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布达拉宫(外二篇)

2015-10-10 13:49刘上洋
百花洲 2015年1期
关键词:达赖喇嘛布达拉宫西藏

刘上洋

永远的布达拉宫(外二篇)

刘上洋

如果要评选和排出中国乃至世界的著名建筑,一定少不了西藏的布达拉宫。

第一次看到这座心仪已久的建筑是在五年前。那是一个朗朗的秋日,天空蓝得澄澈透明,好似用水刚刚洗过了一样。杨树和柳树铺展出一片片金黄,使大地平添了一层诱人的高贵。耸立在拉萨市中心的布达拉宫此刻就更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它就像一幅巨大的油彩镶嵌在红山之上,高挂在天地之间,看上去是那么的巍峨壮观,那么的奇特瑰丽。

这是一座典型的具有藏式风格的宫殿式建筑。它依山就势,巧妙布局,群楼重叠,殿宇嵯峨,中间是雄伟的红宫,两边稍低的是白宫,东西长约360米,高约115米,共计13层,总建筑面积13万平方米,有大小房屋2000多间。宫墙由坚固厚重的花岗岩砌筑,宫檐由一种涂成深紫红色的白玛草做成,宫顶的四周由半人多高的女儿墙围绕。整个建筑充分利用山形和空间,大胆运用不规则非对称原理,分部合筑,层层套接,由下而上收缩,高低错落有致,山殿融为一体,天然人工合一,再加上宫前下边左右两条逶迤而上的城墙式梯形通道,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感。特别是那位于最高处的红宫七座金顶,一色的鎏金屋顶,一色的鎏金飞檐,一色的鎏金宝瓶,连同那竖立在四周女儿墙上的一色鎏金宝幢,汇成了一片光芒四射的金色,在红色和白色宫墙的映衬下,闪现着一种宏阔而夺目的美。伫立这里,放眼远眺,拉萨城尽收眼底,拉萨河波光粼粼,刀刻一般的山峦连绵起伏,一朵朵白云不时从蓝天上飘过,真乃好一个如梦如幻的佛界天境。

难怪有人这样评价说:布达拉宫创造了世界建筑工程史上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无论在建筑艺术还是在建筑美学上,其成就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然而,许多人也许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天才的杰作,事先却没有整体设计,也没有统一的规划,而是历代达赖喇嘛和其臣属凭借自己的意愿不断拼建和叠加而成的。

我们不是经常强调建筑的设计要先行么?可见这也不是绝对的。有时打破惯例逆规而行,也能做到出奇制胜和出类拔萃。

最早的布达拉宫可追溯到公元7世纪初期,它也不是现在这个规模和样式。当时正是吐蕃政权在西藏高原崛起的时候。松赞干布以其雄才大略消灭了部落割据,统一了西藏,并建都拉萨。公元641年,为了迎娶大唐的文成公主,他决定“为公主筑一城以夸后世”,于是在拉萨的红山上修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据说有三大殿宇999间房,中间为九层的主殿,一侧为藏王的寝宫,另一侧为后宫。在主殿与后宫之间架有一条铁铸的空中廊桥,宫外还筑有三道围墙。因为松赞干布把观世音菩萨作为自己的本尊佛,所以就用佛经中观世音的住地来给宫殿命名,布达拉也就是普陀山的音译。不幸的是,就是这样一座宏伟的宫殿,却在公元8世纪的末期遭受了一场严重的雷击而引发熊熊大火,宫殿的一部分也由此变为了一堆焦炭。到了公元9世纪后期,随着吐蕃王朝的土崩瓦解,布达拉宫也就在频繁的战乱中彻底塌毁了。至今唯一存留下来的遗迹,就是位于现在布达拉宫中央和红山最高点的法王洞,里面不仅供有松赞干布、文成公主以及禄东赞等大臣的塑像,而且还有他们当年用过的炉灶、石锅和石臼等物品。这个岩洞式的殿堂,虽然面积只有二十多平方米,但透过其所处的非同寻常的位置,可以想见1300多年前的布达拉宫具有何等雄伟的气势!

