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法华

王俊清

法华彩又称珐华或珐花，是我国山西蒲州、泽州地区民窑产品中风格独具的陶器。它始创于元代，盛于明。

蒲州镇位于永济市域西南部，秦、晋、豫交界的黄河三角区域，南依条山、西临黄河。泽州县位于山西省东南部，太行山南端，为三晋大地通向中原的要冲，史称“河东屏翰，冀南雄镇”县域环绕晋城市城区。

山西蒲州、泽州烧造的法华以陶胎为主，釉以牙硝作助熔剂。釉色有黄、绿、白、紫、蓝等色，以黄、绿、紫三色居多。经低温烧制而成。法华之名，有人认为与法华器皿常用于庙宇祭器之用，所以冠以“法”字。对于此说，笔者以为，还需要详考。

笔者所见法华器装饰风格有两种，一种是凸起的线纹装饰成纹饰的轮廓有立体感；另一种是平面装饰，没有突起的线纹纹饰。釉色有黄、绿、蓝、紫、白等，分别称之为“法黄”、“法翠”、“法蓝”、“法紫”及“法白”。法翠又称“孔雀绿”。

山西法华釉器凸起线纹装饰技法如同古建彩画中的立粉方法，即在陶胎的表面勾勒成凸起的纹饰轮廓。依据上海博物馆展出的元代枢府釉戗金五色花瓷器得知，早在元代景德镇已经采用立粉方法装饰瓷器。但是，明代景德镇烧制法华器皿则始于明代。与山西法华最大的区别是胎质不同，山西蒲州、泽州使用的是陶胎，景德镇使用的是加入高岭土为材料的瓷胎，以烧大型瓶、罐、钵等为多，图案有花鸟、人物故事等。胎质材料的不同，是景德镇法华与山西法华本质的区别。

依据相关资料，业内普遍认为明代晚期景德镇仿制的法华彩瓷器色彩浓艳、立体感强，器型以罐和瓶为主。画面色彩的运用上依然紫色为底，以孔雀蓝填入部分纹饰，如衣饰、花草、树木等，而其他部分则根据画面的明暗变化任其裸露胎体本色，体现了制作者独具匠心的设计。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中国陶瓷全集》13卷明（下）图版199介绍收藏于上海博物馆的明嘉靖款法华描金云龙贯耳瓶，以紫色为底，上饰孔雀蓝和露胎质本色，整体画面表现内容繁多，但安排却疏朗有致。值得注意的是紫底发色沉稳、浓艳，孔雀蓝色深。另一件收藏于国家博物馆的明嘉靖法华三彩人物罐，罐内部涂为绿色，外表以紫色为底，上饰孔雀蓝和露胎质本色，通体花纹明嘉靖法华三彩人物罐画面色彩的运用上遵循景德镇法华的惯例，紫色为底，以孔雀蓝填入部分纹饰，如衣饰、花草、树木等，而其他部分则根据画面的明暗变化任其裸露胎体本色，该“三彩”实则“二彩”，外借胎色，体现了制作者独具匠心的思维。

首都博物馆馆藏瓷器一书中介绍一件1972年北京朝阳区太阳宫出土的成化时期的八仙人物罐（图1、2），罐高43.8厘米、口径22.6厘米。腹部的主题纹饰是传统故事“八仙过海”。这是一件由景德镇烧制的瓷器。但是，在施绿、黄、蓝、白等色彩时模拟了山西法华装饰工艺，图案中所表现的人物神态以及各种纹饰均采取立粉勾勒轮廓，其装饰效果与景德镇平面绘画装饰更彰显出瓷器艺术特征。

关于景德镇烧制法华瓷器的起始年代，目前还没有更多的著录和论文。已经发表的资料多数标明或嘉靖时期。耿宝昌著《明清瓷器鉴定》一书中第五章第一节103页：“传说景德镇于永乐始烧瓷胎法华器，但迄今尚无确认的实物。以此为据，结合笔者所见传世而论，景德镇烧制的法华最早应为明宣德年间的作品，……”。该书图版44、46，分别著录了两件成化时期的法华花鸟罐。这是目前笔者见到的最早介绍景德镇烧制法华瓷器的实物资料。也许，这也是多数人认为景德镇烧制法华器始于明代中期，盛于晚期的依据之一吧。

