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朵
1
兰缪是在半夜忽然醒来的,酒气蹭地钻进她的鼻子,她被呛得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打开灯以后才发现周珂躺在床上,连睡衣都没换,应该是直接进屋就躺在床上了,兰缪摇了他几下,他呼噜声停了一下,翻了个身又睡过去,大抵是喝多了。
周珂爱喝酒,兰缪不忌讳,只要能把握分寸就行。只是最近这些日子,似乎他越发嗜酒了,若是她劝一句,他便回三句,好言相劝就变成了争吵,后来她干脆沉默了,只是没想到愈演愈烈,竟醉成这副样子回家。
兰缪干脆起床开电脑码字,听着键盘发出的声音她才觉得安心了些。
窗外的光线一丝丝变得明亮,兰缪的眼袋愈发大了,她起身去厕所拿毛巾想要敷一下眼睛,却看见他正睁着眼睛坐在床头。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又看了她多久?兰缪完全不知道,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醒多久了?”她问。
“刚醒。”
兰缪给他端了热水:“喝了吧,你的胃肯定烧得慌,就算你有什么烦心事,总不能拿身体开涮,这个月都喝醉几次了。”
周珂抬头定睛看她:“我这么颓废不是刚好遂了你的愿?这样你就可以找借口离婚了。”
“呸呸呸,你这酒还没醒呢?”兰缪瞪了他一眼,将开水塞到他手里赌气说,“要说醉话你自己一个人说,我可不陪你发酒疯。”
“沈留白回来了,这小子倒是发达了,居然是作为名人被邀请回来。”周珂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锋一转问兰缪,“难道他没有联系过你?以前……”
兰缪去厨房准备早餐,将油烟机开到最大那档,终于盖过了周珂的声音,就算她再怎么澄清和沈留白的关系,在周珂看来都是狡辩,她选择沉默。似乎婚姻里,只有沉默才是维系的良药,但沉默也是有限度的,有些情绪喷薄似的涌上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兰缪在厨房尽量发出各种声音,等到早餐做好,周珂却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有些无助。
她脑子里闪过沈留白的身影,这个让周珂觉得是魔怔的男人曾经也有俊朗气质,不知现在是否变了模样。周珂和沈留白原先是朋友,一个喜欢安稳在老家谋取营生,一个靠梦想生活到处奔波。十年前兰缪和周珂忙着恋爱时,沈留白不停地在北京、上海、横店、大理等等地方跟着剧组辗转,谁也不清楚他到底做什么,只知道工资时高时低,有一阵子沈留白似乎受到打击,回家颓废了好一阵子,周珂总让兰缪多帮衬着点,这才有了交集。
离开之前刚好是兰缪的生日,沈留白送给她一对耳环作为这阵子照顾他的礼物,周珂也有,是一块名表。
那之后回到北京,沈留白的运势一直很好,混到现在成制片人。周珂对他的敌意,大概来自于曾经那么颓败,现在这么辉煌,就算是朋友难免有妒忌,他将这妒忌转换成埋怨,发泄到兰缪身上了。
沈留白在一周后提出了聚会邀请,电话是打给周珂的,周珂按了免提键,大声地说:“你的时间太宝贵,我们耽误不起,聚会还是不要了。”
“你们过得怎么样?”沈留白又问。
“就那样,还没离婚呢。”周珂说这话时兰缪倒抽了一口冷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一声噢,挂断了电话。
2
兰缪办完事回家,在楼下看见一辆陌生车子,牌照是北京的,莫不是沈留白?仅一瞬的疑惑,她便疾步朝那车子走去,只差一点点就能看清驾驶座上的人,但是车子忽然就启动离开了。
在周珂的传染下,沈留白也成了兰缪的魔怔,总是无意间就想起这个人。
沈留白还是有让人留念的地方,这个男人似乎能一下子看穿你的心思,那日兰缪的稿子刚被出版社批得一无是处,她心绪不宁做饭,不知何时手指刮出一个口子,她完全没在意,他却紧张得到处找创可贴。
“别看伤口小,万一感染了要出大事。”兰缪到现在还记得他担心的口气。
相较之下周珂就粗心得多,因为伤口缘故她堆积了三天的衣服没有洗,在周珂询问下她才将包着创可贴的手指在他跟前晃了晃,周珂这才卷着袖子去把一堆脏衣服洗了。
沈留白的细心的确温暖过她,但那只是小小的悸动,撑不起一场浩大的感情,或者说感情都有先来后到,即使内心有悸动也被压制了。周珂和她携手走过风雨,尽管彼此都不是最完美的那个,却最合适,兰缪一直这么坚信。
对,就是因为合适,稳定。
直到有一天,她才发现,所谓的合适也是自欺欺人。
