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支嘎阿鲁”史诗研究》(肖远平著,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甫一面世,就引起了学界的关注。这有几个原因:第一,中国史诗研究的整体格局,长期以来是北方史诗研究成果多,南方史诗研究成果少。形成这种不平衡局面的原因有很多,这里不去细究。但就现状而言,南方诸民族的史诗传承,对知识界而言,多少像是看云雾缭绕的山峦,似乎轮廓都清楚,但细看时,那些山的皱褶起伏,林木溪流,又很不清楚。现在,大家面前出现了一部能让人看清楚一部重要史诗的诸多细节的著作,研究界的兴奋是溢于言表的。第二,南方诸史诗传统,可谓千姿百态,内涵复杂,功能多样,流布广泛,构成一幅灿烂图景。谁想高屋建瓴,举重若轻,把南方史诗传统做一整体性、学理性、概括性表述,实属不易。一则因为对一宗内部差异性极大的事项做概括,原本就是巨大挑战;一则因为那些局部的、个案的研究远未形成阵势。而这种扎实的个案研究,乃是成就总揽式研究的基础。就此点而言,《彝族“支嘎阿鲁”史诗研究》具有毋庸置疑的价值。第三,书中讨论的诸多问题,有些长期悬而未决,有些学界迫切需要了解,还有一些则是颇有深度的探索,对研究其他史诗,是很好的参照,也能提供多方面的启迪。
支嘎阿鲁(另有支格阿龙、支格阿鲁等叫法)是彝族口头传统中的创世英雄,被彝族人认作共祖。《支嘎阿鲁》史诗流布范围,包括四川、云南和贵州,主要在彝族聚居区中传承,在个别彝族典籍中也能见到相关记载。该史诗的文本化过程发生较早,就为历时地、有凭有据地讨论史诗传承中的诸多规律,例如衍生、变异、整合等等,提供了绝佳的样本。《支嘎阿鲁》长期以来被与《布洛陀》《牡帕密帕》和《苗族古歌》等并举,认为是中国南方民族创世史诗的代表。作者则通过对《支嘎阿鲁》母题的解析,认为史诗中具有“英雄奇特诞生”“英雄征服恶魔”“英雄救母”等母题系列,这使得该史诗同时具有英雄史诗的属性,所以,《支嘎阿鲁》不能简单地归类为创始史诗。这样的见地,是有深度的,也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此外,作者还通过《支嘎阿鲁》的文本形态,切中肯綮地讨论了口头艺术的生成规律。作者认为,《支嘎阿鲁》传承历史久远,传承过程有序,其间蕴藏着极为丰富的历史文化符码,是解开许多重要问题的钥匙。笔者很赞同这样的认识,尤其赞赏作者的一个重要论断,就是彝族口头艺术的生成和发展,离不开彝族文化精英毕摩参与。这等于告诉我们,在分析彝族文化时,使用文化分层理论时要格外小心谨慎,尤其不能简单地运用“口承/书写”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解析文化现象。
总之,《彝族“支嘎阿鲁”史诗研究》的出版,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希望今后看到更多此类著作的面世。
朝戈金,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