也许是因为伟大的东西总是不朽的,虽然自吐蕃王朝灭亡后,布达拉宫的废墟在红山的草丛中静静地躺了800多年,但是,藏族人民并没有忘记这座神圣的宫殿,他们一直企盼重现它的辉煌。

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公元17世纪中叶,五世达赖喇嘛阿旺罗桑嘉措执掌了西藏的政教合一大权。根据经师贡觉群培的建议,他决定重建布达拉宫。为此他亲上红山实地勘察。那天,也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天,当行至中途时,突然乌云密布,大雨滂沱,前面的道路变得异常艰难。五世达赖喇嘛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认为这是上天在有意考验他的诚意和毅力,于是当即举行驱魔法会。说来也真有些奇怪,没过多少时辰,天上便云开日出,阳光万里。五世达赖喇嘛不由得喜上心头,精神大振。1645年,一项浩大的重建工程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五世达赖喇嘛不仅亲自参与设计,而且经常过问工程建造的进程。就这样历经七年,一座白色的宫殿饱含着五世达赖喇嘛和广大工匠们的心血与汗水,在红山之巅又再次高高地崛起了。至于为什么要把宫殿的外墙涂以白色,一种说法是最初的布达拉宫就是白色的,而五世达赖喇嘛在重建时当然要和他的杰出先祖松赞干布保持一致。另一种说法是为了同周围的雪山相协调。但不管如何,这种洁白的颜色,既蕴含了藏传佛教清净无尘的圣洁境界,又体现了雪域高原的环境美学。工程一竣工,五世达赖喇嘛就从哲蚌寺移居到布达拉宫,开始了他政教合一的新生涯。

或许是佛祖冥冥之中的安排,公元1682年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为了让人们铭记这位藏传佛教的杰出大师,他的重臣、时任第巴的桑结嘉措拆毁了白宫正中的旧房并在此基础上修建红宫。史载当时的建设场面非常壮观,从全藏各地抽调来的7700多名各类工匠,汇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建筑大军,他们不畏日晒雨淋,也不畏风霜冰雪,怀着一腔虔诚,克服重重困难,在红山上又一次展开了大规模的神圣施工。这里需要浓墨重笔提及的是,在这支建筑大军里,还有康熙皇帝专门委派来的114名工匠,他们以精湛的技艺在这里辛勤地进行着创造性的劳动。公元1693年,红宫顺利完工,并于藏历4月20日举行了隆重的落成典礼。同时还在宫前立了一块无字碑以示纪念。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这座耗银213万两的红色宫殿一问世,就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它和两边的白色宫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整个布达拉宫显得更加的绚丽多彩。

红宫竣工以后,布达拉宫的建设步伐并没有停止。在这之后的岁月里,历代达赖喇嘛又陆续对其进行了扩建,或增建了佛殿,或新建了僧校,或添建了金顶。八世达赖喇嘛还利用重建布达拉宫时挖掘取土形成的深塘建造了龙王潭,为布达拉宫增添了特有的灵气。十三世达赖喇嘛最后又新建了白宫东日光殿。至此,布达拉宫的建设才真正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而这时已是公元1938年了,从布达拉宫重建开工算起到竣工之日,整整历时293年。也就是说布达拉宫的建造几乎用了三个世纪的时间。

在历史的长河中,三个世纪的时光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但对于一座宫殿的建造来说那就是非常漫长的了。然而也正是这漫长的时间,成就了一个创举,成就了一个经典,成就了一个传奇,成就了一个神话。当然,类似这样的建筑不仅仅只有布达拉宫,举世闻名的德国科隆大教堂的建造就花了400多年。由此可见,杰出的建筑是需要时间的。没有充足的时间是出不了建筑精品的。那些靠一时突击在短时间里赶造起来的建筑,只能是粗劣的、短命的。即使一时被炒得沸沸扬扬,甚至赢得一片赞美声,也只能是昙花一现,终将会被历史所淘汰。

时间是最好的建筑大师,布达拉宫的建设历程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在人们心目中,布达拉宫是旧时代西藏政教合一的象征。

事实也确是这样,多少年以来,布达拉宫既是历代达赖喇嘛居住和生活的场所,又是他们行使西藏政治和宗教权力的地方。所有重大政治和宗教决策在这里做出,所有重大政治和宗教文告在这里发布,所有重大政治和宗教活动在这里举行,这里的一举一动乃至于一个小小的微笑或一个小小的不高兴,都牵动着西藏政治和宗教的神经。所以,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布达拉宫不仅是西藏的政治中心,也是藏传佛教的最高殿堂。

正是由于布达拉宫这种特殊地位的影响,许多人特别是藏区的佛教僧徒至今都把这里视作藏传佛教的最高圣地。不像在别的地方参观到处人声鼎沸,热闹繁杂,即使是在曾经至高无上威严无比的北京故宫,人们也可以随意地品头论足,毫无顾忌。而在布达拉宫,尽管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但却秩序井然,没有喧哗,每个人都心存敬畏,轻轻地挪动着脚步。不少善男信女还从几十公里、几百公里甚至千余公里之外一路一叩一拜地来到这里,在佛像前烧香磕头。从他们无怨无悔而又带着欣慰满足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宗教信仰的力量。

