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谷的小精灵

兰梦醒

（一）

下午三点后的蓝桉树街是妖精的市场。对此，姐姐小麦和妹妹小米都深信不疑。不然，为什么每次爷爷从那里回来后，背篓里总装着那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摇起来，会发出癞蛤蟆叫声的竹筒转鼓。

——用卵石和树皮做成的森林小屋，屋内的地板上留下了家具被搬走的痕迹，石缝间也长出了青苔。显然这户人家已经搬走很久了。

——木片削成的小猴子，吊在用棉线穿起来的两片竹片上，捏一下竹片，小猴子就滑稽地翻一下单杠。

——还有各种各样在寻常集市里见不到的东西：小得不能再小的芒果，只有普通芒果的五分之一大；小得不能再小的香蕉，只有妹妹小米的小拇指长；长成一朵花一样的小柿子，最少的都有三个“花瓣”；叫不出名字的藤蔓植物的果实，捏一捏，软软的，里面的种子和果肉已经开始发酵，悄悄酿着酒……

“爷爷！爷爷！你去哪里买到的这些东西？”小麦和小米摇着爷爷的手臂追问。

爷爷吸一口烟锅里的草烟，笑眯眯地吐出烟圈，什么也不透露。

有秘密！一定有秘密！

“一定是妖精！小米，一定是！”小麦认真地对小米说。

小米睁大了眼睛点点头，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姐姐说的话。

“你看，只有妖精们才这么心灵手巧，种出来的水果也都这样小巧可爱。”小麦手里摆弄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随手拿起一个红浆果放在小米手心里。

姐妹俩在一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想象关于妖精的一切。

（二）

蓝桉树镇五天一场的集市设在蓝桉树街，爷爷今儿又背着个背篓出门了。小麦和小米悄悄地跟在了爷爷的身后。她们跟出了村，跟到了岔路口，爷爷却没有继续往蓝桉树街的方向走，而是上了青松山的那条路。姐妹俩疑惑不解地对视了一眼：啊！看来，爷爷的秘密并不是藏在下午三点后的蓝桉树街，而是藏在青松山呢！

爷爷进了青松山，便直奔蔷薇谷。到了一块四野里开满蔷薇花的林中空地，爷爷放下背篓，坐在绿草掩映的一块大青石上，开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老草烟。他像是来早了，坐在那里等待什么人。

为了不让爷爷发现，小麦和小米悄悄地躲在了一丛茂密的蔷薇花后面。

这时，林中四面的草丛里开始传来一阵响动，一群戴着红色尖尖帽、穿着灰衣服的小精灵突然围住了爷爷。虽然隔得有点儿远，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样子就和爷爷背篓里的那个木雕人偶一模一样。姐妹俩都惊呆了，眼睛里写满了惊喜。她们都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你们要的红薯，我带来了，还有炸红薯丸子的方法也写在了纸条上。”爷爷从口袋里摸出纸条。

“太好啦！今晚咱们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炸红薯丸子了。”为首的一个白胡子精灵伸手接过纸条，高兴地向小精灵们宣布。

“好哦！好哦！红薯！红薯！丸子！丸子……”小精灵们兴奋地拍起手来，又唱又跳。

“作为报答，老爹，您可以许一个愿望！”白胡子精灵说。

“愿望啊……呃……让我想想，我希望我的两个小孙女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爷爷笑眯眯地说。

“爷爷好笨呢，这算什么愿望嘛！要我说，就让我有吃不完的糖果，还要一条真正的公主裙……”躲在蔷薇花丛后面的小米嘟着嘴巴嘀咕道。

“嘘……小声点儿，别让小精灵发现了我们……”小麦轻轻戳了一下小米的脑门儿。她很高兴，爷爷给小精灵的那张纸条是她写的——能和小精灵发生联系，这多么好！

（三）

从山里回来不久，爷爷突然病倒了。

医生说，爷爷中风了。小麦第一次听说“中风”这个词，她脑中想象着爷爷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击倒的样子。她看到爷爷的右手蜷曲着窝在胸前，像握着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秘密。

“爷爷……爷爷……”小麦轻轻地喊了几声。一向慈祥的爷爷，总是笑眯眯地抽着草烟的爷爷，现在正无助地躺在床上，看起来是那么虚弱。看见小麦和小米，爷爷想说点儿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仍然平静而慈祥。

