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可
西南科技大学文艺学院
四川省位于我国西南地区、长江上游地带,简称“川”或“蜀”,省会位于成都市。全省总面积 48.5万多平方公里,人口约8185万人。
根据前人的调查研究可发现,在四川省境内至少有三大方言类别:一是属于西南官话的四川话;二是属于客家方言的广东话;三是属于湘方言的永州调、靖州调和长沙话。[1]如今四川境内普遍通行的方言是以成都话为代表的四川官话,俗称四川话,属于西南官话。四川话属于北方话系统,是北方方言的分支,四川省各市、县、区的方言又属于四川方言的小分支。四川话的基本词汇和语法规律与北方话其他地区大同小异,但是语音和一部分词汇与北方语音、普通话词汇差异较大。[2]虽然在四川境内,有为数不少的居民使用客家话和湘方言,但是这些使用者多处在独立的方言岛内,客家话和湘方言并没有在四川境内大范围通行。因此,本文所指的四川方言只针对以成都话为代表的四川话。
四川方言俗语主要是由俚语、惯用语、歇后语和谚语组成,其表现形式多样、生动形象、语言简洁明快、精炼传神、富于节奏韵律感,往往体现了劳动人民对生产生活经验的总结,对社会现象及身边人、事、物的看法。四川方言俗语相对于普通话而言很有特色,修辞效果非常鲜明。从内容上而言,四川方言俗语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人、事、物或表现人、事、物性质、状态或特点的俗语
这类俗语包括 耳朵(怕老婆的人)、秧鸡子(身体瘦弱的人)、夹舌子(说话口齿不清楚的人)、酒瓜郎(非常爱喝酒的人)、抱鸡婆(孵卵的鸡)、背二哥(指专门用背架背运物质或人的人)、丁丁猫儿(指蜻蜓)、猪儿虫(即菜青虫,学名花粉蝶)、叉叉裤(指开裆裤)、狗夹夹(形容人吝啬小气)、红头花色(形容女性面容红润、气色好)、黢麻黑(非常黑)、非鲜红(很红很红)、半截子幺爸(指半大小子、青少年男性)、独丁丁(指独生子女)、耳巴子(即耳光)、笔伸(即指笔直)、不胎孩(没出息,不正经)、白生生(皮肤或东西颜色很白,常指白得可爱)等等。
2.形容人的行为、动作的俗语
这类俗语包括开黄腔(指某人说外行话)、冲壳子(聊天;吹牛、说大话)、扯把子(指闲谈、吹牛)、吃老欺(即占便宜)、敲棒棒(指被骗了)、敲砂罐(指被枪毙)、翻精倒怪(形容想法、做法很奇怪,不循常规)、扯横筋(形容不讲道理的争辩、争吵)、打翩翩(脚步不稳,身体失去控制)、宝器(像活宝一样的傻瓜;形容像活宝的样子)、鼻脓口水(指鼻涕、口水,常用来形容人面部脏)、搬月亮家(指穷人被逼搬家)、抱膀子(打牌时给人当参谋)、扯母猪疯(母猪疯即癫痫,病人发病时昏倒在地,全身痉挛)、吃巴片儿(自己未被邀请而跟着被邀请的人去赴席,也指因别人的关系而占便宜)、扯谎捏白(即扯谎,但语气较重)、飞叉叉(〈贬〉形容动作迅猛粗野的样子)、拌嘴皮(争吵、争执)、出得众(在人多的场合不怯生、不怯场)、打烂仗(过穷困潦倒、落魄失意的生活)等等。
3.反映劳动人民经验总结的歇后语
这类俗语包括:矮子过河——安(淹)了心的;猫儿抓糍粑——脱不倒爪爪;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茅厕头的石头——又臭又硬;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狗咬摩托——不懂科学;惯儿儿不孝,惯狗狗爬灶;癞疙宝吃豇豆——悬吊吊……
由于四川方言词汇与普通话词汇有少部分相同,所以本文主要选取与普通话差异较大且具有四川方言特色的俗语进行考察。
从上面所举的例子来看,四川方言俗语生动形象、幽默诙谐,各种修辞格均有运用。在口语对话中,这些俗语说起来往往抑扬顿挫,有较强的节奏韵律感,语言表达效果十分强烈,常常借助于生动形象的描述来阐释深奥的道理。因此,综合而言,四川方言俗语在修辞方面的特点主要有以下几点:
