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礼刚
那束映山红
◎钟礼刚
半途接手,我头痛了好一阵,二十来个学生实在只算得上个小群体,可是这群生于九零初期的家伙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们男生打扮出女生模样,碎长碎长的刘海斜搭在眼前,一走一晃;女生则整装出男孩般的酷劲,双手袖口捋起到肘部,裤袋外露出一节光手管和花色的护腕,一走一弹,叫人看着都心寒。他们的共同爱好则是耳孔里总塞着随身听,嘴里哼哈着没完没了的所谓串烧的快节奏。
对于这样一群绝对聪明但极度狂妄的家伙们,我不敢轻举妄动,除了暗寻时机狠狠打击一两个典型,还得想方设法去改变教学模式,让他们多少体验些学习的成就感。另外,我还得时刻提醒自己,决不能对他们有一丝仁慈,否则他们会把你的微笑当作放纵的传票,然后整节课张扬。当然,这里头有一个人例外——那个十足的“怪女孩”!
她几乎没有开口讲过话,也不曾露出过笑容,总是安坐在那些临时属于自己的位置,按部就班地摆弄自己的时间,对于其他同学无理的取闹与我时常慷慨的措词,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由此,同学们对于她的存在也是无关紧要,倒是我,时刻留着神,生怕不小心招惹到她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蝶儿们飞过油菜花的时节,天晴起来格外明媚,我应邀到近郊的朋友家做客,饭后驾车返校,途中看见一个女孩擎着一大把映山红,我不禁朝后视镜多看了一眼,是她!那个异样的“怪女孩”!——我短鸣了一声喇叭减速停下来,见摇下车窗玻璃的是我,女孩眼睛扑楞了几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见她如此的淡定,我也不好再叫她上车,加速时我朝她喊了句:“你的花真漂亮!”
下午专业课,我提前十分钟到校,把自家冰箱里的水果挑了几个,带到画室去组合写生的静物,刚一登上四楼,我就瞅见画室隔壁我办公室的窗台上,用半截可乐瓶盛养着一大束映山红,生机勃勃地涨红着脸。我嘿嘿一笑,把它端放在画室的静物台上,唰唰几下拉开了西边窗所有的蓝布帘子。
等到一群要命的家伙陆续到齐后,我的画已经完成了初稿。不知是我的架势搭得大还是那束花真的漂亮,他们一反常态,真心实意地夸了一番花儿的美丽后,不再有人丢腔搭调了,都自觉围在我身后,一圈比一圈高。
终于在放学前,我结束了这幅画。在学生们的一片惊叹声中,我貌似庄严地拎着画板回办公室了。正当我搓着双手细细揣摩着画儿时有人敲门了,开开一看,是她,那个“怪女孩”!
“有事么!”我问。女孩不做声只瞅着桌上的画,半晌才说:“能给我么?”我一阵惊讶,转身长叹说:“这可是我一下午的心血啊!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吧!”女孩扑楞着眼睛拿起画,轻轻地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对边儿拎着出去了,我忽然赶到门口朝她喊:“谢谢你的花哦!”——女孩放慢脚步,忽然回头对我一笑,然后快步转身下楼去。嘿嘿,她笑了!
接下来,我把画室的钥匙交给她,要她专管画室电源的开关,并由她负责安排同学们轮流扫地。再后来就听同学讲,她母亲早些年走了,父亲是个长途客运司机,回家就是睡觉。她心疼父亲,憎恨母亲!
去年教师节那天,女孩从重庆快递来一张特大的贺卡,说是特感谢我当年让她学会了说话和欢笑,并附言她和川美的男朋友已经毕业了,正准备在重庆市开一家画室,到时她把父亲也接过去专管后勤。看罢,我嘿嘿一笑,心想,该感谢的应是当年你摘的那束映山红哟!
(作者单位:临湘市第五中学)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