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博
这些话代表了多数7·20事件参与者们的态度,虽然密谋计划在实施过程中存在着种种疏漏和意外,最后并未能成功推翻纳粹统治,但是他们在纳粹政权高压统治的艰难环境下所做出的遵从良知拯救国家的决定,体现出了他们身为国家中坚力量的高度责任感以及对于人性的尊重。
然而,德国对于7·20事件却因多种原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予以应有的关注,甚至还出现过普遍的诋毁和非议。
战争末期
7·20事件发生后,参与者们纷纷被逮捕和杀害,希特勒于当年7月21日午夜在电台发表了关于此事的讲话,其中将7·20事件定性为“德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一次罪行”,事件的参与者被描述成“一小群野心勃勃毫无荣誉感且愚蠢透顶的军官”、“同1918年那样在国家背后插刀”并将其称为“叛国者”,并宣称说如果此次暗杀成功对德国来讲将是厄运,因为被杀的是一个为人民着想为人民工作的人。
德国军方随后发表了相关讲话阐明立场。海军司令邓尼茨于事件发生当日的讲话中称“罪恶的叛徒企图暗杀元首,他们这种罪恶行径将会使得德国陷入混乱,人民会因此而饥饿、悲惨、失望”,并且在讲话的最后部分中表明了德国海军会尽力继续忠诚于希特勒。戈林代表空军发表讲话,对7·20刺杀事件表示唾弃:“这些罪恶的叛徒企图通过伪造的命令来挑起军队的混乱,他们已经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德国军队,自绝于军人的荣誉,也自绝于自己的誓言和忠诚”。同时表示德军会继续保持对希特勒“毫无保留的拥护”。
事后不久,希特勒下令专门为7·20事件中在狼穴会议室爆炸的受伤者颁发了在原有图案基础上增添1944·7·20日期标识和希特勒签名的特制战伤勋章。
这些纳粹德国官方的言论和行为明确地为事件下了定义,7·20事件参与者们成为了德国的罪恶叛徒。
密谋者们试图挽救德国的努力和牺牲并没有唤起当时德国社会的警醒,在纳粹政府的宣传蛊惑和恐怖统治下,德国人民对于此事的认识也是模糊不清,甚至普遍存在着敌视态度。就连7·20事件者的家属们也对此非常不理解,克劳斯·冯·施陶芬贝格的长子贝尔图德·冯·施陶芬贝格曾回忆当时的情景说:“父亲实施的暗杀令我们非常震惊也无法理解,他反抗了国家领导人,这对我们来说无法想象,他怎么会做出违抗元首的事情” 。
在当时德国的报纸中,提及7·20事件时普遍采用“Hochverrat”(叛国)、“Verr?ter” (叛徒)等带有强烈敌视态度的字眼来形容,这些报道将战争末期德国国内外的诸多困境与7·20事件参与者们的行为联系在了一起,将不利的境况归咎于密谋者们“背后一刀”的“背叛行为”,这使大批德国人更加坚定地团结在了纳粹党的一边,这种观点甚至在战后的很长时间里仍然占有着主流地位。
战后初期至两德统一前
1945年5月德国战败投降,纳粹政府垮台,随后不久盟军就开始了对于纳粹主要头目的审判并对纳粹德国在战争中所犯下的战争罪行和反人类罪行进行清算。同盟国各国占领军司令部成立的管制委员会全面接管德国,并进行分区占领。由于美苏之间存在严重的分歧,各占领区实际上形成独立的政治实体,实行不同的政策。随着美苏关系的恶化和冷战爆发,1949年德国分裂为奉行社会主义路线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DDR)和实行资本主义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BRD)。
东西德对于历史问题的态度和评价明显受到了当时主流政治意识的影响,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考虑,担心占领的必要性以及合法性被削弱,两德占领当局均对于7·20事件等德国内部反纳粹抵抗运动的讨论研究采取了一定的限制措施。其中东德相较西德而言,在官方的认识与评价中带有更多的意识形态与阶级属性色彩。
西德方面的官方评价在战后早期主要沿用了丘吉尔对于7·20事件的态度:“纳粹德国高层之间彼此相互谋杀,或者在尝试着这样去做,因为盟军的胜利将要马上来临,纳粹德国的圈子将越来越小,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 。从这个评价中可以看出,对于7·20事件的评价并不积极,而是视其为纳粹德国末期的内部权力斗争,是小集团在失败前为自身寻找出路的举措,而并非是为维护德国整体利益停止战争的行为。
东德官方对于7·20事件的认识更多的是停留在事件本身的发生过程和失败原因的层面上,评价则是由政治家们来进行,观点中加带有浓重的政治倾向,在这样的环境下,7·20事件被定性为“帝国主义反对苏联的阴谋”,事件参与者并不是“真正的反法西斯的人们”,而是“反动的小资产阶级和贵族” 。他们的努力被诽谤为“只是代表了统治阶级内部的不同派别,是帝国主义的帮凶,只是想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来维护他们在战后的统治权,因为不能算为反对纳粹的抵抗力量 ”。除此之外,东德官方还因7·20事件参与者没有建立足够的群众基础,而指责其为“反国家反民族的人民公敌” 。更有甚者则直接否认了7·20事件参与者们想要尽快结束战争的意愿,将其行为解读成“阻止苏联红军解放德国的反苏联反布尔什维克的行为” 。上述这些服务于意识形态的认识与评价在东德长时间内占有主流地位,几乎所有的东德政治家都无条件地接受这些观点。对于7·20事件的评价趋向呈现出一种单一的批判论调,就连东德的历史学家们直到60年代初对于7·20事件的研究都只能参照官方的评论。这样的背景下,对于7·20事件的科学研究进行得十分缓慢,一直没有出现客观公正的评价。
两德直到50年代初期都没有系统的新版教科书,1946年5月13日起,盟军对德管制委员会的四号法令禁止德国使用纳粹时期历史教科书,但由于新版教科书出版预算赤字,1933年之前的魏玛共和国时期的历史教科书也被允许使用 ,这其中自然没有7·20事件的内容。
之后出版于1951年的西德新版教科书因历史课程的缩减,现当代历史部分被压缩,内容大都集中于了传统保守的经典历史事件,以7·20事件为代表的反对纳粹的抵抗运动内容严重缺失 。直到1962年西德官方出台的《课程中对集权主义处理的方针》的第五条才对德国反对纳粹体制的抵抗运动做出了明确的叙述,并将7·20事件单独提出。但并不是所有的地区都接受了方针意见,只有少部分地区的教科书中提及了德国抵抗运动,将7·20事件军事抵抗与白玫瑰组织的学生抵抗运动同时提出。1980年底,西德文化教育部门才明确要求将包括7·20事件在内的德国内部抵抗运动在教科书中全面普及 。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