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逊
(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数字时代的文化适应性研究
王 逊
(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内容提要:文化适应性研究的经典范式大多成型于20世纪中后期.彼时新媒体技术尚未完全成熟,因此研究者对媒介使用与文化适应之关系的考察基本被局限在传统大众媒介的框架范围之内.而在今天的数字化时代,以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已经逐渐取代传统大众媒介,媒介语境的变化已对既有的文化适应研究经典范式提出了新的挑战.本文拟从“文化适应”的内涵与外延、研究对象和媒介语境三个方面,对文化适应的研究路径、理论假设和考量方式等展开系统性地梳理、辨析和反思.
文化适应 旅居者 新媒体 涵化
以数字化、网络化、移动性、低进入壁垒为特征的新媒体技术裹挟着全球化的飓风,正在改写整个世界信息传播的形态、格局、结构和规则.新媒体使用过程中的社会性、交互性、全球化和个人化等特点,伴随着多样化的传播主体、多元化的传播形式以及高开放度的传播渠道,形成了空前复杂的信息环境.从媒介使用的微观层面来看,新媒体已经成为跨国流动人群在异国他乡使用最频繁的媒介工具,满足其在信息资讯、社交娱乐、商业贸易等多个方面的媒介消费需求.
反观跨文化传播的学术领域,大部分文化适应研究的经典范式都产生于20世纪传统大众媒介盛行的时代背景之下.新媒体技术的飞速发展已对既有的研究结论提出了新的挑战.本文将以数字时代新媒体的传播特征为支点,以两项分别针对来华工作的外国旅居者以及在德华人旅居者的实证研究数据和访谈材料为依托,从“文化适应”的内涵与外延、研究对象和媒介语境三个方面,对文化适应的研究路径、理论假设和考量方式等展开系统性地梳理、辨析和反思.
在跨文化传播学领域,国外学者对“文化适应”这一概念有着多种不同的英文表达和使用习惯,常见用词包括acculturation,adaptation,adjustment,accommodation等,译为中文一般统称为“文化适应”或“跨文化适应”.但如果仔细对比不同的英文表达方式各自的起源、原始定义和词义,仍能鉴察其在适用性和使用范围上的细微差别.
文化涵化(Acculturation)是文化适应性研究中最常见的核心概念之一.该用语始见于19世纪末.据挪威学者拉德门考证,时任美国民族学局局长的约翰·威斯利·鲍威尔(John Wesley Powell)基于自己对美国印第安人语言文化的考察,将涵化描述为一种“跨文化模仿”(Intercultural imitation)的心理变化过程[1].边缘文化群体通过模仿主流文化,脱离蒙昧、野蛮的生存状态并逐步向“文明人”(Civilization)进化.可以看出,早期的定义带有明显社会达尔文主义色彩,研究者们将涵化过程视作落后部族向文明社会靠拢的必经之路.1936年,雷德菲尔德和同事对该定义重新做了修正,第一次明确地表述出文化涵化概念的内涵及外延,即“由个体所组成、具有不同文化的两个群体之间发生的持续的、直接的接触,导致一方或双方原有文化模式发生变化的现象”[2].该定义避开了弱势文化在与强势文化接触过程中单纯被征服、被改造的角色定位,着重强调了涵化过程中两种文化相互影响的重要特点以及相互之间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努力避免让涵化定义重回社会达尔文主义或文化殖民主义的覆辙.这一观点也被同时期的其他学者所接受并沿用至今.
对于早期的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来说,文化涵化多指从宏观层面观测所得的文化传统、文化习俗、社会文化关系、组织机制等元素在不同群体内部的演变状况.李安民是国内较早使用acculturation一词的学者,他在发表于1988年的《关于文化涵化的若干问题》一文中总结了西方学者对于涵化概念的众多定义或表述,并从中提炼出两点共通:首先,文化接触是涵化现象发生的必要条件;其次,涵化现象必须包括文化变迁这一重要特点,即“文化双方日益采借对方文化特质,而使文化共性日益增多”[3].同西方学者一样,刘安民也赞同在观察涵化过程时所应该采取的平等视角.然而事实上,在人类学和社会学领域,文化涵化的研究对象从来都只集中于那些被工业化、现代化、城市化进程所“惊扰”甚至“侵袭”的边缘文化族群、少数族裔、原住民部族以及农业化社会群落,欧美发达国家的民族基本不被纳入考察之列.因为经济实力、权力资源的不对称,弱势文化在与强势文化的碰撞中始终处于下风,边缘文化群体成为被主流文化所“涵化”的对象,即被影响、被改造最终被同化的一方.