夹在参观的人群当中,我慢慢地走,细细地看。宫殿内就像迷宫一样,曲折幽深,左弯右拐,廊梯交错,忽上忽下,叫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还有那暗淡的光线、缭绕的烟雾,以及明明灭灭的酥油灯火,更使得宫内充满着一种异常神秘的氛围。而这也正是宗教殿堂需要达到的效果,因为只有神秘才能产生恐惧,只有恐惧才能产生敬拜。不过,我却没有过多地被这种氛围所笼罩,或许是自己的思想、兴趣和爱好不同,我总觉得,布达拉宫这座壮美的宫殿,与其说是著名的宗教圣地,不如说是一座宏伟的藏族文化艺术博物馆。

首先是那多姿多彩的壁画和唐卡令人叫绝。可以说,整个布达拉宫就是一个画图般的世界。如果你从历代达赖喇嘛居住和施政的白宫进入,再到由众多佛殿和灵塔殿组成的红宫,就会发现无论是哪座门庭还是哪扇窗棂,无论是哪道横梁还是哪个斗拱,无论是哪根柱子还是哪方屋顶,无论是哪个条柜还是哪个垫椅,都绘有祥云、卷草、缠枝、奇叶、宝相花、西番莲、石榴花、法轮宝珠、吉祥八宝以及狮、象、十二生肖等图案,有些花纹还是雕刻的,也有一些花纹是预先刻好再贴上去的,特别是每间殿堂、寝宫、厅室、廊道的墙壁上,所绘的壁画就更为精美,题材也更为广泛,有表现藏族起源的,有表现宗教神话的,有表现佛经故事的,有表现藏传佛教宁玛、萨迦、噶举、格鲁等各派发展史的,有表现藏传佛教各派创始人的,有表现一至十三世达赖喇嘛生平的,有表现西藏历史上重要人物的,有表现西藏历史上重大事件的,有表现藏族建筑、体育、娱乐、生产、生活等民俗风情的,有表现藏医和藏药的,有表现布达拉宫动工、修建、竣工场景的,等等,简直就是一部生动直观的西藏历史大型画册。与壁画争奇斗艳的是唐卡,这种类似于卷轴工笔画的艺术,传说是松赞干布发明的。他在一次神示后,用自己的鼻血绘制了白拉姆像,由文成公主亲手装裱。此后,唐卡艺术便像珠穆朗玛峰融化的涓涓雪水一样在青藏高原汩汩地流淌开来,并成为具有浓郁藏族特色的艺术瑰宝。如今悬挂在布达拉宫里的众多唐卡中,有刺绣、织锦、缂丝和贴花等织物类的,但大多数还是绘于布或纸上,然后用绸缎缝制装裱的。所表现的内容虽然也非常丰富,但大量的还是多姿多态的神佛菩萨和藏传佛教祖师像。其最早的作品绘于宋代,也有少量是元代和明代的。据有关人员介绍,布达拉宫里的壁画面积有2500多平方米,唐卡有7万余件,同时还有那高挂在各大殿堂和宫室里五彩缤纷的一排排经幢和经幡,还有那满地铺展的绘有各种彩色图案的地毯,几乎无处不着色,一派艳丽堂皇,叫人看了真有些头晕目眩。

