心情不好,您能不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今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哟。”
等到那一脸色眯眯表情的王老板走后,祝小文坐到夏可的对面,姣好的脸上是满满的疲惫:“今天是安阳的追悼会,你不去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跟别人调情,你……根本没有喜欢过他,是不是?”
夏可一怔,涂了艳红色口红的嘴唇随即勾上一丝锋利的嘲讽:“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呢?我一个刚出道的模特,只能在电视节目里混混脸熟,我傍上他,也不过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而已,他与我好,也只是贪慕我新鲜的模样,像这种互相利用的露水情缘,在娱乐圈里比比皆是,祝小姐,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祝小文低头:“是,是我太高估你们了,那天你们俩那般亲密,我以为……”
夏可清秀的眉眼中忽然带了一抹狠辣的恶意:“祝小姐,不妨告诉你,认识的第一晚,我就跟他在凯宾大酒店开房了,我看你好像很伤心,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根本不值得。这样的男人对我来说,死了就死了,他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说不定是上天看他作孽太多,随手把他给收了呢!”
“你够了!”祝小文骤然出声,打断了夏可喋喋不休的怨言,“死者为大,安阳生前再怎么花心,现在也是不明不白地去世了,你少说几句吧。”
夏可看着她:“祝小文,你真的很爱他?分明是你对他说的分手,看样子却始终放不下他。”
祝小文静静起身,不想再与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多言:“在我心中,梁安阳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祝小文忽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了,是的,梁安阳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她要替梁安阳报仇,她要亲手抓到害梁安阳的真凶——那个神秘的白鸽,一定是白鸽杀了她的爱人,她没有时间在这里跟无关紧要的夏可拌嘴了!
天色将暮,夏可透过明澈的落地玻璃窗,凝望着祝小文的红色轿车绝尘而去,天边又一次布满了红彤彤的火烧云,像是一幅绝美的风景,与祝小文的轿车渐渐融合为一体。
夏可挑一挑眉头,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什么。
4
晚上八点半,A市连云国际机场。
祝小文与姜伟静静地坐在候机室里,没有眼神的交汇,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姜伟几次看向身边的美人,欲言又止,是个不知该怎么开口的表情。
而祝小文这边,心情亦是复杂,原本她抛弃工作、抛弃生活,专心致志地动用各种关系,追查白鸽的下落,几天过去了,她的努力毫无结果,那个完全被她忘到脑后的姜伟却在此时打来电话,向她辞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最后还是姜伟开了口:“小文,我该走了。”
姜氏集团在国外的一家子公司资金链上出了些问题,需要姜伟这个执行董事去解决,祝小文随着姜伟起身,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姜伟,你还会回来吗?”
姜伟淡淡一笑:“不好说,父亲一直希望拓展姜氏集团的海外业务,可能我会在国外常住。”
祝小文轻轻“哦”了一声,却不料姜伟紧接着说:“小文,从那天之后,我就知道,你喜欢的始终是那个梁安阳。”
祝小文惨笑一声:“那又怎样呢,他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姜伟很温和地说道,“现在与你谈论感情问题,太过残忍了,正好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当你渐渐淡忘了梁安阳,你可以来找我,我的世界,永远对你敞开。”
祝小文怔忡:“姜伟……”
姜伟最后一次摸一摸祝小文粉雕玉琢的脸颊,把一张名片塞到她的手中:“走啦,这是我在国外的号码,等你想通了,就给我打电话。”
然后他拉起旅行箱,笑着向祝小文挥手作别,他的笑容温暖明亮,像极了活着的梁安阳。
飞往英国的A798号航班起飞的那一刻,祝小文一个人握着那张名片,轻声说道:“姜伟,等梁安阳的事情了结了,我就去找你。”
祝小文返回市区时,已经接近午夜,把车停在自家楼下,她忽然觉得有点饿,于是她走进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随手挑了一袋子零食。
结账出门之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祝小文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一边拐进楼道一边毫无戒心地接了起来:“喂,你是哪位?”
下一秒钟,变故陡生!
一个高大的黑影刹那间从背后狠狠勒住她,祝小文想要呼救,然而一方手帕立马捂住她的口鼻,奇怪的气味弥漫开来,祝小文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意识渐渐飘远了,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身子一软,祝小文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祝小文再次睁开双眼,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沉着脸站在她的面前。
祝小文叹一口气:“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鸽,我动用自己的关系网,遍寻你却不得,你反而主动来找我了。”
白鸽注视着祝小文被紧紧捆绑着的手脚,眉宇间暗藏了一丝阴翳:“你我素不相识,你找我干什么?”