相比之下,“adaptation”、“adjustment”和“accommodation”一般较多出现在心理学、传播学、跨文化交际学领域,译作“文化适应”更为合适. adaptation起源于生物学界,指生物个体为应对短期、长期或重复性的环境刺激,在基因或生理上所发生的适应性变化.著名的跨文化传播学者金洋咏、古迪昆斯特、沃德等都倾向于使用这一表述.金洋咏将cultural adaption定义为个体在一种文化中已完成初级社会化过程,需要在一种新的不熟悉的文化中继续拓展自己,在这一过程中个体内部所发生的变化[4].她同时也强调,这一过程并非将新的客居国社会文化元素简单地累加个体原本所持有的内部的文化环境之上[5],而是个体在对新文化价值习得过程中通过不断调整自己的内部文化认知结构而保持旧有文化的连续性,也是旧有文化的继承或扬弃与新文化的排斥或习得四种价值需求在个体内部相互选择、相互作用甚至相互博弈的结果.在贝利看来,adaptation指个体或群体“在涵化过程中”,“为应对环境之需所发生的变化”,具体包括短期变化和长期变化.从实证研究经验得出,短期变化多为负面并带有破坏性因素,而长期变化一般发生在个体进入新文化语境较长一段时间后并显现出正面效应[6].沃德将跨文化流动个体面对新文化环境所表现出的适应行为分为心理适应(Psychological adaptation)与社会文化适应(Sociocultural adaptation)两个类别.前者是情绪的适应,主要指心理健康、个人和文化认同以及对自身状态的满意感;而后者则属于行为上的适应,主要指个体适应客居国社会文化环境的能力与技巧[7].最新有学者在沃德的分类基础上提出了一个新的维度:经济适应(Economic adaptation),以指代个体在新文化环境中获得让自己满意的工作岗位或有效获利的能力[8].华人移居群体被认为是经济适应能力极强的族群.在文化适应和社会融入过程中,华人移民经济条件的改善远快于其在社会、政治地位以及跨文化交流能力方面的提升[9].
Adjustment和accommodation词义接近,更多指个体经过“调整”而“变得适应环境”,强调个体所持有的自我调节的态度、动机以及具体采取的调节策略和行为.古迪昆斯特在提出他著名的“焦虑/不确定性管理理论”时使用的是“intercultural adjustment”,这里作者更多关注的是由于跨文化适应不顺所引发的心理性病症,需要“情感”和“行为”两方面的调整过程才能获得改善[10].沃德早期的学术著作也多使用adjustment.相比之下,accommodation的使用范围更窄,使用频率也更低,多出现于教育语言学和跨文化交际学领域.
总体上讲,以保护文化多样性为己任的人类学和社会学在从事文化涵化研究时,其研究旨趣是宏观的、流动的、不断变迁的文化,人只是文化的载体或具象投射.而传播学和心理学者更关注的是个体在进入新文化环境时面对的问题,在适应过程中为排除、消解问题所选择的应对方式以及个体自身行为、态度、认同感等方面的变化情况,研究对象更为具体,观测视角也更微观.也有学者认为,acculturation所涵盖的时间跨度更大,更适宜于强调长期跨文化适应的移民和难民群体,而adaptation和adjustment更偏向描述包括留学生、外籍劳工、驻外公务或商务人员在内的短期旅居者的文化适应过程[11].但acculturation因带有“文化”的词根,又与“文化去除(Deculturation)”概念相对,且在德语和法语中都能找到极相近的同源词汇,因此在文化适应相关文献中应用最广.
通讯及交通工具的飞速发展,全球化进程的加速让国与国之间的人口流动愈发频繁.正如英国学者赫尔德所说,“有一种全球化形式比其他任何全球化形式都更为普遍,这种全球化形式就是人口迁移”[12].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世界政治版图经历了数次历史性的裂变与整合,经济格局的重构以及社会文化图景的变迁大大改变了世界人口流动的方向、数量和内部结构.