“爸爸，爷爷会很快好起来的对不对？”小米摇着爸爸的胳膊问。

“会的，会好的。不过爷爷年纪大了，可能要慢一点儿呢！”爸爸摸摸小米的头回答。

爷爷病倒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闷了起来。爸爸妈妈在外面寻医问药，东奔西跑。

奶奶在家里给爷爷煎药，煮饭。小麦和小米轮流给爷爷倒茶、点烟、端饭。爷爷只有左手和左脚能动，而且一直没办法开口说话。

“手脚可以通过锻炼，恢复一些能力，说话方面就比较困难了……除非有奇迹，不然以后就只能这样了。”医生是这么跟爸爸妈妈说的。

小麦听到了医生的话，难过极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打转转。

奇迹……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对了，去找蔷薇谷的小精灵！

小麦冲进自己的房间，拿出小猪存钱罐，“咣当”一声打碎，里面的硬币“滴溜溜”滚了一地。

“这些钱，应该足够给小精灵买礼物了吧！”小麦这么想着，揣着所有硬币向门外跑去。

（四）

“小精灵！蔷薇谷的小精灵！你们在这里吗？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哦！让我见见你们吧……”蔷薇谷里回荡着小麦的喊声。

喊了一遍又一遍，回答小麦的，只有山谷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小鸟的鸣叫声。

难道上次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吗？

坐在上次爷爷坐过的那块大青石上，小麦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太阳渐渐地偏西了，幽静的山谷让小麦有些害怕，她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她好想回家，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肉饼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endprint

“好香！你在吃什么呀？可以给我吃一口吗？”

“我也要吃一口！”

“我也要！”

“还有我！给我留一口！”

……

小麦泪眼朦胧地低下头，一群小精灵正围在她脚边，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半个肉饼流口水呢。

小麦破涕为笑：“我没有做梦！你们在这里！你们真的在这里！”

她赶紧把包里的另一个肉饼拿出来掰成一块一块的，分给小精灵们。

“有这么好吃的肉饼，我们必须实现你一个愿望，我们小精灵从来不喜欢白吃别人东西。说吧！小姑娘，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儿？”白胡子精灵问。

“这个……送给你们！”小麦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美食菜谱，那是她用存钱罐里所有硬币买来的，“这里面写了好多好多做好吃的食物的方法，炸红薯丸子啦，烙肉饼啦，什么都有……”

“哇！”白胡子精灵捋了捋胡子，又把手指在衣角上擦了擦。然后从小麦手里接过菜谱，一页一页，如痴如醉地翻看着。

“作为报答，请告诉我们你的愿望吧！”

“我希望……希望爷爷的病快点儿好起来……”小麦激动地说。

“放心吧，小姑娘，老爷爷是个善良的人，小精灵的魔法会让他很快好起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小麦急切地问。

“只是有个条件，我这里有一瓶精灵药水，等你回去后，你和你妹妹必须立刻把药水喝掉。”小精灵严肃地说。

“不是给爷爷的吗？”

“这些药水是让你们忘记我们精灵的。精灵的世界一旦暴露，我们就有麻烦了。所以，我们必须这样做。”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照您说的去做。谢谢您，精灵爷爷。”

想到是最后一次见到小精灵，小麦有些不舍。

“去吧，孩子！天就要黑了。在你回家之前，小精灵已经治好你爷爷的病了。”小精灵们和她挥手告别。

（五）

“小麦……哎哟！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去玩了？真是越大越不听话……都是你爷爷给惯的……”小麦才走到半路，就遇到来接她的奶奶。

听着奶奶的数落，小麦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怎么是我惯的了？小孩子胆大一点儿有什么不好？”——天呢！这个声音……难道是爷爷？

小麦抬起头，啊！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蓝布檐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吧嗒吧嗒”地抽着老草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个熟悉的身影，不是爷爷是谁？

“爷爷——”小麦惊喜地喊道，然后飞奔过去，一头扑在了爷爷的怀里。

“小精灵，谢谢你们，再见了。”小麦在心里说了一句。

然后她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掏出了那瓶精灵药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