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见,你口哨悠扬

2015-10-26 03:41韩十三
花火B 2015年17期
关键词:杨子小雅蚂蚁

■文/韩十三

编辑/眸眸

陈木生,你说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你又知不知道,我理解的幸福,是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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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能手韩十三的故事总是特立独行,意想不到的情节和不拘一格的描述方式让人不知不觉被他的故事打动。就像他即将出版的长篇小说《左安的世界》这本书一样,独特的视角和不羁的文风讲述了一只被生活赶着跑的串儿狗的故事,看完能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和不一样的韩十三。

一、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扎在水龙头上的气球,马上就要爆裂,就要崩溃

讲台上,物理老师又在第N 遍重复所谓的能量守恒定律。

他说,所有的题目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抓住这一点,题目再难也能迎刃而解。

对物理毫无兴趣的我翻了一个白眼,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的一只灰褐色小蚂蚁。模糊的余光里,我看到前面坐着的那个奇怪男生,今天居然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要知道,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只穿黑色衣服。他的性格孤僻得很,三个月前,他从别的学校转来我们班,从来不跟其他同学说话。

像他这种孤傲、臭屁的男生,就算是长得貌若潘安又如何?还不是被同学们冷落、排挤。

仔细想来,那只蚂蚁已经是第四天出现在我的课桌上了,仿佛我的桌子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似的。可是,我把桌子翻了一个遍,也没发现一丁点面包屑之类的东西。

我曲起食指,“啪”的一声,将它弹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正昏昏欲睡的同桌小雅揉了揉眼睛,紧张地看向黑板前还在奋笔疾书的物理老师,然后埋怨地拍了一下我的大腿:“要死啊沈琦!我还以为我被老师发现了呢。”

窗外,一条紫藤的藤蔓被风吹动,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那只被我弹飞的蚂蚁居然爬到了离我最近的一片叶子上,正伸缩着触角,仿佛在跟我说话,又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小雅,你有没有发现,前面的那个今天很奇怪?”说话间,我伸手指了指前排那个名叫陈木生的男孩。

小雅抬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低声挖苦道:“有什么奇怪的?不还是那样吗?不是我说你啊沈琦,你最近好像有点不正常哦。我劝你最好不要对他太感兴趣,你没听说过他前任的事情吗?”

说话间,她重新翻开物理课本挡在面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课桌上。

“嘁!”

我冷哼一声,关于陈木生的传闻,肯定是空穴来风。据说,他在十九中上学的时候,他女朋友被他弄得精神出了问题,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又据说,他有某种特异功能,会对着蚂蚁、蟑螂之类的昆虫说话。

提到蚂蚁,我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窗口的紫藤树。

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惊呆了——

千千万万只蚂蚁正在那只小蚂蚁的带领下,沿着树干,越过窗台,汇聚成两条黑色的“溪流”,密密麻麻地向我涌来,前锋部队甚至已经到达我的脚下,正沿着桌腿快速地向上攀爬。

我想大声叫喊,可是,整个身体却鬼使神差地僵硬在了那里,舌尖还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动物世界》里说,蚂蚁能分泌一种具有麻醉效果的唾液,在捕食时很有用。

我心中极度恐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蚂蚁爬上了桌面,合力举起一支铅笔,推向陈木生的方向,在搭成一座“小桥”后,又接二连三地爬到了他的白色衬衣上。我的眼睛生涩得要命,可是我却无法闭眼,只能像一根木桩那样定在原地。

接下来,神奇又恐怖的事情几乎摧毁了我十几年来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那些灰褐色的蚂蚁,居然在陈木生的后背上组成了几个字——不要怕!

紧接着,它们又极有秩序地变换着位置,组成了另外一句话——你能相信我吗?

“你是唯一一个同情我的女孩,我愿意跟你做朋友!”

陈木生背上的蚂蚁军团还在变换着花样,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前几日他在食堂被几个男生欺负,他们故意将他的饭盒丢进垃圾桶,而我把自己的饭盒借给他的事情。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一刻,我是多么后悔自己的善念啊!