表1 贝利对跨文化族群的分类
贝利根据族群的流动性(Mobility)、持久性(Permanence)和自愿程度(Voluntariness)三项因素将跨文化适应人群划分为六个子群体[13],各子群体的规模、影响力及拥有的权力和资源都不尽相同,这也进一步决定了其在文化适应过程中所呈现出的态度、动机、价值诉求与执行能力.这其中,“旅居者(Sojourner)”被贝利界定为出于某种目的暂居他国,最终还返回故土的临时移民.他认为,旅居者已逐渐取代移民,成为推动全球跨文化人口流动的最主要力量.特别是在欧洲各国,由于移民政策的限制,华人旅居人口数量已经远超过了移民和侨民.根据德国移民和难民联邦局统计,截至2012年12月31日,在德工作、生活或学习的华人共计93676人,其中拥有一年及以上合法短期居留许可的旅居华人共计58389人,几乎是合法长居华人总数(17765)的3.3倍.这其中,因教育目的而旅居德国的华人共计29400人,占旅居华人总数的一半左右.这一群体与因工作目的(12956人,22%)和家庭团聚原因(13759人,24%)而暂居德国的华人共同构成了在德华人旅居群体的绝大部分.
“旅居者”理论系芝加哥学派移民研究的产物.20世纪50年代,萧首次提出旅居者是“一个在另一个国家度过了很多年却没有被同化的陌生人”[14].此后针对“因特定目的而短期离开祖国前往异国他乡的人群”[15]的实证类研究陆续开展.布雷恩和大卫将“旅居者”的研究范围明确为学生、研修生(Traineer)、技术助理、旅游者、传教士、外事服务人员以及商务、军事、学术交流人员[16].丘奇强调了旅居群体的“候鸟”心理:作为“相对短期的访客”(Relatively short-term visitor),旅居者在客居国停留时间有限并持有预设的较为明确的回归计划,因此对当地文化适应的动机较弱[17].亨廷顿在研究20世纪后期大量流动人口由欠发达国家流向美国之后的身份认同问题时,将移民分为旅居者、归附者和双重国籍者.旅居者是那些抱有临时“逗留心态”、随时期待返回家乡而拒绝被移入地同化的人群[18].概括而言,作为“暂时性定居的跨文化旅者”(Cross-cultural travelers who resettle temporarily)[19],旅居者指在有别于其本身居住地的文化环境中暂时生活6个月到5年,有返回故地意图的个体[20].
国内外关于外籍旅居群体的文化适应研究主要集中于留学生、商务人员和外来劳工群体.其中,针对公司外派职员和外来务工人员的研究相对较少,国内为数不多的论文大都只对相关外文文献进行观点介绍、理论梳理和总结评述,实证研究相当缺乏.相较之下,留学生跨文化适应的研究成果最为丰富.从采样便捷性来看,留学生群体居住范围集中,作息规律,与研究者的社交圈重叠度高,物理距离更为接近,因此对于研究者来说,无论是派发问卷或是选择采访对象都能更加高效且更节约时间和人力成本.从所能获取的研究素材的宽广度来看,留学生文化程度较高,信息接触面广,表达欲望较强烈且能够更加准确详尽地表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这对研究数据和材料采集无疑助益良多.此外,学习压力以及预设的归国计划都会“逼迫”留学生尽快适应客居国的教育氛围和社会文化环境,以保证学业的顺利完成[21].换句话说,无论主动或被动,留学生群体对跨文化适应的认知明确,准备更为充分,表现出更强烈的适应动机以及更多样化的适应策略,因此成为最合适的研究对象.
《中国海归发展报告(2013)》指出,中国海外归国人数连年升高.这当中有海外华侨回归原籍落户,更多的是大量华人旅居者在完成既定旅居目标后纷纷选择回国,这与改革开放初期我国严重的外派人员流失现象形成鲜明反差.经济发展、合适的政策制度、国内稳定的创业及就业环境都是华人回流的强劲拉力.笔者在今年针对在德华人旅居者的访谈中发现,留学生群体中有超过半数的受访者明确肯定自己完成学业后会回中国,或“工作两年再回去”.而在公司外派人员或华人劳工群体中,有归国计划的受访者比例更高,甚至有极端的受访者表示自己“一分钟都不会多待”,“赚够钱就回家”(男,23岁,中餐馆厨师).因家庭团聚原因而暂居德国的受访者普遍认为自己会视情况而定.值得注意的是,获得事实上的“双重身份(国籍)”,能够自由往来于祖国与现居国,享有“跨国化生存”权力和“跨国社会空间”成为众多在德华人旅居者的梦想.如此数量庞大的回流旅居华人在回到母文化圈时会遭遇怎样的第二次文化休克?他们会否因为双向的文化边缘化(“在德国我是个中国人,而回国了我家人又觉得我像德国人”——女,29岁,与德国丈夫结婚7年,育有两女)而失去自我文化认同的标杆,还是会发展为理想中能够在不同文化空间内自由穿梭的“双文化人”(biculturist)?旅居经历会对归国华人对传统母文化的认知、解读、态度和认同感,以及其在再次与异文化发生碰撞时所采取的适应策略产生怎样的长期性影响?这些都有待于更深一步的挖掘和探讨.