她是在地下停车场撞见周珂和公司财务小姑娘的,那天周珂落了钱包在家,她担心他有急用,便将钱包送去公司。车子刚刚停稳,就看见眼前周珂揽着一年轻女孩的肩膀,有说有笑,亲昵地将女孩往自己方向挪,那模样看着就像正在热恋期,到了楼梯口,两人迅疾分开,仿若从未有过刚才那般亲密的动作。
兰缪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水,这般赤裸裸地撞见,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冲出去骂他们一顿?不,她不喜欢做泼妇。当作没看见?不,她也不做忍者。思绪在脑袋里成一堆乱麻,她甚至找不到一点周珂出轨的线索。
是他太善于掩饰,还是她太过相信?兰缪使劲地摁了下喇叭,瞅了眼身边的钱包,冷冷地笑了一声,只怪自己太多情。
愤怒只发生在目睹不堪的那一刻,尔后便渐渐平静。
活到这个年纪,也该活明白了,心尖住着自己,最心疼的也应该是自己,不值得为别人伤神,一旦在乎,伤痛便会无止境地侵入生活,所以只有选择不在乎,才能将伤痛值降到最低。
3
窗户纸,是周珂自己戳穿的。
“我出轨了。”他说。
“我知道,想离婚?”这次,是她先说出了这两个字。以前周珂总是将它挂在嘴边,这次她说出口却只见他呆呆站着。
他擂起战鼓,原本期待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所以才直白地挑衅,而她一句简单的我知道,让战争还未开场便已偃旗息鼓。周珂无非是想让兰缪生气一回,确切点来说,是更加在乎他,只是结果却朝着反方向奔去。他像一个失宠的孩子般,失落坐在沙发一隅。
“就算我出轨,你都没感觉?不应该生气吗?“周珂总觉着兰缪的反应不正常,紧接着追问。
“是,刚知道的时候的确生气,但生气能改变什么?你愿意回归家庭不用我多说也会回来,要是想要分开你自然会提出要求。”兰缪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此刻她正对着窗户,只见楼下那辆北京牌照的奔驰又出现了,她多看了两眼。
“跟我说话,能不能用心一点,以前对着沈留白你就能笑得那么开心,对我却一次都没有。”周珂忽然咆哮起来,起身拦住了她的视线,“每次我们谈话你总是心不在焉,要不就是敷衍,要不就是沉默,连吵架你都懒得吵了,这样过下去还有意思吗?”
兰缪被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前的他分外陌生,明明是他出轨却弄得像是她的错。
“我在乎的时候嫌啰嗦,不在乎了嫌我敷衍,反正我怎么做都是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我和沈留白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提到他你就变得阴阳怪气,捏造了莫须有的第三者还不够,还要明目张胆找小三。”
其实,一旦想脱离婚姻的束缚,就会有千万种理由,兰缪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4
男人绝情起来也是厉害,竟连一点情分都不剩。次日周珂便没了踪影,只在后来办离婚的时候才出现。
她倒没有多沮丧,只是觉得这些年不值得,她把大把好时光都耗在和周珂的琐碎生活里,到头来却换来这么不堪的下场。
偶尔她会想起沈留白,这个被假设的“第三者”,没想到,真的重逢了。
从那辆北京牌照的车子下来的人,正是沈留白。他经常来这个小区转,但不敢打扰兰缪,直到那天,兰缪叫住他:“好久不见。”
沈留白一直有关注她和周珂的婚姻,但他不敢贸然出现,怕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只是还不等他介入这段感情,兰缪和周珂已然分道扬镳。
沈留白问她,愿意陪我回北京吗?
她说要等等,不是不愿意,只是等等。
想要治愈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展开一段新的恋爱,但兰缪并不急,前面一段适合的婚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END,新的一场感情博弈还需要更多调适,放慢脚步,等一等自己。
没有岁月可回头,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不想后悔。
责编/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