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亚珏
日前,由国家大剧院、英国皇家歌剧院、美国旧金山歌剧院联合制作的歌剧《安德烈-谢尼埃》在北京上演。继今年1月英国皇家歌剧院的演出之后,这次的版本来到中国舞台,用同样的布景让人领略了18世纪风起云涌的法国社会场景,而精彩的咏叹调则更让人为主人公凄美爱情的不幸而扼腕叹息。
在这部歌剧的文学表现上,曾为真实主义作曲家普契尼提供《玛侬·莱斯科》《波希米亚人》《蝴蝶夫人》等剧脚本的作家伊利卡,为作曲家焦尔达诺提供了写实的素材,剧中场景的设置如科伊尼伯爵夫人的别墅、奥托咖啡馆、圣拉扎尔监狱等,均在法国真实存在,伊利卡甚至直接运用安德烈-谢尼埃本人创作的诗作为他在剧中第一幕和第四幕咏叹调的唱词。在音乐的创作上,作曲家焦尔达诺虽不似普契尼般纤细,在《安德烈·谢尼埃》当中,他对于管弦乐厚度加强的风格得以充分体现,而同时也以不吝于普契尼的表现手法,将人物形象通过音乐刻画的入木三分。
大幕开启,伯爵夫人为一场华丽舞会而忙碌,而仆人杰拉尔德却以一曲小调式的“我恨你,金碧辉煌的大厦”来愤懑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认为贵族“美丽而罪恶”,而只有他一直暗恋着的伯爵夫人的女儿玛达莱娜是他唯一的慰藉。客人们陆续到来,众人围绕神父打探巴黎的消息,而诗人谢尼埃却遭冷遇。神父带来了坏消息——“群众侮辱君主,第三等级受到鼓舞”。随后,优美的竖琴与长笛奏晌,精心准备的田园剧上演。高傲的诗人谢尼埃唱到“创作不会服从于命令”,拒绝了伯爵夫人让他赋诗的要求。此时,“爱”的主题在这里首次出现且贯穿全剧,在玛达莱娜的一再恳求下,谢尼埃以一曲“某日,眺望着碧蓝天空”,感叹造物之神奇。这首咏叹调在整剧中的地位犹如“冰凉的小手”之于《波希米亚人》。当加沃特舞曲响起,伯爵夫人邀请客人们跳舞,却被愤怒闯入的农民打断,杰拉尔德声称自己不愿再做奴仆随着人群一起离开。
当巨大的三色旗落下,被鲜血沾满的旗帜预示着革命的到来。革命后的法国充满白色恐怖的耳目,他们自称是“民主精神监察员”,小军鼓和贝斯奏出革命恐怖氛围,谢尼埃则在苦恼自己是该逃离还是继续等待爱情。杰拉尔德在与谢尼埃决斗受伤后,警告谢尼埃他已经上了政府的黑名单,却对赶来的无套裤汉(sans-culottes,原指城市中靠体力劳动为生的市民,后来词义扩大,泛指城市中支持革命的民众)说是吉伦特党人打伤了自己。
革命时期的法国面临着内忧外患,马秋想号召民众支持国家革命事业却无法说服人民,而杰拉尔德发表的激动演讲却使大家深受触动,纷纷将戒指、金银纽扣,甚至是家族的最后一滴血脉都捐献给国家。杰拉尔德的这曲“国家的敌人?”表达了自己的苦闷与彷徨。这首咏叹调是第一幕当中他内心独白的发展和延续,包含着杰拉尔德内心的挣扎和苦痛的领悟,交融结合了歌剧的抒情性与人性深处的理性来充分展现。最终相遇的杰拉尔德向玛达莱娜表达爱意,而玛达莱娜却说自己为了能救出谢尼埃愿意献身于他,此境令人想到同样可怜的托斯卡为救出自己爱人时的无助和绝望。而杰拉尔德听说了她之前的悲惨遭遇之后良心发现,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帮她营救谢尼埃。
在革命法院面对审判时,谢尼埃唱起“对,我是位战士”。杰拉尔德的营救计划失败,谢尼埃被判处死刑。在紧张变幻的三幕之后,场景来到关押着谢尼埃的监狱,他吟唱起了他最后的一首诗“像五月晴丽的日子”,歌曲以意大利船歌的旋律和节奏开始,随后音乐随着谢尼埃的情绪变得激烈,最后在他和世界的诀别中达到音乐的高点。不同于《托斯卡》中那首“星光灿烂”中表达对于过早死亡的遗憾,谢尼埃以诗人的情怀和革命者的大无畏精神,在最后时刻仍然表达出对世间真与美的信念与追求。
全剧最令人动容的咏叹调当数玛达莱娜的那首“我的母亲被杀了”。由大提琴引入唱词的旋律,以充满绝望气息的叙述为开始,弦乐的强调使用骤然使音乐充满了希望:“甜美心情使我充满遐想,只有一小时我也愿意迷离在你的眼眸深处”,音乐的再次变化始于大提琴,升华到“我就是爱”的大爱主题。这首在极端困境之下称颂“爱”的咏叹调最佳的演唱版本之一来自卡拉斯,女神的演唱版本也出现著名的电影《费城》当中,恰如其分地表达弘扬博爱、反对过激革命的主题和基调。
当谢尼埃从伦敦赶回巴黎投身革命,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正如他自己所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始终在引导我们的人生道路。”直到他死后,他仍被誉为伟大的挽歌诗人、浪漫主义的先驱。
在整部歌剧当中,脚本作家伊利卡非常巧妙地混合了纯粹的小说情节与真正的史实。而乐曲交织和融合了巴洛克、古典、浪漫等多种风格,作曲家焦尔达诺利用不可抗拒的抒情和无与伦比的情感力量将历史戏剧进行音乐呈现,悲剧性地歌颂了法国革命的民主理想,浸透着厚重的血色浪漫。用音乐的深度歌颂了诗歌般美丽而神圣爱情、理想以及革命信念,爱与死亡在宏大的社会背景中得以升华和永存。受到法国大革命影响而诞生的艺术作品不计其数,而直接取材于真实的革命人物和事件并仍具有传世价值的,当数《安德烈-谢尼埃》。虽然在当今全世界的上演率不及与他同时代的其他歌剧,但它以写实手法表现的美学倾向却获得了举世公认的评价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