布达拉宫的佛像,也堪称一奇。这些佛像最早者为公元6世纪所作,最晚者系20世纪中期所造;大者高达数丈,小者只有寸余,而且质地多样,有纯金的,有纯银的,有青铜的,有合金的,有鎏金的,有水晶的,有琥珀的,有象牙的,有石质的,有陶质的,总共有近30万尊,试想这不就是一个佛像的王国么?我也曾观瞻过内地寺庙里的不少佛像,总有一种千篇一律、千佛一面的感觉。而在布达拉宫里,各种佛像不仅造型奇特,而且神态各异,或庄,或谐,或善,或威,或秀,或雅,或笑,或怒,或凶,或慈,真个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特别是那些金刚亥母、供养天女和度母之类的塑像,身体都呈S形,一个个就像在舞蹈似的,乍看好像同佛殿里的庄严氛围很不协调,其实这是一种典型的印度佛像风格。我们中国人看女性美不美主要看脸部,而印度人主要看身体,而S形身体曲线又把女性之美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所以布达拉宫里的许多女菩萨乃至有些男菩萨也都采取这种三曲式造型。不仅如此,在这个佛像的王国里,观音的塑像也千变万化,别具一格。内地的观音佛像都是仪态端庄、慈悲为怀的母性形象,而在这里观音却全是男儿模样。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殊胜三界殿里的那尊纯银铸造高达3米的大悲观音像,你看他头戴金冠,身穿黄袍,披肩束腰,双手合掌,端直而立,胸前挂着长串红绿宝石佛珠,共有11个头1000只眼和1000只手,一副帅哥美男的打扮,仿佛《西游记》里的唐僧再世。藏传佛教还有一个内地佛教所没有的修行现象,这就是密宗。它是印度高僧莲花出生的公元8世纪后半叶传入西藏的。在红宫持明殿主供的就是他的高达2.3米的银质像,与其相映的是密宗的欢喜佛。代表法的男身和代表智慧的女身交合在一起,是生殖崇拜所产生的性力思想的一种象征,也是佛教教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以达到“以欲制欲”的最高修行境界的一种体现。与内地寺庙相比,布达拉宫的佛像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藏传佛教各派的祖师、上师以至历代达赖喇嘛的塑像特别多,在一些重要殿堂,他们不仅同释迦牟尼、观音、如来、弥勒等佛祖像并列,有时还位列这些佛祖像之前。起初我们有些不解,后来才得知在藏传佛教中,对祖师的崇拜是放在第一位的,因而祖师的塑像也无处不在,而且摆在主要或中心的位置。

布达拉宫,还是一个工艺品和珍宝的海洋。这里的瓷器精致华美,有些还很有一把年纪了,那只霁蓝釉留白折枝花卉纹高足碗就是元代的,至于以后历朝历代的各种瓷器,那就数不胜数了。这里的玉器、料器和珐琅器光怪陆离,什么桃形玛瑙杯和白玉圆雕佛手花插,什么粉料葫芦瓶和绿料出戟尊,什么画珐琅夔龙纹花觚和掐丝珐琅三兽耳提梁香炉,林林总总,令人目不暇接。这里的生活用品高雅华贵,那金澄澄和银闪闪的各式餐具、茶具和酒具,那小巧玲珑、奇形怪状的各种鼻烟壶,可谓是异彩纷呈,仅达赖喇嘛用过的一只金壶就重达120两。尤其让人大开眼界的是宫内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宗教工艺品和文物,这里且不说那些饰有精美图案的金灯,那些刻有吉祥图案的红色曼扎,那些镶有金银翅的法螺,那些代表智慧和方便的铃杵,那些饰有动物头形的金刚橛,那些镶有宝石和珍珠的法王冠,那些铜鎏金长法号,那些银质錾花纹千幅法轮,那些铁错金金刚锤,那些景泰蓝沐浴瓶,那些银质香炉和佛盒,那些錾花指捻转经筒等各种各样见所未见的法器,也不说那些将殿宇楼阁、佛塔佛像浓缩于其间,集佛教万千气象于一体,于小巧中见雄伟,于精致中见秀丽,披金裹银,溢彩流光的坛城,就说那些大大小小的近万座佛塔和灵塔就够令人震撼的了。其中大量的小型佛塔本身就是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而那些大的佛塔特别是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则是用五光十色的金银珠宝组建起来的大型工艺品。它们之中最为华丽的有两座。一座是五世达赖喇嘛的灵塔,全部用金皮包裹,共耗黄金3721公斤,塔身上镶嵌珍珠、宝珠、天珠、宝石、珊瑚、玛瑙等18600多颗,其豪华的程度,被誉为“世界第一饰”。另一座为十三世达赖的灵塔,同样外包金皮,并镶嵌金刚钻、青金石100余颗,大小珍珠27400余颗,各种珍宝、水晶石、海螺等10000余颗,塔旁还有用20多万颗珍珠、珊瑚以及金丝串缀而成的曼达。在所有佛塔中,这是价值最高的一座。当然,在整个宫内最珍贵的还要数那几万部大藏经了,这当中有用金汁书写的《大乘首楞严经》,有用八宝汁书写的《丹珠尔》,有用金银汁书写的《甘珠尔》,特别是那写在整片贝多罗树叶上的《八千颂》,也叫贝叶经,虽然历经千年,但字迹清晰如新,为世间所罕见,是藏传佛教乃至全球佛教界保存最好且独一无二的极为重要的历史珍品。

在参观中,一位藏族同胞十分自豪地说过,在布达拉宫的任何一个角落,随便拿起一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并说就是将整个上海市的财富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布达拉宫。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从历史和艺术的角度来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悠久灿烂的中华文化艺术大厦中,布达拉宫无疑是一个风格独具和内容丰富的艺术宝库。