已有大量学者强调了传播活动在个体社会化过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跨文化传播学者的眼光来看,跨文化流动群体的文化适应可视作一种特殊形式的社会化或再社会化过程[22],在这一过程中,媒介工具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金洋咏于2001年提出了跨文化适应与传播整合理论(Integrative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and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传播(涵盖人内传播、人际传播和大众传播)被置于整个理论模型的核心.通过调查芝加哥韩国移民群体的人际传播和媒介使用状态,金洋咏发现,语言能力、文化适应的动机以及媒体渠道的可接近性等因素综合决定了移民在东道国对人际传播及大众传播的参与度,进一步对移民的文化适应产生影响;但较之大众传播,人际传播的影响相对更大[23].金认为,母语媒体的使用与文化适应负相关:由于大众媒体代表着一个国家主流的意识形态和文化价值观,因此使用东道国语言的大众媒体更能促进移民的文化适应过程;反之,如果移民群体过多地依赖母语媒介,则对文化适应有阻碍作用[24].
金洋咏关于母语媒体(Ethnic media,也作“本族媒体”)与东道国媒体(Host media,也作“当地媒体”或“在地媒体”)的论断在多项实证类研究中得到了证实[25],这其中绝大部分研究均植根于传统大众媒介的土壤.在数字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世界媒体语境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金的理论模型以及理论假设受到了部分研究者的质疑.就母语媒体对文化适应过程是否只有单纯的阻碍作用这一问题,墨尔科特和刘通过调查留美中国学生和访学学者的互联网使用情况后得出了不同的结论:留学生对中文网络媒体的依赖性越强,对东道国的行为适应(Behavior acculturation)越好,尤其在衣着、饮食、住宿、购物等“外围”(Periphery)文化元素上,网络媒体能够帮助其更好地适应所在国的社会文化规则.但频繁使用中文网络媒体不利于留学生对所在国主流价值取向的适应(Value acculturation)和认可[26].这也验证了数字时代文化适应过程的多维度和复杂性.中国学者郁伟也证实,母语网络媒体所提供的社会支持能够帮助旅居群体缓解初次进入陌生文化环境时产生的焦虑情绪[27].
笔者所在的研究团队于2014年针对在德华人旅居者新媒体使用状况开展了实证调研.以通过网络发放及实地发放收回的482份有效调查问卷来看,个人电脑(台式机、笔记本电脑或平板电脑)及互联网的普及率达到惊人的100%,有67%的受访者使用手机上网;与此相应,广电媒介的使用率仅为37%,平面媒体(报纸、杂志)不足30%.2012年针对武汉、成都两地来华工作的外国旅居者新媒体使用与文化认同的调研访谈也取得了相似的研究结论:新媒体所呈现出的强大的便捷性、易取得性、交互性、个性化等特质以及难以想象的普及速度已经完全打破了传统大众媒介对传播渠道和传播资源的垄断,成为跨文化流动族群使用最频繁且最依赖的媒介工具.当时空的局限完全被打破,考虑到互联网的无疆界性、大型传媒企业的跨文化发展策略以及计算机翻译软件的盛行,金提出的母语/东道国语言媒体两分法已经遇到了较大的障碍.大量由旅居者在当地创立,使用所在国互联网服务器,以当地本族旅居群体为服务对象的新闻类、咨询类、服务类网站,以及网络论坛和社区,虽然使用本族语言,但在议程设置、表达方式和意识形态取向方面已跳脱出传统“母语媒体”的藩篱.此外,在非英语国家,旅居者的新媒体使用已经显现出母语、东道国语言以及英语媒体三线并行的状态.鉴于此,有学者在考察跨文化族群的媒介使用时选择了本族媒体、当地媒体和全球化媒体(Global media)的分类法,其中全球化媒体被描述为“具有全球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的国际化媒体”,“大部分使用英文”[28].
