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伟 魏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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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栖居,疼痛生活
房 伟 魏雪慧
里尔克说:“诗不是一般人的情感,诗是经验。”这种经验不是我们习见的经历,诗人的经营,是经过大脑过滤得以熔铸的真实存在。谷禾一直是关注当下的诗人。他有强烈的批判意识,而“乡土”与“通州”,再次成为漂泊都市的游子的两极之痛。作为“淮河平原的乡村叛徒,首都北京的城市贰臣”,居住于通州的谷禾走在通往真实的路上。这位在“北京屋檐下筑巢的燕子”,与生活于通州的芸芸“蚁族”一起叹息起城市生活的咏叹调。
作为交通相对便利的京郊,通州成为一批又一批“北漂”们的聚集地。蓝天云彩下的芙蓉园,居室里摆着古拙的书桌台灯。禅意满盈的生活图景,被渲染成暖意融融的色调。而谷禾却毫不留情地提笔,将地产商制造的乌托邦击碎。蓝天,是补丁大小的;云彩,是指甲盖儿大小的;芙蓉园小区是别人的,地下陋室511才是我的栖居之所,那里摆着我的旧书桌和台灯半盏。左手六环路上车水马龙,右手的运河昼夜不息,十里长安街的脉搏遥遥可感,一切离他们那么近,却遥不可及。京城居不易,蜗居在地下室如困兽的通州客像一茬茬麦子,从地下生长出来,收割不尽。夜晚,是思绪最后的自留田,抛却为生计奔忙的白日,眼望着地下室屋顶,故乡种种总是没由来地跳出来烦扰,如家乡老母眯起眼为远行人织下密密的针脚。通州只有周末的运河广场,让他们偶尔有归属感。“我有缤纷的风筝/咕咕叫的鸽群/绸缎似的草地/和草地上/忘情交配的小蚂蚱。”可城市的幸福幻象“又如此短暂/仿佛眨眼就已消失”,在城市中求生如同一场缓慢的受锤,离开城市的落逃者带走的是两鬓斑白和臃肿的躯体。诗人没有追求技巧的繁复和语词的耀眼,只有一颗扎进众生和泥土的拳拳诗心,以生命的灵与肉最低谷状态关照生活。
同样是对当下现实怀着不忍噤声的疼痛感,深圳女诗人刘虹的《当代文学一瞥》,选择直抵观念,对当下文坛发起捭阖纵横的责问,语言直率、狂野,甚至有几分粗鄙的傲慢。“它的自摸是细腻的/一杯咖啡里出浴隐私/自家一个喷嚏一只宠物/也能洋洋数数十万字”;“它的眼睛向后,深情望着大秦帝国/它的耳朵朝西/瑞典的动静要听仔细”;“它曾想重返唐诗/大国崛起/可它宋词的小蛮腰才滑出皇帝的怀抱”;“它因而越发高烧了,荷尔蒙旺盛了想象力/不,是妄想力;它越发腹泻了……奔放”。种种反讽的修辞中,诗人的愤怒暴露无遗。
刘虹毫不避讳地直言当下文坛的种种吊诡。“私人经验”、“个性化写作”、“向内转”的片面追捧;对诺奖的趋之若鹜,对政治的曲意逢迎等,都成为女诗人笔下毫不客气的批判对象。她就像《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对赤裸的真实脱口而出的孩童,通过对现实的抽象化表述,直戳要害一针见血。当代文学,在感官放纵、经济大潮下人心失序的社会背景下,多受揶揄,当代作家也处于无所皈依的浮躁与粗糙中。诗人何为?文学何归?刘虹对当代文学的犀利一刺,可谓字字珠玑。
庆幸的是,生活不只有苟且,还有诗歌和远方。马嘶的《旅行》温暖且忧伤,还有着一份命定的达观和平静。在他平实却灿然的语调中,我们读出了诗意的节奏:“每次旅行都像告别仪式/今日花开,明天花落,都是分分钟钟的事”,今天遇见,明天分别,亦是旅行常态。“虽然是生离,但如同死别,可能永不见面”,相遇和离开构成了我们的一生,生命何尝不是一场奇异的旅行?生如逆旅,我们不过是生命的过客,“你有流水的匆匆,我有大山的沉默。”诗人马嘶回到了诗歌的原初,真诚地描绘诗性家园。旅行,让诗人想起晨跑想起暮色中登山,怀念起远方孤独的人,寂寞的旅人面对的是一场内心的自我放逐,于宁静致远中追寻内心的平静与自由,这也正是诗歌带给我们的片刻欢愉。
“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海德格尔的名句之于我们,不仅仅是遥远的理想国,更是需要诗人们为之疼痛不已的现实感知。正是身体里流淌着不息的诗性血液,才注定让诗人们经历精神与生存的双重磨难,感受不寻常的存在之痛,只有将疼痛物化纸上,才能完成诗人之所以为诗人的宿命。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