生动形象性可以说是四川方言俗语的一大显著特点,在四川方言中摹状和拟态的俗语很多。如把说话口齿不清楚大舌头的人叫做“夹舌子”(就像舌头被夹住了一样);形容同意某人的意见,不断点头的状态为“点头啄脑”(不断点头像啄木鸟一样);形容某个物品不牢固、不稳当为“活摇活甩”;形容某个女性气色很好、面容红润为“红头花色”;形容某个男人身材结实、魁梧为他长得好“敦笃”;形容某人动作迅速、速度极快为“飞叉叉”的;形容老人、小孩或病人鼻涕、口水糊在脸上很不干净的样子叫做“鼻脓口水”;形容一个人说话外行、不靠谱为“开黄腔”;形容一个人做事没有计划、摸不着头脑、程序混乱为“东一榔头西一棒”;形容犯罪分子被枪决为“敲砂罐”;形容某个人没有自知之明为“老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形容一个人话多、过于浮夸,又没有什么本事为“闹山的麻雀没得四两”等等。
这些俗语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频率都极高,在很大程度上模拟了人、动物或物品在一定时期的状态,在表义上极具形象性、生动性。同时,这些俗语幽默诙谐,很有趣味性,既表达说话人的意图,又起到了调节谈话气氛的作用。
四川方言的俗语大都具有形象生动、幽默俏皮的特色。除此之外,修辞格的广泛应用也是其修辞特色之一,常用的有比喻、比拟、双关、借代、夸张、对比、对偶、回环等等。不同的辞格还常综合运用,使俗语形式多样,生动活泼。
四川方言中常说的“贴心豆瓣”就是运用了比喻中的隐喻,用来喻指“心腹、亲信”。例如,“大家都不爱和小林耍,因为他是班主任的贴心豆瓣,老是爱打别个的小报告”。“白生生”“非鲜红”“黢麻黑”一类表颜色的词就属于摹状修辞格中的摹写视觉的词。狗吃粽子——不解(改)、和尚的脑壳——没发(法)、冬瓜皮做衣领——霉(霉)登顶了和矮子过河——安(淹)了心的等歇后语都属于谐音双关,“不改”既指狗吃粽子不解缠绕着粽子的绳子,也双关喻指某人犯了错误不改正;“没法”既指和尚没有头发,也指对某事或某人没有办法;“霉登顶了”既指冬瓜表皮上那层白色的灰到了顶,也指人倒霉透顶;“安了心了”则既指矮个子过河的时候心脏被淹了,也指某个人做某事是打定主意、成了心的。“抱膀子”和“半截子幺爸”都属于借代的修辞格,前者用“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观战”来指代打牌时在旁边观战当参谋的这种人,后一句俗语中“幺爸”是四川方言中对自己爸爸最小的弟弟的称呼,“半截子幺爸”则指代的是类似于幺爸的半大小子即青少年男性。“他说话夸张得不得了,也不怕风大了把舌头闪了”则是运用夸张的辞格,舌头是人体的器官之一,不管是平时自然状态下放在嘴里还是伸在嘴外,风再大也闪不了舌头,所以这就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从上述例子可以发现,四川方言俗语所运用的修辞手法是很多的,并不拘泥于譬喻、拟人等等常见的修辞,此外,在常用的俗语中还存在着多种修辞手法综合运用的情况。比如“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就是综合运用了譬喻、对偶的修辞格,这句话表面意思虽然是说明动物的遗传特性,但在实际的交际运用中,“龙”和“凤”实际上喻指的是办事能力比较强、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而“老鼠”则喻指的相对于“龙”和“凤”而言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稍低一些的人。“蚂蚁夹豌豆——连爬带滚”运用的是夸张和拟人的修辞格。相对于豌豆来说蚁个子很小,所以蚂蚁根本不可能夹得起豌豆,这是一种夸张的手法。而“连爬带滚”则是拟人的手法,用来修饰某些人在紧急时刻的状态。“狗屎做鞭——闻(文)也闻(文)不得,舞(武)也舞(武)不得”则运用了对偶和双关的修辞格。“闻”与“文”谐音,“舞”与“武”谐音,谜底部分的两句构成对偶修辞格,用来指某些人什么事都干不成,文武都不行。
