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电视版忆当年

然而最初拍摄时，大家可没有想过节目终会获得这等成就。事实上我清晰记得拍摄第一集那天早上最迫切的问题并非如何君临天下，而是怎样把马自达6面向镜头才不致败露节目助理阿Jim把它开往录像厂时因为倒车碰上灯柱所造成的伤痕。不幸中之大幸是车在人在，总算胜过一星期前拍摄时，Hammond和摄制队因为另一位节目助理Rowland把萨博开走去探亲而呆望着空荡荡的停车位。那时候我们毫无疑问自作聪明错漏百出。以同场较量圈速的天才计划为例，这里可是英国，碰上雨天该如何是好？阳光普照又怎么办呢？我们凭什么保证每个星期都有公平的场地条件呢？有办法，把赛道某些段落弄湿，其他段落则保持干爽，不就可以吗？所以我们找了两台大型洒水车把肚内的东西全部反刍吐到赛道上，结果得出两个好生为难的发现：一，两车水原来只够弄湿锤头弯一小片；二，洒了水的赛道在晴天原来干得很快。何况在此之前，大伙儿甚至没有想过真正下雨时，雨水可不会按照我们的如意算盘仅仅落在赛道的指定位置。

不过“有理没理弄湿赛道仿真雨天大行动”最少也可以博得录像厂的观众一笑吧。好可惜，现场反应并未见得那么热烈。主要问题在于观众须提前入场（就当下午两点吧），然后在一个我们忘了需要开暖气或冷气的飞机库内一直站立，一个又一个小时地看着节目主持人试图串连预录内容。由于没有自动提词机，这些段子每个动辄得重拍98次，Jason Dawe冗长多言的二手车新闻环节更是首当其冲。今天，两张观看TG现场拍摄的入场券不难在慈善拍卖会筹得一万英镑，当年的我却惯于为了拍摄工作拖至晚上八点犹未结束而在录像厂出口挡驾，苦苦哀求观众留在现场：“请各位留步，我完全明白大家有必要回家吃晚饭共聚天伦取暖找张椅子松一松，可是万望大家多多包涵再等半个小时，好让Jason完成二手雪铁龙的故事。”尽管招呼不周纰漏频生，某些变化却渐见成效。第一个实例是导演新班子起用了活力充沛的新晋摄影师和剪接师，使得画面和配乐质量提升至另一层次。其次是队中多了一些好像阿Jim这类倒车不闯大祸时能够妙用横向思维的成员。他在节目早期就曾提出这样的无厘头好桥：“人人都用摩托车飞越巴士，我们不如看看巴士可以飞越多少台摩托车。”其后更得意忘形试图找一头懂得操纵自动变速箱的熊人开车。不过碍于熊人这个主意行不通，他只好把目标转向猴子，结果惹得那位负责电视台动物出镜事宜的女士在电话上大呼小叫，声言我们让灵掌类动物开车的话，她一定告上法庭。每当咆哮怒涛稍息，阿Jim便巧舌如簧强调那猴子不必担心换挡一事，并声称自己是PG Tips广告的超级粉丝，这样一说反而弄得对方更加气恼。所以我们放弃了猴子，专心处理一些更重要的题材，比如老太婆能否定点甩尾，以及哪种假发在敞篷车上最管用。

这类无聊透顶的世外高人科学，加上撩人画面和渐渐改善的录像厂环境，开始为我们凝聚了差不多三百万名观众的得体基础。遗憾的是Jason未能演活主持一角，所以我们决定在第一辑结束时让他离队。基于某些我无法理解的原因，BBC管理层对Richard的去留有阵子显得摇摆不定，最终在十二月使出人力资源部的惯常口吻，告诉他：“第二辑也许用不着你。无论如何，祝你有一个快乐圣诞。”

不过我们从不怀疑Richard会顺利留任，遂着手寻找第三位主持人。大概就在这个时候，BBC专管闲事部又来掺一脚，告诉我们市场调查结果显示、文个节目吸引了讲究生活风格的时髦年轻人投入BBC2怀抱，所以这次应该挑选一个讲究生活风格的时髦年轻主持人。本着积极配合的一贯精神，我们不惜上天下海赴汤蹈火四处寻觅，最终不负所托找到再适合不过的人选——James Mav。

此君一头长发乱似头上刚刚有直升机见习飞行员低空盘旋，所穿衬衫明显出自学步小儿手笔。由于那时节目没有服装预算，我们在男装部只好叹句巧妇难为无米炊（就屏幕上所见，明眼人不难看出这个节目一直缺乏这方面的预算）。