“我找你,和警察找你的理由一样。”尽管被捆得严严实实,祝小文却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要极力深呼吸,压抑住自己心头汹涌的恨,“是你杀了梁安阳,你学医出身,必然有办法得到警方验不出来的毒药,行凶之后你就人间蒸发,企图等到警方迫于公众压力,以梁安阳意外身亡结案,这样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了,是不是?”
祝小文越说越激动:“至于杀人动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分手的真正原因,但我太了解梁安阳了,他是那么花心的人,肯定在跟你恋爱的时候劈过腿,你一直怀恨在心,不惜漂洋过海也要回国杀梁安阳报仇,对不对?”
出乎祝小文的意料,白鸽并没有默认或者恼羞成怒,反而搬了一把椅子坐到祝小文面前,轻轻巧巧地告诉她:“不对。”
祝小文冷笑一声:“我现在落在你的手里,是生是死全凭你处置,你何必还要撒谎。”
白鸽亦失笑,端庄的眉眼间露出几许无奈:“祝小文,你也太能想象了,或者说你跟警方都太有想象力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说我杀梁安阳是因为他劈腿,那你跟他分手之后,你恨不恨他?”
祝小文犹豫了:“当然……也有恨。”
“那你会不会恨到下毒要他的命?”
祝小文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白鸽瞥她一眼,“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杀他?”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杀他你回国干什么?你十年不出现,只见了他一面他就死了,现在你又把我掳到这里,”祝小文皱眉看着周遭破旧的环境,他们仿佛正处在一个废弃的厂房里,“别跟我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好玩。”
“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白鸽毫不意外地看见祝小文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她冲不远处喊了一句,“阿泽,你出来吧。”
一个高挑的男青年走进祝小文的视线,尽管早已把他们认定为蛇鼠一窝的杀人凶手,祝小文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阿泽”也十分英俊,甚至不逊于梁安阳,白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让阿泽假扮抢劫的把你掳到这里,完全是为了保护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当时的处境极其危险,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死了。”
祝小文冷哼道:“凭着现在的环境,我很难相信你们。”
“那我就从头开始给你解释,说来可笑,我回国其实跟梁安阳没有一丝的关系,阿泽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在国外两情相悦,已经决定结婚了,这次回A城完全是为了拜访阿泽的父母。我也不瞒你,梁安阳那个人渣跟我恋爱的时候劈腿过很多次,所以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听说他恰好要在A城开歌迷会,我买了两张贵宾票,只是为了去气一气他,我要让他知道,离开他以后我活得很好,有宠爱我的老公,有富裕丰足的生活,我再也不是那个为他死去活来的傻女孩了。”
祝小文瞬间傻眼,这跟她,以及程凯李警官推断的事实相差太远了!
“那你……为什么案发之后就失踪了?”
“因为案发那晚我吓坏了,曾经天天相处的人,就那样死了……阿泽一直忙着照顾我,没有留意新闻和手机,而等我稍微缓过神来之后,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我发现了,杀害梁安阳的真凶。”
祝小文浑身一凛:“是谁?”
白鸽幽幽地道:“一个爱梁安阳爱到病态的人,一个想在今天晚上,杀你灭口的人。”
“祝小文,你不是一直想要亲手抓到害死梁安阳的凶手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5
傍晚,一身职业套装的祝小文踩着高跟鞋,一边讲电话一边拐进城北老城区的纷杂小巷。
“你的排版做好了没?赶紧做,今晚必须送去印样,我现在要去找阿伟拿剪裁的布料,估计得八点多才能回去。是啊,他还住在城北,这家伙脾气怪,就喜欢这块地方……我今天忙晕了,忘记换高跟鞋,这路可真是折腾死我了……”
祝小文对着电话大声抱怨,丝毫没注意在她身后,一个人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好了先挂了,八点半工作室见,记住,到时候我要看印好的样册。”祝小文挂断电话,疲倦地揉一揉眼睛。
一把雪亮的尖刀凌空而出,狠狠刺向祝小文的脖颈!
