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明
(湖南)
抒情侧面:小,或者更小(节选)
陈旭明
(湖南)
陈旭明,1969年生,湖南桃江县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诗刊责任编辑。出版散文诗集《以诗说明》(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
(一)
其实,我们所要做的是,到院子里去,趁暴雨没来之前,在九株阔叶芭蕉间,把一粒粒日子栽进泥土,让寂静独自开出花来。
我沿着扩建中的大道回家。与时间同盟。不跟孤独早退。不随想象迟到。
一壶绿茶,能不能泡浓暮春?回头一望,天空好远,单
薄得有隐瞒身世的嫌疑。
晴则晴。雨则雨。我不喜欢心情局部晴转阴。
左边的那个水池,像被时光穿皱了的一件旧衣,扔在广场。水,还是老样子地一动不动,倒映施工中的电梯公寓。偶尔,几尾锦鲤跳出水面,剪开沉默。
水珠是花期最短的花。
一条计划生育的标语下,汹涌的紫云英开得低调。从培植大棚装车、入城,反季节的鸢尾、龙舌兰、风信子在商业街待价而沽。总有些余香掉落水泥地上,它们的影子经常被一双双时尚的鞋子踩出一声声尖叫。
这世上,要活得像自己,太不容易。有些人看《麻衣相书》,抽中华烟。
至今还不能把芳香还原花瓣,让根还乡泥土,因为很多人早已经背叛籍贯,习惯将生活寄居当铺。
其实,世上有一些梦想,只有锁孔大。
一只蝙蝠,把黄昏驱赶得满地飞跑。
(二)
风不动。太阳就成了暂停键。
在十根手指摆动之间,要不要把狂草的哀伤,切换成小五号仿宋体?把梦正正经经地做得像梦一样,委实太难,人生——能否用我的久,换你的真?
上个冬天,远方来信:雪花大如斗。梅花比纽扣小。
因此,我要学会传承一轮明月的衣钵。在一个人的旅行
中,高于众生,却始终与你平行。从此,不伤春,不悲秋。新晋的高楼大厦有理由目空一切,和遮拦去路,但月光照常哪,那里就是我命定的自留地。
命运的微笑有时候是一种锋芒。沐浴月光,我要往白里白。或者往蓝里蓝。
看不清别人,至少要认识自己。
(三)
减去桃花的红,乘以月亮的蓝,慢慢地,春天轻得像一句女中音。
一排悍马奔驰在高速公路,结队自驾去野外郊游。同样四个轮子,何以我的座驾这么缓慢?我的朋友如是感叹。梨花又白,燕子飞来,雨后,我不相信患嗜睡症的天空不会流露出银行职员的表情。
我把季节夹在扉页,并且不允许清风来翻书。
蜗居倒数第三首诗歌里,在汉字的体温中暂时不诵《道德经》,不念《大悲咒》;不谈魏晋,不议盛唐。一列火车在铁路桥下长啸而去,快乐的人远行有人招待,幸福的人有家可归。我多年没有把故乡放在背包里了。而偷闲独坐,一支秘密小分队,早已攀越我灵魂防护区的草地和雪山。
平静是风度,不是款式。
路是八车道。夜晚会不会提速?
夜色细密,若是行道树都能够站直身躯,放心,时间就不会闪了腰。
如果真相是原装,季节是盗版,该怎么办?
(四)
河流,穿着浪花的鞋子在走。
云朵抄袭云朵。时间临摹时间。
镜子,有时候是一件衣。镜子碎了,不过是玻璃。我们还衣冠楚楚么?
受伤的歌唱,只会消失在天上。
“你把我的脚印踩疼了——月光。”
(五)
我走着。天空站起来,也不比一粒泥土高。远方在远方。
大地的眼神,被树影翻译出来。
(六)
有什么声音传过来?
一支祖传山歌,是穷人女儿的唯一嫁妆。
即将拆迁的古道街巷头,结结巴巴的渔鼓,是我逐渐陌生的本地从远古流传的道情。
千年仅一瞬,短暂如上帝的一声咳嗽。
苍白的季节,需要花朵补给。我要守住九株阔叶芭蕉。
它们至少比春天高一厘米。门吱呀一声,把黑暗扔到街心,每一扇窗户,都是能够照见岁月的镜子。
我看到的是小小的窗,小小的你。
烛台上的两朵火焰,会替我们完成一次天衣无缝的拥抱。
握住渊薮的星宿。以小蛮腰式的念想、铜雀锁大江式的承受,久别重逢般握手,然后清理梦的灰烬,挂满盟约的舍利,为彼此的肉体解锁、松绑。
蝴蝶多像花瓣的书面语。我一直把异乡的遍地花香,读作乡音,它们为我干旱的心带来一场场人工降雨。我们终于把幸福看作一件简单的事,拒绝玫瑰,多种植高粱。阳光恰到好处。薄暮懂得连夜回家的道理。天下无大事,我们要做的是,不使宿命的金木水火土流失严重;不以一生之爱,换取一夕之欢。
小,或者更小。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值一提。
小下去。小到在命运的田野,被一粒同样小的汗滴喊醒。
(七)
泥土,活在每一个脚印里。
解开一首诗,我们才能轻松返乡。并且,一路睁开感恩之眸,绽放抒情之心。
病痛坚持到最后,除了消亡,还将拥有再生。秋的气息重了,我所看到的晨曦和傍晚,在原野起起落落,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