不过像Jeremy一样，从事印制媒体的背景赋予了James一双洞悉汽车世界的慧眼，主持节目时跟Hammond也十分合拍。他们最喜欢的游戏是eBay轮盘，一边喝个半醉，一边在拍卖网站找个便宜得吓人的旧瓦罐喊价，然后蒙头大睡，待一觉醒来看看谁胜谁负。

James的另一大妙处是在所有涉及汽车的话题上，几乎每一次都与Jeremy唱反调。你以为Jeremy总是坚持己见吗？其实跟JamesMav的顽固程度比较，Jeremy顶多只是一片随风飘舞的柳絮罢了。

三人组既已齐全，大伙儿终于可以着手壮大这个节目。我们最初的想法是制作一个汽车白痴也看得懂的节目，不过随着节目从第四辑走到第五、六辑，我们发现观众层实际上已大大超出最初预期。节目不单吸引许多小孩，就连老奶奶也看得津津有味。那时候若押注世上有多少人会说“我对汽车并无特殊兴趣却喜欢看你们的节目”，按一个人赔一英镑的赔率计算，我大概不必再拍这个节目也够钱安享下半生了。

发展至某一阶段，专管闲事部叉带来了更多关于外界的新消息。这时他们很自豪地宣布我们的观众差不多有一半是女性，幸好我们早有准备，赶在他们无可避免地顺水推舟建议安插一名女主持之前便大呼送客，继续办我们的正事。

最初我抓破头皮也无法理解为何有那么多女性观众，因为……开门见山吧，这三位主持人在街上绝对没可能被误当成西城男孩的成员。不过你慢慢便会知道女生原来喜欢谈笑风生，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有点呆气和执着，却不会装模作样引人注意的男生。我甚至相信她们在沙发上躺在伴侣的啤酒肚上时，会发觉自己看中的男人跟电视上那三位主持比起来已算有个交代，暗自叹一声“我原来也干得不错嘛”。儿童观众可想而知都是冲着兰博基尼和特技场面而来。由戴上拙劣假发驾驶敞篷车的秃子开始，这些特技现已提升至另一层次，除了把车当作飞镖，更试过用一辆MINI冲下滑雪跳台，甚至试图让一辆Reliant Robih飞上太空。我相信小孩子之所以喜欢Richard、James和Je remy，原因并不限于这三个人的心智年龄停留在儿童阶段，还因为他们生就一副不讲公道又小家的脾气，简直跟操场上的顽童毫无分别。

随着观众人数和层面不断扩大，投诉信的收件袋也变得越来越大，飞落我案头的愤慨信件与日俱增，纷纷要求我们停止胡闹，为活在现实中的人认认真真测试一些合理又实用的汽车。我们当时就炮制了一幅投诉大字报（Wallof Complaints），专门贴上那些最尖酸刻薄的投诉信。Jeremy对此的响应是虚构了一个叫Mr Needham的人物，声称这位先生每个星期都写信给TG，要求针对实用汽车进行实用测试。所以我们为他挑了一辆Fiesta，然后联同皇家海军陆战队尝试抢滩突击。遇有任何疑难，我们基本上都按照一个原则办事一一尽可能傻乎乎。所以Perry要求大幅加薪不果后，深受我等爱戴的黑衣小Stiq只好从航空母舰甲板一跃“殉职”。

回顾这段经历，我不会说一切成果皆有赖我辈绝顶聪明的筹划，事实上部分节目环节反而出于无心插柳。好像那次去佛罗里达和阿拉巴马，计划原本只是拍一段二十五分钟的内容，谈谈怎样买下自己租用的车辆，事后却发现此行拍摄的片段足够剪辑一小时内容，TG特辑遂告诞生。

我认为1500英镑保时捷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另一例子。这个故事最初只是安排一场小小远征，看看廉价保时捷有多好。到实际拍摄时，Je remy的928却在出发后跑了一里地便告抛锚。他的天才编辑人脑袋立刻意会到中途抛锚的残车为节目带来的笑声一定多于簇新制品。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炮制廉价车挑战赛，最“风光”的一幕莫过于James的兰博基尼在开始拍摄之前已力不从心，不得不拜托AA汽车会拖车送往起步点。

另一个皆大欢喜的意外是酷车墙——那时我们只想找些关于型格的话题，以便Trinnvand Susannah现身节目时打开话匣子。话说到底，我们的聪明才智并未足以凭空修得这些正果，却够我们看出可造之材，然后抽出重点琢磨个透。