而此时此刻,那些黑色的蚂蚁,居然又在他的后背上组成了一个卡通笑脸。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不该招惹这个陈木生的,我早该看出来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从不用手机,更没有iPad 之类的时髦装备,他的笑容神秘久远到仿佛他还生活在遥远的中古世纪!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蚂蚁才重新排成两队,越过窗台,沿着紫藤的藤蔓爬到了楼下,消失不见。

我的舌尖重新恢复了知觉,可是,我却依然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我仿佛看见了自己背叛他后被万蚁啃噬的惨相,于是只能绷直脊背,等待着最后这节被物理老师强行霸占的自习课早早结束,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把自己锁进密不透风的房间里。

我开始相信陈木生前任的传闻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扎在水龙头上的气球,马上就要爆裂,就要崩溃。

二、最终,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人满为患的129 路公交车上,没有陈木生的踪影。

没有蚂蚁。

从站牌到我家楼下的小巷里,没有陈木生的踪影。

没有蚂蚁。

我房间里的桌子上、床单上,没有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蚂蚁。我牢牢地关上窗户,拉紧窗帘,抱着一瓶杀虫剂,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我觉得那应该是个梦吧。

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也许我在梦中还没有醒,梦里的我,潜意识里认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拒绝吃妈妈做的晚饭,开足空调,捂在被子里苦思冥想,在确定陈木生似乎对我并无什么恶意后,才稍微放下心来。悲哀的是,我越是恐惧,就越是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奇。

好不容易熬过无眠的一夜,我把杀虫剂塞进书包里,犹豫着踏上了那辆熟悉的129路公交车。我不知道陈木生住在哪个小区,但我通常能在上车后的下一站遇见上车的他,所以,这一天,我故意晚了十几分钟,坐下一班公交车。

可,公交车驶过一站后,我还是在上车的人群发现了又换成一身黑衣的他。似乎,昨天他穿浅色衣服,为的就是让那群该死的蚂蚁在他后背上排队形似的。

虽然已经躲到了最后一排,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

让我感到郁闷的是,我的身旁居然还有一个空座位。

我看见身形消瘦的陈木生缓缓地朝我这边走来了。“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双手伸进书包里紧握着杀虫剂的我不停地默念着。万幸的是,陈木生最终停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握住了吊环。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此神秘、如此迷人,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我故意露出了杀虫剂的一角,并确信他已经看见。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沈琦也不是好惹的。

同桌小雅猜得没错,前些日子,我是鬼使神差地对陈木生产生了一些好感,谁让他长着那么一张极具诱惑性的脸来着?可是如今,发生了这一切,我若还对他贼心不死的话,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等一个差不多180 斤的壮汉坐到我旁边时,我才安下心来。

我推开车窗,呼吸窗外雨后的新鲜空气,低头时,却恰巧看见几只蚂蚁正盘踞在脚下的一块硬糖旁,硬糖应该是某个坐车的小朋友遗失的。

我紧绷的神经那一刻终于到达了极限。我大叫一声,迅速掏出杀虫剂,对着那几只可怜的蚂蚁一顿狂喷。大喊大叫、跺着脚的我几乎把一整瓶杀虫剂都喷完了,水雾升腾的车厢里充满了刺鼻的气味,浓重的味道让人呼吸急促,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昏厥。

在众人的吵嚷声中,司机已经将车子停在马路边,车厢里开始有人大声斥责我的不是。

想来,陈木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拉起我的手,一下子从后门跳下车的。

他拉着我的手,在坑坑洼洼、布满积水的道路上不停地奔跑,杀虫剂的空瓶子还被我牢牢握在手中,我又重新闻到了树叶的味道,花朵的味道。

嘈杂的行车道上,一辆辆汽车在我们身旁戛然停止,躲闪不及的黄色的出租车还跟前面的小卡车追了尾。喝着速溶咖啡的胖司机摇下车窗,大声地朝着我的方向咒骂着。我想要甩开陈木生的手,可是他长长的手指、微凉的掌心仿佛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使我不知不觉间放弃了一切抵抗的欲望。异常神奇地,我仿佛看见,眼前车水马龙的都市变成了大片大片开满鲜花的草原,而各色的小汽车渐渐变成了羊群、马队,还有那辆黄色的129路公交车,居然变成了一头黄牛!成群的蝴蝶、蜜蜂,在我们周身盘旋飞舞。

我猛地摇了摇脑袋,正看见一辆汽车迎面驶来,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陈木生猛地一扯,两个人一起摔到了一旁的草坪上。

带我躲过一劫的他,就那样坐在地上,看着我笑,鼻头上蹭了一抹泥土,表情像个孩子一样温暖、纯真。

我看见他将食指举到我的眼前,上面有一只小小的蚂蚁正在他的指尖伸缩着触角。

“它告诉我说,它喜欢你哦!”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陈木生的声音,上次我借给他饭盒,他都没说一句“谢谢”的。

他的声音很轻柔,很好听,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讲述一个美好的童话。

“你能听见蚂蚁说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孩,身体还是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蚂蚁不会说话的,它只会用形体语言!除非它们组成一个声腔。”

他轻轻地将那只蚂蚁放回到草坪中,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其实我不是怪人,我的精神也没有问题,我只是能听懂你们听不懂的语言罢了。”

我缓缓地将目光从蚂蚁身上收回:“你是说,你能跟那么小的一只蚂蚁做朋友?”

