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诤
参观了格拉苏蒂制表博物馆,特别是全程了回顾了
民主德国时期GUB(全民所有制下格拉苏蒂钟表厂)后,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之于一个中国内地的访客而言,此地彼时的过往不仅不会陌生,甚至极易找到“共情”。依照1946年丘吉尔那篇著名讲演的措辞,“从波罗的海的什切青到亚得里亚海边的里雅斯特,一幅横贯欧洲大陆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毋庸置疑,不论是地理所在位置还是意识形态所属阵营,1949年10月7日成立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DDR)被隐匿在了“铁幕的背后”。回望自那时起到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塌的四十年,这段历史曾被一部著名的奥斯卡影片定义为“The Lives of Others(别人的生活) ”,之于中国内地的人们而言,那段“他人的生活”并不令人陌生,甚至可以说,那就是我们似曾相识的“过往的日子”。
1951年7月1日对于格拉苏蒂来说是历史上一个决定性的日子:全民所有制企业Urofa和Ufag、Mechanik、A. Lange & Suhne等八家企业合并为一家公司,即全民所有制企业格拉苏蒂人民制表厂,简称为GUB。在中国内地1978年国企改革前,全民所有制企业除了搞本职生产,往往也要承办那些本应由社会化经营主体或公共机构承办的各种社会服务职能。在GUB就会看到类似的景象,这所企业先是并入了“马卡连柯综合工艺学院”,更在后来成立了“格拉苏蒂精密技术工程师学校”、而工厂名下的幼儿园、托儿所、职工医院、厂报“GUB明镜”、图书馆、类似工人俱乐部性质的文化活动中心也一应俱全。透过那些泛黄的黑白照片:当年格拉苏蒂小镇为庆祝加加林进入太空而举行的民众游行,戴著红领巾以及不同道杠的少先队员集体朗诵,企业员工在时任领导人昂纳克头像照片下端坐着开会……这些场景,相信大部分中国人都不会陌生。
依照人们的刻板印象,受制于生产关系的改变,计划经济治下的生产往往会追求量大、质优但却价廉,与市场经济治下的广告营销手段自然更不沾边。但凡事都有例外,毕竟两德分裂的历史已然走入统一,而世界经济的潮向更早就汇为全球化的一统。在昔日的社会主义阵营中,东德由于过往历史积淀和现实储备,整体工业水平一直居于全球领先地位——看看民主德国的国徽便可见一斑,它的构图要件是锤子和圆规,锤子象征工人阶级,圆规象征知识分子,其间对理工科的偏重,对技术实操的偏重不言自明,更昭示着这是一个高度工业化的社会存在。而萨克森州的德累斯顿本就有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之称,本就是欧洲中世纪后的文明发轫、交汇之地,即便到了DDR时代,这里依旧以强大的工业制造、精密加工著称于世,1972年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1984年朝鲜领导人金日成访问民主德国,第一站或许都是东柏林,而德累斯顿则每每都在他们的行程考察单上。
有工业文明的强大依托,有精致文化的不竭滋养,GUB出产的产品几乎全数获得了民主德国“Q1”的商品最高质量标志。如果说国内质检认证并不足以说明一切问题,那么看看自20世纪50年代起GUB的出口版图便足以打消一切疑问,以最为精密稳定的航海天文钟为例,这一产品并不仅仅出口到东欧以及中国、朝鲜等社会主义国家,更出口到了英国、挪威、瑞典、荷兰、联邦德国甚至远销到了日本和巴西。除此之外,类似于彼时中国倚重赚取外汇的广交会(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而历史却远为久远的莱比锡国际展会是连接东西方两个经济体的桥梁。作为最古老的展会,莱比锡国际展会始于1165年,1894年由集市转变为国际博览会,而它所在莱比锡更是民主德国境内第二大城市,交通枢纽,被称为“小巴黎”。GUB的产品不仅多次在展会上荣膺金质奖章,更为关键的是透过这个窗口,GUB一直紧扣全球表业的潮流与脉动。在《The Mastery of Time》一书中,作者Dominique Fléchon提到二战后钟表业发展时提到了几个关键词:不论是从设计角度着眼,脱胎自大型飞行军表的浑圆造型表,以及极富象征意义的方形表;还是从技术演进寓目,自动表的复兴、超薄表的趋势以及石英表的潮流,GUB一样都没落下,甚至还有所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