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红
【案例】
那滴心灵深处的眼泪
2013年9月,我迎来了一批新生,都是十四五岁、朝气蓬勃的孩子,每天在他们青春快乐气息的影响下,我似乎也年轻了。可渐渐地,我发现了一双忧郁的眼睛。他叫小皮,下课与同学互动很少,偶尔上课打瞌睡,不能及时完成作业,我马上与他谈话,可只是我在说,他很少回应,眼神黯淡,无精打采。当我询问或谈及他的家庭时,他就会流露出悲愤之情。于是我与他的家长联系,原来他的父母正在闹离婚,但对他都非常关心,爸爸对他千依百顺,母亲对他无微不至。
作为农村中学的班主任,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便照例按照老习惯,与他大谈人生、理想、把握青春之类的话题,可几次之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走进他的内心,非常懂事的他知道我是在为他着想,只是礼貌性地敷衍我。面对此种情况,我并没有放弃,积极与他谈话,找话题,寻找其身上的长处,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他,目的是增强他的自信,可是效果很差,一学期将要结束时,他请病假就不来上课了,我知道他已经产生辍学的念头了,于是不断地与家长联系,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他的父亲很配合,母亲也劝他回到学校。第二学期开学时,他重新回到我们这个集体,可是成绩已经降得惨不忍睹,经常不交作业,上课懒洋洋的,一天讲不上一句话,哪个同学对他稍有打扰,就会遭到他大声的斥责,甚至辱骂,这样一来与同学的关系极其不好,我便成了一个调节员,既要安抚受委屈的学生,又要小心翼翼地开导小皮。
在我的包容下,他读完了初一,升入了初二。这学期的他情绪依旧起伏不定,成为班级中的学困生,只有我所教的学科他勉强能跟上,其他学科的成绩均在36分以下,我对他的教育效果依然不理想,唯一的欣慰是他能打开心扉,把心中的烦恼告诉我。随着我对他逐渐深入地了解,我明白,他缺少家庭的温暖。母亲远走日本嫁做他人妇,父亲变得爱打麻将,很少与他交流,两个人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他已处于失眠状态,身体出现危险信号,经常一天都吃不进一粒饭,这时我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责令他的父亲带他到医院检查,调整作息时间,多吃水果和蔬菜。在我坚持下,情况稍有好转。已经15岁的他真正明白了我对他的关心,很感激我。
可是家庭变故带给他的心灵创伤已无法愈合,不快乐的他成了我的心病,作为班主任,我想方设法让他摆脱自己锁上的心灵枷锁,每次与他交谈都十分谨慎,害怕一不留神就把他推进了悲观的深渊,难以挽救。
请王老师指点迷津,我该怎样拭去小皮那滴心灵深处的眼泪,让他与其他孩子一样,拥有一个五彩的青春。
方正县松南学校 李晓丽
班主任老师叙述了小皮同学从初中入学开始一直到初二年级的表现。在历时一年多的时间里,小皮同学由持续的偶尔上课打瞌睡、不完成作业到后来易激惹、学业成绩严重滑坡,同时躯体症状也变得非常明显,食欲严重减弱,睡眠障碍,另外还包括李老师跟小皮一年多的互动过程表现出的行为等,都与美国DSM-IV(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精神疾病诊断标准中的抑郁症诊断标准相符合,也与中国精神疾病诊断标准CCMD-3的抑郁症诊断标准相符合。小皮患有明显的抑郁症。
目前,在中国抑郁症的科普才刚刚起步,人们对抑郁症的认识有很大误区,要么认为得抑郁症的人就是神经病,神智混乱无法理喻,家人怕丑不外传也不就医,亲友怕危险也退避三舍,让患者更觉孤单;要么认为得抑郁症的人都是思想消极,只要好好鼓励他们,给他们当头棒喝令其认清现实看到美好未来,他们就会振作起来,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无论如何,如上的认知与做法都会给抑郁症患者带来伤害。所以,帮助和关照抑郁症患者必须先从正确认识抑郁症开始。
●最前沿的科学发现
积极心理学之父美国的马丁·塞利格曼(Martin E.P. Seligman)博士是一位著作颇丰的著名心理学家,也是美国心理学会终身成就奖的获得者。早在50年前,塞利格曼就与斯蒂芬·梅尔(Stephen Maier)教授就发现了人与动物都会发生“习得性无助”现象。而且,关于这个现象的解释一直存在各种不同医学观点。
最近,第四届世界积极心理学大会在美国奥兰多举办。会议期间公布:最新的脑神经科学有关“幸福和痛苦来源”的研究中有了突破性的发现,使得心理学家和医生必须重新解读习得性无助。在新的研究中发现,大脑实际上存在一种负责传递被动和消极信息的神经元DRN,这种神经元释放的化学成分会让人显得被动无助。
