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山
西部,一个在自然地理上雄厚、浑朴的大地:在人文历史上悠久而神秘的圣地!从巴颜喀拉山而源起的长江、黄河流经高原,汇集高山化雪,荡涤远古尘埃,奔腾人海,孕育着中华文明。它资源丰富,地势奇特,民族众多,在东西方文化的交汇过程中,写下了绚丽的篇章,历史上曾经周、秦、汉、唐等十三个王朝,早在西汉时期就开辟了连接东西方贸易和文化往来的丝绸之路,它像一条绵延的丝带,贯通沿线各族人民的情感,通过交流,促进文明的进步。
唐朝国力强盛,声威远播,在西域设置安西、北庭都护府。可以说,璀璨的先秦文化、强盛的汉唐气象都离不开西部热土的培植和滋养。唐以后,战乱加上自然环境恶化,人口开始向东南部迁移,外交商队舍陆求海,使得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转向海洋。尽管明清以至近代,有龚自珍、林则徐、左宗棠、孙中山等志士仁人从应对边疆危机需要出发,倡言移民实边,开发铁路、设矿建厂勾画实业蓝图,但时局维艰,西部不复往日盛景。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中东部地区半壁河山沦陷,国民政府迁都重庆,直接控制西南、西北。东部企业和学校纷纷内迁,很多军工、能源、加工工业迅速完成在云、贵、川等地的布局,使西部成为当时的经济文化重心。当年中央大学搬迁,徐悲鸿主政的中央大学艺术系师生在磐溪留下了许多不朽之作。美术力量聚集重庆形成了以重庆为中心并与西南城市桂林、昆明、贵阳犄角相依的美术格局。内迁的美术家经历了动荡时代下文化空间的分流与聚合,内心经受震动并完成向现实的艰难转型。如张大干潜心洞窟,在飞天、观音的彩粉与线条的交织中,摹写美的神韵;常书鸿则将人生的理想寄托于敦煌的辉煌;庞薰栗、王子云、司徒乔等跟随国民政府组织的考察团深入西南、西北考察研究艺术文物;吴作人、赵望云、关山月等孑然一身,万里投荒,将自己的艺术追求放在川、康、甘、青等广袤的高原山川、河流洞窟之间,深入那里的民族生活现实,追寻伟大传统之源。他们不畏艰险,千里迢迢,以西部为基地写生作画,考察游历,展开20世纪中国美术的西部之旅。独特的自然风貌和渗入内心的历史情怀,使艺术家们的精神世界回萦着铿锵高昂的时代节律。高天碧蓝,白云接地,莽莽黄土,大漠平湖,佛乐渺渺,情歌悠悠……而西部建设的大潮为这片古老的土地增添了现代文明的符号:井架凌空,天路如虹,梯田层层,步步云梯……这些鲜明而富于特色的景象使艺术家们获得崭新的感受,使墨、彩油然融入新时代、新形式的表现与创造中。从古典主义到印象派,从巴比松画派到巡回画派,从宋元到石涛,从文人画到现代中国画改良……中国艺术家们以自己的实践推动了油画民族化和中国画现代化的自觉建构。
随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在西部大地走完了两万五千里长征,胜利到达陕北,陕甘宁边区政府大力发展生产,推动经济、社会、文化事业建设。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指引了解放区美术的发展方向,促进了一大批具有鲜明民族风格的反映抗日民主根据地生活和抗日斗争的木刻作品的诞生,深刻影响了中国现代美术的进程。
共和国成立后,西部建设受到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新千年伊始更唱响了西部大开发的主旋律,西部主题美术创作也进入了崭新的时代。走向西部的美术家与西部本地美术家热情歌颂时代变迁,刻画人民当家作主与建设家园的精神风采,在作品中寄注了深厚的人文情怀,不断探索新的形式语言。艺术家感谢西部这块热土给予的蒙养,也展现了西部的永恒与多彩。许多艺术家多次踏访西部,把西部作为自己的创作基地,表现出坚定的艺术信念。西部的版画家以深刻的刀痕记载了历史的沧桑和生命的岁痕,如《主人》那道道刻纹中倾注的对劳动人民的情感,鲜明而朴实。国家改革开放后,四川美院青年创作群体以对现实关怀和对历史的反思,在油画中实现了题材和艺术形式的拓展。《父亲》的偶像性再一次唤醒生活与人民的真义。因此,选展作品不仅体现了近一个世纪以来全国艺术家在西部题材创作方面的成就,也体现了西部艺术家对中国美术的贡献。
本展览是中国美术馆藏品“走出去”,发挥公共文化资源社会效益的一次有力举措,是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的一次成果展示,得到了国家艺术基金和各巡展地方的大力支持,希望通过这个展览,勾画出20世纪中国美术走向西部、发现西部、认识西部、表现西部的创作历程,从中认识“走向西部”这一重要命题对中国美术的时代发展所产生的重要意义,使西部美术成为解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