金洋咏曾多次论证了人际传播和群体传播对韩国移民文化适应的重要作用:较之大众媒介,与东道国居民直接的人际互动更能有效地提高移民的跨文化交际能力,促进其文化融入进程的有效进行.这样的对比关系在数字时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人们已经习惯于一边观看足球比赛直播一边与陌生网友互动,或是在阅读在线新闻后实时发布评论反馈或陈述自己的观点.大众传播与人际传播之间的森严壁垒已经消失,互联网平台上实现了媒介形式的全面融合.当人际传播、群体传播和大众传播不再能被清楚地区分和辨识,跨文化研究者在考察新媒介使用与文化适应之关系时,更应该从新媒体自身特点以及互联网的基本功能出发来区分不同的媒介类型.德国学者维茨的“4C分类法”将互联网商业模式划分为“内容型(Content)”、“语境型(Context)”、“商务型(Commerce)”和“联络型(Connection)”四类,分别为用户提供信息、搜索、商贸以及社交四类型的网络服务[29].后有学者在“4C”基础上增加了“1E”来代表“娱乐(Entertainment)”类的网络应用,将其统称为“4C1E分类”.这种分类法从互联网的根本特征以及使用者的功能需求出发,能够基本涵盖迄今为止网上出现的所有服务和应用的类别,因此可作为今后考察跨文化族群新媒体使用行为时可参考的分类标准.有国内学者沿用了《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书》中的网络应用分类法[30],所列出的18个类目虽然详尽,但不免显得零碎和繁复,类目之间的差别性不大或相互有从属关系(如“团购”与“旅行预定”,“网络支付”与“网上银行”),特别是对非专业型互联网用户来说,在理解问卷时容易对概念界定产生困惑,影响调研的信度与效度.
新媒体正在创造一个新时代.曼纽尔·卡斯特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中的预言已然成为现实:新媒体技术带来信息的多元化、信息来源的多样化、受众使用与接受的分散化,使得“大众社会”逐渐演变成“碎片化社会”,人类传统的时空观念、认知结构和传播模式已逐渐被解构或重构,而科技则成为全球化社会一个重要的联络点.国内新媒体使用及其影响研究在全球化和跨文化研究视角上的局限,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新媒体本质特性的忽略.随着数字化技术的普及,国家之间、文化之间日益加强的各种交流已有较大部分需要依靠新媒体技术平台作为支撑,新媒介使用的“原地化”和“在地化”问题,及其所引发的关于“数字媒体文化的分化和协商现象”的讨论,是目前国际学术界的关注焦点之一.
笔者曾提出了计算机、移动终端以及互联网工具的普及对文化适应的“稀释”作用:大型信息数据库的容量和深度,信息更新的速度和频率扩展了跨文化流动族群对陌生文化的了解渠道,让人们能够更自主地选择和控制自己的文化适应过程;移动终端设备的改良和扩容便于跨文化流动个体即时高效地获取信息和社会支持,特别是手机地图的出现有利于降低个体进入陌生地理空间时的焦虑感;社交网站、网络群组和论坛打破了时空局限,为流动族群在异乡辟开了一片能够自由交流、共享信息、互通有无的虚拟“公共领域”并为其拓展了社会资本.
以上种种均可视为跨文化适应的必要性和难度在数字时代明显降低的具体表征,甚至从根本上来讲,在文化全球化(Cultural globalization)浪潮的冲击下,当文化间的差异性日益缩小,各国文化的趋同进程最明显体现在文化体系中最表层元素之上,例如在衣、食、住、行等方面,东京、纽约、巴黎和上海已经越来越相似.早期学者们对跨文化流动人口在陌生文化环境中适应性的担忧“已逐渐演变为一种无‘忧’可担的无奈”.该如何更准确地界定媒介环境变迁对个体文化适应过程及结果之影响,如何更有效地考察母文化、异文化、第三方文化与个体文化认同之关系,如何建立更让人信服的量化考察指标,都有待跨文化传播研究学者进一步探索.
注释:
[1]F.W.Rudmin,“Field Notes from the Quest for the First Use of Acculturation”,Cross-Cultural Psychology Bulletin,37(4),2003.
[2]R.Redfield et al.,“Memorandum for the Study of Acculturation”,American Anthropologist,38(1),1936.
[3]李安民:《关于文化涵化的若干问题》,《中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4期,第45~52页.