“小?”陈木生重新将目光转向了我,“它可一点也不小,你觉得它小是因为你只看到了它的一部分。”

他说:“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种生命体是分散的?比如,一只蚂蚁,你看到的只是它的一部分,一个细胞,又或者别的。”

“分散型生命体?”

我一边重复着这个名词,一边缓缓地从草坪上爬起来。虽然我已经确定他并无恶意,但是我也不想跟这样一个神经质有过多交集。神经质是会传染的,这是乌鸦嘴小雅的“至理名言”,她说的话好的全不准,坏的大都灵得很。我笃信一个道理,那就是,精神病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

我转过身,虽然想逃离,但是速度又不敢太快,担心把他激怒。

直到钻进出租车里,我才挥舞着手臂,让司机赶紧开车。

然而,下午放学之前,让我唯恐避之不及的陈木生却给我传了一张字条,在微信、彩信等各种社交工具盛行的21 世纪,这种远古的交流方式让同桌小雅很是崩溃。她恨不得直接把字条丢到我脸上,狠狠地教训我:“你也想进精神病医院了是不是,沈琦?”

说完这句话,她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也不想想,像他这样男神级的男孩,为什么成天孤家寡人一个?没人愿意接近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示意小雅,班长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里,然后,我就将脑袋埋到桌子下面,缓缓地展开了字条。

“放学时,你晚点再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到时你就明白了。”

我连忙把字条揉成一团。

虽然我心心念念着一定不能着了他的道,但放学铃打响后,我的两只脚却仿佛生根了一样,定在了原地。最终,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三、陈木生挥了挥手,蜂群便四散,消失在了草丛、树木中

陈木生的黑色单肩大背包鼓鼓囊囊的,极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的我难免有些忐忑:里面该不会是一只斧头吧?

这样想着,陈木生已经带着我踏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

车上,下班和放学的人群重合。人满为患的车厢里,陈木生伸开双臂,一直保护着摇摇晃晃的我,唯恐我被别人碰到、踩到,仿佛我是一个透明的泡泡,一碰就会破了似的,这不免让我对他产生一丝好感。

下车后,陈木生带着我翻越了一处低矮的小山丘,才在一片空旷的荒地停下了脚步。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我们依然能看清顽强地生长在杂草里的星星点点的小花。

他将书包丢到地上,站上一块半人多高的岩石,脸上露出招牌性的微笑:“沈琦,接下来,我会把它叫出来,但是你不要害怕,它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它?它是谁?”

我的心再次惴惴不安起来。

我看见他盘腿坐在石头上,闭上眼睛,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轻声吹起了口哨。那口哨的旋律很悠扬,我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歌。

也许,这便是他与它之间的暗号吧。

月亮已经从远处升起,而太阳还未落下,月光和夕阳的光芒合成的光线是那样美妙、神秘。起风了,山野的晚风将他的头发和衣角吹起,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此刻,他的样子竟然像极了宫崎骏某部动画片里的男主角。

一股神奇的花香扑面而来,我看到了第一只蜜蜂,听到了“嗡嗡嗡”的声音。

紧接着,我看到了第二只、第三只……

不知不觉间,成千上万只蜜蜂已经汇聚在了一起,渐渐地组成了一个人形,但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空洞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但是忘记了呼喊,只怔怔地看着巨大的人形蜂群像一道旋风一样围着岩石上的陈木生转个不停,仿佛在跳一支欢快的舞蹈。此时,跳下岩石的陈木生已经打开书包,掏出了两罐蜂蜜,打开来,递到了蜂群面前。

蜂群愉快地分享着蜂蜜的同时,陈木生已经重新走回我的身边。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着安慰我道:“没必要害怕的,沈琦,它只是一个跟我们不同的生命体而已!”

一个?明明是成千上万个好不好?

“分散型生命体?”我想起了之前他对我说的话,战战兢兢地反问道。

“对啊,分散型的生命体,可以任意组成不同的形态。这么来形容吧,整个蜂群是一个整体,蜂王是它的大脑,工蜂是它的手脚,每一只小蜜蜂其实就像是它的一个细胞,只不过,每一个细胞又都有自己的思维罢了。”

“……”

我的嘴巴越张越大,我想,他的前任是不是在看到这一幕后才精神失常的呢?见我不说话,陈木生继续道:“对了,还有蚂蚁也是分散型生命体,蚁后就像蜂王,工蚁就像工蜂,兵蚁就如同蜜蜂一样!”