四川方言与普通话在语音上有一定的差异,在四川方言中,很多俗语都运用了谐音的修辞手法,利用汉字同音或近音的条件,用同音或近音字来代替本字,产生辞趣。如前面提到的 “狗吃粽子——不解(改)”“和尚的脑壳——没发 (法)”“冬瓜皮做衣领——霉(霉)登顶了”“矮子过河——安(淹)了心的”以及“外甥打灯笼——照舅(旧)”“秃子打伞——无发(法)无天”“孔夫子搬家——净是输(书)”“电线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掸)子”等等俗语,都是利用谐音的修辞手法来代替本字,修饰语言,从而产生辞趣,使语言生动形象,幽默诙谐,产生强烈的表达效果。
此外,从韵律节奏方面而言,四川方言俗语也很有特色。语音修辞的讲究是语言美的一个重要方面。四川方言俗语很注重韵律的讲究,通过词语之间声音的相互配合,使其产生和谐悦耳、朗朗上口的音乐美。押韵是其重要的表现手段之一,语句之间通过押韵形成回环的音乐之美。比如“惯儿儿不孝,惯狗狗爬灶”既运用了对偶的修辞格,从语音上而言,“孝”和“灶”则属于押尾韵即分句之间结尾音节押韵的情况。“毛毛雨打湿衣裳,杯杯酒吃败家当”也与之相似,既使用了对偶,也押尾韵。此外,押同字韵即以音同字同的字押韵的情况也很多见。如,“惯儿儿不孝,惯狗狗爬灶”既是押尾韵,也是首韵为同字韵的情况,即都是押的“惯”字。同时,还有以中韵为同字韵的情况,如“狗屎做鞭——闻(文)也闻(文)不得,舞(武)也舞(武)不得”以及 “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等等。修辞中出现这种押韵的情况,使得说话时的节奏感加强,自然而然产生了韵律美,同时也强化了辞趣,增强了方言俗语的表达效果。
常常通过描述通俗、生动的形象来解释深奥的道理,语言表达效果强烈,在赋予语言以丰富内涵的同时,又具有民间口头艺术的外在表现形式,因而能在日常交际中普遍使用,为人们所津津乐道。除了上述特点以外,四川方言俗语还有很多其他特点,包括鲜明的地域色彩、有一定的文化底蕴等等。
四川地处西南腹地,农耕文化历史悠久,因此在俗语中大量出现了日常生产及生活的用具,如“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快刀打豆腐——两面光”等等。四川地处西南地区,盆地物种丰富,俗语中也常常出现各种动物、植物的名称,由于数量繁多,在此不再一一列举。
语言都是来源于生活,四川方言也不例外,尤其是俗语中的歇后语,绝大部分都是老百姓对日常生产、生活哲理及气候物种等的总结和感悟。四川方言俗语包含了生活的诸多因素,因而也蕴含着一定的文化哲理,有一定的文化底蕴。
综上所述,四川方言俗语是四川方言中的精华,它不仅内容丰富多样,讲究优美的修辞格律,且生动形象,幽默诙谐,注重选词炼句。与此同时,四川方言俗语运用了多种修辞格,具有强烈的语言表达效果,散发出了独特的语言魅力,对丰富民族共同语、进行文艺创作和文化交流都有着十分积极的意义。
注释
本文中四川方言俗语的来源、写法和解释均来自:王文虎,张一舟,周佳筠.四川方言词典[Z].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
[1]沈益宇.四川方言特征词研究[D].东北师范大学,2011(6):5.
[2]梁德曼.四川方言与普通话[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2):5.
[3]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4]王永鑫.谈方言修辞[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2(2).
[5]王文虎,张一舟,周佳筠.四川方言词典[Z].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
[6]汪如东.方言修辞研究的必要与方法[J].修辞学习,2004(2).
[7]杜娟.从地方语汇看语言修辞特色[J].经营管理者,2008(10).
[8]陈薇.东北方言熟语的修辞特色[J].唐山学院学报,2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