2004年9月至2005年1月，北京大学文博学院、江西省考古研究所、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联合组成考古队对景德镇明清御窑遗址继续进行考古发掘。考古成果发表在2005年第9期《文物天地》杂志，据《景德镇明清御窑遗址考古又有新发现》一文介绍，新发现一件宣德孔雀绿釉鱼藻纹梅瓶。梅瓶内施高温白釉，外施低温孔雀绿釉，釉上用青花为着色剂绘鱼藻纹。另一件是宣德孔雀绿釉鱼藻纹梨式壶也是内施高温白釉，外施低温孔雀绿釉，釉上用青花绘鱼藻纹，底外侧有青花大明宣德年制楷书六字双圈款。

这两件低温孔雀绿瓷器的颜色和视觉效果与前文介绍的明代法华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孔雀绿的颜色更为娇艳。与此相同的发现在景德镇公馆岭地段1982年和1984年的考古发掘中也有少量的孔雀绿低温釉碗、盘发现。这些资料说明，景德镇低温孔雀绿釉瓷器的烧造技术基本过关，已经为皇家御用服务。

众所周知，景德镇自元代1278年始，元王朝在景德镇设置“浮梁瓷局”专为宫廷烧造御用瓷器，成为名满天下的瓷都。明初，承袭元代的匠籍制度。《明实录·明太祖实录》卷四十四，洪武二年八月：“今拟凡祭器皆用瓷”。《大明会典》卷二百零一：“洪武九年定，四郊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黄色，日坛赤色，月坛白色。行江西饶州如式烧造解”。这些史料从一个侧面可以印证明初景德镇瓷业兴隆的景象。由于民窑的复苏和发展，奠定了1360年以后在景德镇设置御器场的基础，同时也为景德镇承袭各地优秀制瓷器技术开阔了新的视野。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景德镇出现了烧制法华瓷器。看来，耿宝昌谈及所见实物资料中有宣德时期的法华瓷器瓶、尊、罐、绣墩及透雕盒等说法是可信的。为探讨景德镇法华瓷器的起源，笔者介绍一件友人收藏多年的景德镇窑法华人物罐，就教于同好。

景德镇窑法华人物罐（图3、4），高33厘米，口径15厘米，足径20厘米。

通體施孔雀绿釉，罐口沿点缀朵花纹，肩部披大朵如意云纹，腹部主题纹饰是形态各异的人物，罐底部有海水江牙。胎质坚硬、细腻，白中微微泛灰。

罐的立粉技法简洁明快，造型上依然有山西明初法华罐器型的风骨。但是，口部朵花纹装饰，与江西地区吉州窑、景德镇窑的装饰风格如出一辙。肩部的四角云纹的飘带洒脱俊逸，恰是明初洪武时期青花云纹的绘画风格，特别是肩部的大朵如意云纹如同元末明初时期青花瓷器纹饰的笔法相近似。

腹部三个神形各异的人物，也是各领风骚。头戴乌纱帽的官员，骑着天马，目空一切，好一副行空自在的模样；一人骑在鲤鱼的背上，在奋起一跃龙门的瞬间，还不忘回眸望去自己刚刚摆脱的市井；而仙风道骨的道人，站在龟背上似乎找到了自由神灵，在海上自由而渡。

从人物装饰技法和构图立意上，我们比较得出明代中后期法华器皿上的装饰题材其平面设计和精神追求上都与本文重点介绍的作品有着极大的差异。不仅如此，在色彩的使用上这件器物更是创新、脱俗、标新立异。清新淡雅的孔雀绿底色，娇艳华贵的紫色，翠丽细腻的绿色，嫩稚脱俗的黄色等等，为这件法华器更是增添了几分夺目的光环。

对古代陶瓷的鉴定方法，也就是对一件古代遗物的相对或具体年代认证的过程。这个过程的依据有两个方法，一个方法是目鉴方法，一个方法是科技检测。对笔者而言，目鉴比较擅长。当然，笔者也经常会求助于科技检测的方法认证一件文物年代的真实性，这是相辅相成的互补。遗憾的是，目前对于明清时期陶瓷文物的科技检测水准还有待提高。所以，笔者仅依据自己多年来的实践经验，通过对所介绍景德镇窑法华人物故事罐的器型、花纹、故事题材、胎质等多方面思考、论证，从而得出：这件文物的年代是明代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