此时此刻,蜂群已经吃过蜂蜜,飞到了我们身边,在离我十几厘米远的地方“嗡嗡”地叫个不停。我收紧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不敢妄动。

稀薄的月光之中,我看见巨大的蜂群变换了形状,拼成了一个女孩的模样。我仔细分辨,竟然发现那“女孩”是那样的像我。我看见巨大的“她”将嘴巴贴到了陈木生耳边,不知用“嗡嗡嗡”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话,居然让陈木生咯咯地笑了起来,还让他脸红了。

巨大的它用成百上千只蜜蜂组成一只手的形状,在地上摘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轻轻地举到我的面前。

我试探着伸出手去,将鲜花接过来。

陈木生挥了挥手,蜂群便四散,消失在了草丛、树木中,唯独那朵小花还留在已经吓傻的我的手中。

我听见他轻声对我说:“这下明白了吧,沈琦?有些人看不见它,只是不愿意相信它的存在!”

他说:“沈琦,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不是每个人都配看到它的。”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微微抱紧了双肩。

四、至少,你的孤独,我并未袖手旁观!

被我夹在日记本里的黄色野花已经干枯了。

而陈木生却越来越被排挤,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又太“清高”了。在其他男生眼中,他是那样的不合群。

九月里,有男生用手机拍下了陈木生在草坪上仿佛跟一只蚂蚁说话的视频,并把视频发到了学校论坛里。于是,“陈木生是个疯子,而且还成功地把前任逼疯了”的流言再次在校园内传开了。

我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却又认定一切都于事无补,那样的话,我顶多会被人认为是另外一个疯子吧。

课堂上,我趁小雅不注意,用圆珠笔圆钝的末端在陈木生背上写字——你是最特别的存在。

我看见陈木生挺直了消瘦的脊背,窗边紫藤树的叶片上,有一只探头探脑的蚂蚁。

小雅被一阵手机振动声惊醒,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完后,压低声音,神神道道地对我说:“周末我们要一起去精神病院,去找到那个女孩,证明陈木生是个疯子,你要不要去?现在有很多传言不利于你,你要想明白,这可是你洗白的最好机会!”

我木然地看着急切的小雅,又缓缓将目光转向陈木生,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不是要揭穿陈木生啦,我只是对他的前任比较好奇而已!

我想,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并不会对他多一份伤害吧!

周末,我们一行七人坐在一辆大巴车里,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设在城市远郊的精神病院。

然而,纵然我们央求了很久,也没能征得院方的同意,见到那个名叫杨子的女孩。

被搞得不耐烦,院方负责人便告诉我们,一年前被送来的杨子是个极其危险的角色,现在被单独隔离在后山的单间里。怕我们不信,负责人还调出了监控视频。视频中,穿着一身肥大的条纹状病号服的女孩蜷缩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长发盖住了整张脸。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甚至连喝水的杯子也是不会对她产生伤害的纸杯,房间没有窗户,几乎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

看着女孩落寞孤独的样子,那一刻的我突然很想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对着院方负责人大声嘶吼起来:“你们那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不觉得很过分吗?”

可,负责人回答我的却是一声苦笑。

为了说服我们几人,他索性调出了前些日子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女孩和其他病人在一个山坡上的花园里散步,一段时间后,女孩对着远处摄影机画面外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看口型似乎还吹了口哨。不一会儿,她身边的病人们便看着那个方向炸开了锅,而那个方向的天空,居然突然飞来黑压压的一大片蜜蜂。病人们被这个景象吓呆了,有的撒腿便跑,有的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有的甚至还跪在地上膜拜起来……

“那一次,有很多原本快出院的病人病情再次加重,幸亏工作人员发现得早。”

听到这里,我便无法辩驳了。

我是能够想到的,那样的画面对于精神意志原本就薄弱的病人们来说,无异于向他们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你们不知道吧,其实这女孩很小的时候就不正常,她老是说自己可以听到昆虫说话的声音。后来,她上了高中,还险些把另外一个男孩害了!她父母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把她送到这里来。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她甚至都能把精神病人逼疯!”

我清楚负责人的无奈,我想,我知道他口中的那个男孩指的是谁。

可是,不是都说是陈木生把杨子害了吗?他是该有多么的善良,有怎样的情愫,才会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这样的误解选择沉默,免得众人再伤害到杨子?