不过也有一些内容是绞尽脑汁的成果。当然嘛，因为我们有别于形式固定的《换妻生活》或《飞黄腾达》，每一辑可得重新安排内容。我们当然知道新一辑会涉及汽车、品味差劲的衬衫和一个小Stiq，但除此之外便全属未知数。幸好队中不乏才华横溢的智囊，为我们提供源源不绝的新构思。记得大概是第四辑之后吧，我们便炮制了第一场交通工具大赛，结果由DB9抢先抵达摩纳哥。直到拍摄第八辑时，我们又首次实践TG改装大计挑战两栖汽车。

遇有效果不济的环节，我们会当机立断手起刀落继续勇往直前，例子之一是TG忠犬。这个概念在最初好像天下无敌，可是我们找来的狗狗在镜头前不是睡得不省人事，就是精神错乱一样到处跑我相信她目前犹在Hammond家中某处享受着退休生活。

我从不担心的一件事，是主持人出口成文妙语如珠。手上拥有三个这样的主持，任何节目监制都会感谢神恩。他们用不着准备剧本便浩浩荡荡踏上征途，仅靠胸中几个要点就可以像老朋友风花雪月般即兴对谈。在某一阶段，我们甚至让他们手握车内摄影机的开关大权，结果虽然弄到一发不可收拾，却足以证明他们的驾驶戏言果然不同凡响。这种高水平内容和赏心悦目的写实包装手法，完全符合我对电视真人秀的定义。James Mav在玻利维亚对Hammond说“你停车时撞上我的车尾早在三辑之前已不再好笑”，说时语气十分认真，观众也听得出他是说真的。Hammond在奥斯陆大赛上沉船时呕吐大作的一幕也绝非做戏，因为这个死笨蛋前一夜搭乘渡轮时居然喝了一个酩酊大醉，不吐才怪。节目中出现的受伤场面，好像Jeremy开卡车冲破砖墙而弄伤脚胫，以至James在叙利亚跌倒撞破头，每一滴血，每一副痛苦表情，都是绝不欺场的真货。不过其中有一次意外显然痛得太过火。事缘Hammond某天走进办公室豪气干云地说“这一季节目我想开个他XX快”，结果导致他昏迷不醒，一度有赖维生装置延命。

我们有生之年都绝对无法忘记他的喷射快车在288mph（463km/h）之下爆胎，继而酿成最高速撞车纪录的那一天。好小子得以死里逃生，我直觉上相信唯一原因是他真的非常硬朗，硬得好像蜜獾投胎托世。若非如此，试问有谁会从脑创伤昏迷中苏醒过来后短短六个月便自以为是纳尔逊海军上将，毅然驾驶狗拉雪橇远走地磁北极呢？就在Hammond康复期间，我们的卑微节目也因为那场轰烈意外而登上世界舞台，光是英国国内，每周观众人数就有一阵子达到八百万。不过随着凑热闹的人群散去，我们总算可以跟留下来的真正追随者安顿下来。顺带一提，Hammond撞车之后，有三位赛车手不厌其烦查找TG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亲自致电慰问。这番心意实在令我不胜感激，所以趁此机会向埃迪·欧文（Eddie Irvine）、杰克·维伦纽夫（Jacques Villeneuve）和詹姆斯·托斯兰特（James Toseland）再三道谢。

说到挣扎求存，从事TV节目制作的人难免重复着同一游戏，一次又一次猜测节目可以持续多久，猜测收视率何时不升反降，猜测老板关水龙头之前可以完成多少季。2002年那时，我估计这个节目大概可以拍上五辑，一年后便把目标调升至十季。结果我们总共摄制了二十二季，其间我决定退出上述的猜度游戏，因为就电视节目而言，我们已闯进某片未知海域。当然，数历时最久的节目，《Have I GotNews For You》就比我们长寿，但他们可以从每周新闻筛选材料补充弹药，我们这边却必须每次尝新，因为你就算殚精竭虑，也万不可能光靠测试新型Golf来延续节目寿命，我也想不出世上有另一个电视节目能够用同一制作方法而风骚这么多年。

这些功劳有部分归于一班创意不比照本宣科能力逊色的天才主持人，部分有赖一群节目助理和监制绞尽脑汁抛出各种好点子（尽管夜以继日的工作意味着他们的时薪低似越南童工），部分得记进导演、摄影师、录音师、剪接师、调光师、混音师等美术及工艺部人员的功劳簿，还有一部分属于机械师、场务、统筹等后勤人员。这里所说的可是为数不少的杰出人才。

正如我所说，大伙儿最初只想着为汽车白痴炮制一个不过不失的小小节目，最终却闯进大家从没料想过的境界。由于整件事并非计划使然，你我今后只怕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