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祝小文猛然间向前一扑,居然险险地避开了攻击。而一击不中,背后之人随即扬手,想要再一次置祝小文于死地!
只可惜,那个人再没有机会了。
一把手枪顶住那个人的后脑勺,程凯的声音随即响起,稳如磐石:“夏可小姐,我是刑警队的,现在怀疑你涉嫌谋杀歌手梁安阳,试图伤害祝小文,随我们走一趟警察局吧。”
祝小文回头,看到了被制服的夏可。
“居然真的是你,”祝小文轻轻地道,“白鸽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只可惜你没把演戏的本事,放在正经地方。”
夏可仇恨地瞪着祝小文,她年轻的脸庞不再清秀温柔,不再妩媚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神经质般的癫狂,令人望而生畏。
“你不能比我更爱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爱他的!”夏可高声尖叫着,“比我更爱他的女人,就必须死!”
程凯熟练地用手铐铐住夏可的双手,在夏可歇斯底里的怒吼中匆匆对祝小文说道:“小文,我先把她带回去,等案子结了我再谢你……”
祝小文看着警车呼啸而去,怦怦直跳的心脏也渐渐舒缓下来。她叹息一声,回想起那些匪夷所思的误会与隐情。
那天晚上,白鸽取出一份复印文件,那是她与梁安阳所读大学的花名册,而在医学院学生的名单里,祝小文惊讶地看到了夏可的名字。
“她比我小两届,性情孤僻,很胖,听说曾有过精神病史,”白鸽平静地说着,“梁安阳当时是学校华人圈里最受欢迎的男生,她疯狂地迷恋梁安阳,还向梁安阳表白过,可是梁安阳根本没有理她,后来她没有继续学业,而是不知所踪,有人说她回国了,有人说她病情复发,要在家里接受精神治疗。”
“那天的歌迷晚会上,我意外认出了变瘦变漂亮的她,亲亲密密地跟梁安阳在一起,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我发现她在鬼鬼祟祟地跟踪你,我才想到梁安阳的死,会不会跟她有关系……毕竟她的世界,很早之前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她执著地爱了梁安阳那么多年,如果梁安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照例劈腿,是否会真的惹来杀身之祸……”
“你说看见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想这是她故意演给警方的一场戏吧,在连谋杀还是意外身亡都确定不了的情况下,一个跟梁安阳鬼混的小演员又有什么嫌疑呢?没人会费心查她的过去,因为娱乐圈里像她这样的小明星太多太多了,她是最接近梁安阳的人,但她却成了整个案子里的盲点。”
“梁安阳到死也不会知道,正是他的花心,最终把他送上了黄泉路吧……”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向前推半个月,推回那个不祥的黄昏。
装修精美的咖啡厅里,夏可笑靥如花,亲手端起一杯卡布奇诺喂给梁安阳喝。
她的指甲微微在咖啡里浸了一下,梁安阳并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笑嘻嘻地一口饮尽大半杯咖啡,夏可的表情温柔又乖巧,唯独眼睛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疯狂。
咖啡里下了她自己研制的毒药,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也不会有任何异常症状,而是会在三天之内某一个不定时的时刻自然死亡,真是天衣无缝的杀人利器。
她爱了梁安阳那么多年,从国外到国内,她为了他绝食减肥,抛弃过往的身份,辛辛苦苦从零开始地在演艺圈打拼,只是为了获得接近他的途径,他们相识的第一天,她就跟他上了床,她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却万万没想到梁安阳刚下了她的床,就又去酒吧泡美女。
她要把梁安阳永永远远地拴在自己身边,死了的梁安阳,要比活着的时候更乖巧,更听话。
尾声
一年后,英国伦敦。
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姜氏集团执行董事姜伟一看到来电,嘴角就勾上一抹暖洋洋的笑容。
他按下接听键,接听这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小文,我终于等到你了。”
祝小文坐在自家阳台上,凝视窗外灿烂的阳光,亦笑得和煦优雅:“姜伟,我最近休年假,打算去英国玩一圈,不知道你接不接待呀?”
姜伟一口应允:“那是自然,包吃包住包玩,总之一切全包在我身上!你什么时候过来?”
“唔,那就,明天好了……”
(责任编辑刘冬杨)
作者简介:郑稀维,1993年7月17日出生,女,居住地北京,北京师范大学本科,编剧,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