“放了她!”

正当我们一群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负责人的讲述时,身后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转头,便看见陈木生那张阴郁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的脸。周末,他一定时常来看杨子,而这一次,恰巧跟我们碰到了一起。

“你没看见吗?她会对别人造成伤害的!”负责人还以为他跟我们是一起的。

“放了她!”然而,陈木生却不为所动。此时此刻,一向看起来无比温顺的他,居然顺手摸起了放在身边桌子上的一根握力棒。

我唰地一下站起来,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样对他、对别人都不利:“陈木生,你冷静一下!”

“你闭嘴!!!”

陈木生几乎是在嘶吼了,眼中全是被背叛后的愤怒与失望。

好在,陈木生手中的握力棒没有砸向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之后,他便快速冲出了办公室,跑向了精神病院的后山。

那一天,气急败坏的陈木生不停挥舞着手中的握力棒,砸向关住杨子的那扇铁门,他胡乱挥舞着,拒绝任何人靠近。

最终,院方叫来警察,强行抓住了他。

而我身边好事的男孩,把这一切都录在了手机里。

那一天,院方打电话给学校,学校又找来了陈木生的家长。奇怪的是,陈木生的家长在面对“你孩子精神有问题”的指控时,选择了默认。他们以前肯定也目睹过儿子种种怪异的表现,所以才选择了转校。如今,为了不伤害到其他人,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这家医院真的能将儿子治好。

被绑住的陈木生已经渐渐苏醒,样子看起来却是那样的有气无力。

眼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工就要把他带走,我最终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冲了过去。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巴就被小雅紧紧地捂住了。几个男生见状,也赶来帮忙:“他是疯子啊,沈琦!你现在救他就是害他,还有可能害了我们大家!你没看见他刚才的样子吗?铁门要是换成某个人的脑袋,一切就都晚了!”

“你要救他,就证明你也是疯子!”

在众人的钳制下,我缓缓地瘫软下了身体。

我突然百口莫辩。

那个叫陈木生的男孩带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给我讲述了一个美好的童话,可是,现实世界里,这样的童话却没人愿意相信。

办公室的监控屏幕上显示,护工已经将陈木生送进了那间关着杨子的隔离室隔壁的房间。

画面中,陈木生艰难地爬向墙壁的方向。他伸出手,敲了敲墙壁,隔壁原本无精打采的杨子,突然间坐直了身体,快速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画面中,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而人群里的我,却哭了。

那一刻,我仿佛终于明白陈木生为什么要大闹精神病院了。他那样聪明,自然知道自己无法打开那扇铁门。

但他知道,那样做,至少可以让他留在这所医院。

至少,你的孤独,我并未袖手旁观!

五、我本以为,这些人当中并未包括你

三个月后,我鼓起勇气去医院看望陈木生。院方欣喜地告诉我,自从陈木生来了以后,杨子便平静了不少。现在,院方已经安排他们从隔离室出来,住进了同一间病房,那样,对他们病情的好转有好处。

虽说是病房,但是冷冰冰的栅栏门还是要上锁的。

我隔着铁门,看向里面的陈木生。

穿着肥大病号服的他,正在为杨子剥一只橘子。

阳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他的肩头、鼻翼,一根花枝也从窗棂里伸进来凑热闹,画面是如此的美好而温暖。

我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铁门。

我宁愿陈木生看向我的目光是充满敌意的,可惜,我在他如止水般的目光里看不到一丝感情。

他礼貌性地、木然地走向我。

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一个我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计策——他可以召唤蚂蚁或者蜜蜂,让全医院、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那样,别人就不会认为他们是疯子了。

可我看见陈木生的嘴角泛出了冷笑。

他说:“知道吗沈琦?有些东西,有些人是不配看见的。”

我离开医院时,我的耳边还回响着陈木生对我说的话:“这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就像杨子从小就可以听懂动物语言,碰巧发现我和她具有一样的灵性,教会我也听懂并驾驭动物的语言一样,就像我遇到同样有灵性的你,一切皆是缘分。而我选择留在精神病院陪着杨子,是我自己的选择。更何况,杨子本身确实有些精神疾病,我希望我的陪伴可以温暖她,可以让她恢复健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我很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而留在杨子身边就是我理解的幸福,无论我身在何处。”

我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忽然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陈木生,你说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可你又知不知道,我理解的幸福,是在你身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陈木生,直到大一放暑假回家,才又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听说因为他的陪伴,杨子的病慢慢好了,他们出院后离开了本地,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了。

不管怎么样,听说他是幸福的,我也就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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