[4]W.B.Gudykunst,Y.Y.Kim,Communicating with Strangers:an Approach to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p.359.
[5]Y.Y.Kim,Becoming Intercultural,N.Y.:Sage,2001.
[6]L.W.Berry,“Immigration,Acculturation,and Adaptation”,Applied Psychology:an International Review,46(1),1997.
[7]W.Searle,C.Ward,“The Prediction of Psychological and Sociocultural Adjustment During Cross-cultural Transitio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14,1990.
[8]Z.Aycan,J.W.Berry,“Impact of Employment-related Experiences on Immigrants’Wellbeing and Adaptation to Canada”,Canadian Journal of Behavioural Science,28,1995.
[9]王晓萍等:《欧洲华侨华人与当地社会关系:社会融合·经济发展·政治参与》,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68页.
[10]W.B.Gudykunst,“An Anxiety/Uncertainty Management(AUM)Theory of‘Strangers’Intercultural Adjustment”,in W.B.Gudykunst(Eds.):Theorizing about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Thousand Oaks:Sage Publications,2005.
[11]Y.Wang,Internet Use Among Students and its Implication for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unpublished doctor dissertation,Kent State University,2006.
[12][英]戴维·赫尔德等:《全球大变革:全球化时代的政治、经济与文化》,杨学冬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392页.
[13]J.W.Berry,D.L.Sam,“Acculturation and Adaptation”,in J.W.Berry et al.(Eds.):Handbook of Cross-cultural Psychology,Boston:Allyn&Bacon,2001,pp.292~326.
[14]P.C.P.Siu,“The Sojourner”,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58(1),1952.
[15]王瀚东等:《数字化旅居者——旅居者新媒体使用与文化适应关系之嬗变》,《新闻与传播评论2013卷》,第163~169页.
[16]M.Brein,K.H.David,“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and the Adjustment of the Sojourner”,Psychological Bulletin,76(3),1971.
[17]A.T.Church,“Sojourner Adjustment”,Psychological Bulletin,91(3),1982.
[18]S.P.Huntington,Who are we?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NY:Simon&Schuster,2005,pp.178~182,204~205.
[19]C.Ward,“The A,B,Cs of Acculturation”,in D.Matsumoto(Eds.):The Handbook of Culture and Psychology,NY: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pp.411~445.
[20]T.Milstein,“Transformation Abroad:Sojourning and the Perceived Enhancement of Selfefficac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29(2),2005.
[21]Z.Cemalcilar,Role of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 in International Students’Cross-cultural Transition,Texas:University of Texas,2003.
[22]W.B.Gudykunst,Y.Y.Kim,Communicating with Strangers,MA:Addison-Wesley,1984,pp.239~272.
[23]Y.Y.Kim,“Communication Patterns of Foreign Immigrantsin the Process of Acculturation:a Survey Among the Korean Populationin Chicago”,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4(1),1997.
[24]Y.Y.Kim,Becoming Intercultural:An Integrative Theory of Communication and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Thousand Oaks,C.A.:Sage Publication,2001.
[25]参考H.Shah,“Communication and Cross-cultural Adaptation Patterns Among Asian India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15,1991(15).B.H.Hwang,H.Zhou,“Media Uses and Acculturation Among Chinese Immigrants in the USA”,Gazette,61,1999.S.H.Chaffee etal.,“The Bridging Role of Television in Immigrant Political Socialization”,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17,1990(17).W.Lee,D.Tse,“Changing Media Consumption in a New Home:Acculturation Patterns Among Hong Kong Immigrants to Canada”,Journal of Advertising,23,1994等.
[26]S.R.Melkote,D.J.Liu,“The Role of the Internet in Forginga Pluralistic Integration:a Study of Chinese Intellectuals in the United States”,Gazette,62(6),2000.
[27]郁玮:《中国留学生在英国的跨文化适应状况以及对校内网的使用》,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本科学位论文),2009.
[28]N.Elias,D.Lemish,“Between Three Worlds:Host,Homeland,and Global Media in the Lives of Russian Immigrant Families in Israel and Germany”,Journal of Family Issues,32,2011.
[29]B.W.Wirtz,Electronic Business(德文),Wiesbaden,Germany:Dr.Th.Gabler,2011.
[30]王帆:《在华外国人的媒介使用与效果研究——中国对外传播研究路径的再审视》,上海: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
On Cultural Adjustment in the Digital 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