试验中,白鼠大脑的DRN是被激活还是抑制实际上决定了个体的状态是积极还是消极。而我们人类的大脑实际上是通过判断未来是不是有希望,将来是不是可控,可不可以把自己变得更好来决定是激活还是抑制DRN。
●小皮大脑的DRN被激活
在初一入学的阶段,小皮的父母非常爱他,但是,由于父母关系恶化并且正向着离婚的方向发展。当时,小皮正处于青春期的初期阶段,从发展心理学观点看,正处在自我认同开始时期,即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要用自己的立场与思维进行一场历时四到五年的探索。以期待在这个过程中形成对自己的肯定,增强自我独立意识和学会独立的知识、技术与技能,最终在18岁左右能够独立并理性地确定生活的方向,然后继续增加为达到个人目标的知识与能力,建立稳定良好的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包括维护好与原生家庭的感情纽带,选择生命伴侣与稳定持久的朋友,进而建立个人家庭等。
目睹父母的关系分裂,小皮内心原本感觉安全的家庭出现动摇,他的情感方面出现恐慌。根据美国精神医学教授阿伦·贝克(Aaron T. Becky)的理论,小皮在内心会出现关于父母关系继续恶化下去的幻想模式,他对当时的情境已经失去安全感,出现消极想法,更别说是对未来的展望了。这个时候小皮大脑中DRN被激活,令人消极的神经元开始生长,所以他内心感受着消极、绝望与痛苦。这个时候的痛苦与绝望并不仅仅是思想里的,最重要的是神经系统已经发生了实实在在的变化,小皮这样的状态是需要精神科医生和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配合治疗。endprint
●抑郁症的情绪症状
不同的临床患者对抑郁症的情绪特征描述也不尽相同。不管他们运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其主观感受,都需要医生进一步检查探究。比如,患者用“郁闷的”这个词,检查者就不应当仅看到其表面意思,还要尝试探究这个词对于这个患者来说的深层意义。
有时候,人们会用躯体性名词来描述这些感情,如“有一团东西在我喉咙里”“我感到胃里空空的”“我感到无法呼吸”。在医学临床中进一步调查研究发现,这些情感普遍与其他用形容词描绘的患者所表达的情感相似,如悲伤、不幸、孤独、厌烦等。抑郁症患者在回答“你感觉怎么样”这种问题时所用的形容词如下:悲惨的、绝望的、郁闷的、悲伤的、孤独的、不开心、心情低落、羞辱的、羞愧的、担忧的、无能的、有罪的。严重的抑郁症患者中有88%的人自述有不同程度的悲伤,而非抑郁症患者中只有23%。
在感觉悲伤的同时,抑郁症患者对他人或活动情感的感受力也下降。兴趣或积极情感逐渐淡漠。许多人将此描述为“这就像一道墙壁阻隔在自己和别人中间”。对他人的劝说无法接受,此类患者的典型说法是“我被告知我有爱,可以爱,但现在对家人没有任何感情,我没有诅咒他们,我知道这个很恐怖,但我有时会很讨厌他们”。
抑郁症患者常常说他们已经没有幽默感了。然而,问题似乎并不在于失去察觉笑点或者讲笑话的能力,而在于患者无法对幽默做出正常的反应。他们没有被逗笑,也不想笑,更没有从笑话中感到快乐。
意志瘫痪。抑郁症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丧失积极动力,在中度抑郁的案例中,绝大部分患者在日常活动中普遍失去自发性欲望。如有人抱怨:我知道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去做,如吃饭、刷牙、洗澡,但是我就是不想去做。与重度抑郁症患者相反,中度抑郁症患者发现他们可以“强迫”自己去做一些事情,且对来自他人的压力或者潜在的尴尬处境非常敏感。例如,贝克教师的医学著作中记载,一位女性在电梯前等了15分钟,因为她无法说服自己去按下电梯按钮,但当有其他人也来乘电梯时,她却会迅速按下按钮以免让别人觉得她很古怪。
在小皮的案例中,因为抑郁症引起意志瘫痪,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写作业,即使他知道自己须要完成作业。他真的是身不由己,说服教育、鼓励安慰都被患者麻木的神经挡在“墙壁”之外。
●给班主任老师的建议
这种状况下,老师可以建议家长到大城市,如哈尔滨的专科医院找医生检查并治疗。目前,抗抑郁药有多种,医生会根据患者个体差异开出最适合患者的药物,并且在治疗过程中调整剂量,并配合其他药物同时治疗,已达到帮助患者重新投入正常生活之中的目的。
特别要提醒班主任老师的是,我如此详实地用文献资料来解释抑郁症,就是想让您知道,这个时候的小皮不是您用美好愿望与努力能帮助到的,您内心一定不要自责,您已经在这个过程中给了他安慰,更多的帮助必须依靠专业医生介入了。在陪伴抑郁症患者的过程中,家庭成员或者是对患者最关心的人往往会觉得自己无能,会自责,会使自己被带入一个无力摆脱的漩涡。我的提醒正在于此,老师,您尽力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