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莹
从时间里捞金
甘肃天水市麦积区人民法院,用行动践行了两句颇为深入人心的话,一句是“时间就是金钱”,另一句则是“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
1998年到1999年的每一个深夜,麦积区人民法院雇佣的司机,都会驾着一辆载满矿石的矿车,争分夺秒地行驶在漆黑的马路上。由于超负荷运载,一年多跑下来,车的发动机都用坏了。
只能怪该法院“太拼”。这辆作为债务抵押物扣押在法院的矿车,其车主寇元生早在车子被扣一星期后就凑齐了执行款,要求提车。若不是法院以“车子正在拍卖还债”为理由让寇“再等等”,“机智”地为自己创造了时间差,这跑运输的买卖还真差点儿就干不起来了。怎能不抓紧时间捞金?
事情败露后,法院倒也十分痛快,赔给寇元生一个从报废车上拆下来的发动机。“要就要,不要就算了,就当欠你一台车,以后查了别人的再赔你。”法院方对寇元生说。
可这一句“以后”,又在时间上给车主挖了个坑,神不知鬼不觉的,法院又以“车子不能用了”为由,迅速把老寇的矿车卖掉。而对于老寇要求的按车辆寿命赔偿营运费,则拖了十七年,至今未能解决。
显然,麦积区人民法院对时间的使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其既可以分秒必争、起早贪黑地捞金,又舍得花大把的时间稀释百姓的不满与诉求。而支持他们如此理直气壮的,还不是那肆无忌惮、上蹿下跳的权力?
时间挡箭牌
有时候,时间还可以作为一道挡箭牌,一旦什么纠纷跟“时间久远”这个词儿沾了边,你就该预料到,有些事情要说不清楚了。
这一次,遭遇“时间久远”的是齐齐哈尔人姜春海。1996年,姜春海在广东因为涉嫌诈骗而被当地公安羁押。当时,他随身携带的一块劳力士手表,一枚三克拉的钻戒都交由看守所保管,看守所还按照《看守所管理条例》开具了保管单。
据姜春海介绍,交由看守所保管的劳力士手表价值三十六万元,是一块18K金、满天星镶钻的金表,1994年购于香港;而那枚钻戒,他当初花了十三万元人民币。可如今,这两样东西都不见了,公安局能够提供给他的“等价物”,只有四千零五十元钱。
原来,早在1997年姜春海尚未一审判决时,广州市公安局预审监管支队就以“拍卖折款发还事主单位”为由,以白菜价将两样奢侈品拍卖了。
为什么会在判决前,在没有认定这两样东西属于非法所得或涉案财物的情况下,就将姜春海的私人物品擅自拍卖?因为“时间久远”,现在已经说不清楚;参与此事的工作人员都有哪些,也因为“时间久远”,现在很难查明。拍卖的价格低至如此离谱,中间有什么猫儿腻?对不起,还是因为“时间久远”。
广州市公安局已经承认违规,可对于一连串的为什么,依旧显得避重就轻。
或许,这件荒唐事儿从诞生的那一刹那就打定了时间的主意。1998年,姜春海被判处无期徒刑,自由看起来尚且遥遥无期,若没有严谨的法治,谁来保障他的物权?
2014年,多次减刑的姜春海提前出狱,但想要得到合理的赔偿已经太难。两样东西早已不知所踪,他面临举证难的窘境。而这,还是因为“时间久远”。
被时间尘封
正常情况下,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份档案,它可能只有薄薄几页纸,却往往比活生生的东西更具说服力。
五十七岁的山东人翟振海就是那个活生生的存在。但二十三年来,他的人生却如同自己那份被遗弃在角落里的档案,落满灰尘、无人问津。
翟振海曾辉煌过,他始终记得三十岁出头时,身上那一长串的头衔:济宁市市中区乡镇企业局人秘科科长、市中区酒厂党委书记、副科级储备干部。1992年,他还被点名调进市人大工作,仕途似乎一帆风顺。
翟振海在济宁市人大工作时,任人大下属企业的副经理。政企分离的时候,因为档案缺失,他一下子失去了国家干部身份。原单位说,他的档案早已转入人大,市人大始终坚持没见到他的档案。
不甘心的翟振海多次向原单位和济宁市人大寻求帮助,市人大却始终拒绝为他提供证明。直到2013年,翟振海自己找到那份档案时,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他的档案多年来一直躺在市人大下属企业的财务保险柜里。
这样的结果对市人大来说似乎并不意外。收到翟振海失而复得的档案后,人大既不承认自己的过失,又不肯恢复翟的公务员身份,坚决的态度一如过往。这不禁惹人怀疑:二十多年来的拒绝与缄默,是否只是借时间来尘封不光彩的往昔?
经历了这场时间的博弈,见惯了“人民公仆”的冷漠,不知道翟振海是否还渴望重新成为其中的一员。
【原载2015年8月5日《中国青年报·新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