布达拉宫的历史,也是一部藏汉一家亲、中华大一统的历史。

在白宫的松格廓门厅的墙上,有一幅文成公主进藏图的大型壁画。画面之上,文成公主端坐在四马大轿上,脸上荡漾着浓浓的爱意,眼睛深情地凝望着前方,在威严有序的仪仗队的护卫下,由吐蕃大臣禄东赞陪同,行进在通往拉萨的漫漫征途上。特别是让文成公主感到温暖的是,松赞干布竟然翻越高高的唐古拉山千里迢迢前往青海迎接爱妻,双双携手共返拉萨后,又在新建的布达拉宫按照汉族礼节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婚礼。松赞干布还欢快地登上高大的宝座,当场为文成公主加冕,封她为王后。于是,藏汉一家的历史就这样从布达拉宫开始了。成为王后的文成公主也没有辜负藏族同胞的希望,她忠实勤勉地履行着女主人的职责,一方面以自己的柔情和智慧协助丈夫松赞干布治国理政,一方面组织随她入藏的各类工匠,把中原地区先进的生产和制造技术传授给当地民众,使西藏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文成公主也因此受到了广大藏族民众由衷的敬仰和爱戴。为此,后人在拉萨的大昭寺和布达拉宫等地,供奉着文成公主的塑像。千百年来,她的像前一年四季香火不断,酥油灯昼夜长明。在人们心中,文成公主渐渐由藏汉民族融合的化身变成了普度众生的女神。

在布达拉宫,另一位女子的塑像也让人油然而生敬意。这就是唐朝的金城公主。在时隔半个世纪之后,她踏着文成公主的足迹来到布达拉宫,和吐蕃国王赤德祖赞甜蜜地走进洞房,结为了百年之好。拉萨和长安由此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或许是天下之事从来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唐玄宗天宝十四年突然爆发安史之乱,一夜之间大唐皇朝便岌岌可危。吐蕃和唐朝的关系也急剧恶化。他们乘机派军队大举侵占了唐朝广阔的疆域,甚至在763年攻陷了京城长安,占领半月之久才撤师而退,从此,双方战火不断,杀戮代替了和睦,一家人变成了仇敌。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局面没有多久就结束了。公元821年至823年,唐朝和吐蕃举行了著名的长庆会盟,双方达成了和解,并将盟约分别刻在三块石碑上,一块立于拉萨,一块立于长安,一块立于汉蕃边界。如今其中的两块已不复存在,只有拉萨布达拉宫附近大昭寺前的那一块还完整无缺地保留着,在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当年发生的故事。

在布达拉宫,我亲眼目睹了元、明两朝中央政府赐给西藏地方政府的各种敕命、封诰和印信。虽然在公元9世纪末期吐蕃灭亡后西藏重新沦为了地方割据,唐朝也在公元10世纪初覆灭,布达拉宫这座曾经洋溢着藏汉亲情的宫殿也随之被废弃,但是历史前进的车轮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公元1271年,中国的元朝在嗒嗒嗒嗒的马蹄声中诞生,这时的西藏也结束了分裂,正式纳入中国的版图,以五祖八思巴为首的萨迦地方政权归属于元朝的治下,并实行了与元朝内地行省相同的建制。到了明朝,虽然萨迦政权被帕竹政权所取代,但中央政府对西藏的统属关系进一步强化,不仅在藏设立了军政机构,而且直接任命主要官员。布达拉宫里有一幅高3.6米、宽1.87米的明成祖朱棣的唐卡画像,那头戴皇冠、身穿龙袍、浓眉黑须、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神态,就表明他不仅是明朝的皇帝,也是西藏的最高统治者。

白宫的东大殿和红宫的殊胜三界殿,是布达拉宫里两个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殿堂。在这两个圣殿里,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清朝中央政府在西藏政教合一地方政权中的崇高权威。大凡宗教界的人士都知道,白宫的东大殿是西藏政教合一的权力中枢,如果打个不恰当比喻的话,就有点像今天的北京人民大会堂。但里面的布置则实实在在地体现了清朝中央政府的最高地位。在大殿北墙正中的上方,悬挂的是清朝同治皇帝亲笔所书的“振锡绥疆”的金字大匾,下方供有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塑像,再下方摆着达赖喇嘛的座椅。尤其是清朝顺治皇帝册封五世达赖喇嘛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的金册、金印摆放在十分醒目的位置。它让人想起了历史上那至关重要的一幕。公元1652年,也就是清朝刚刚建立之初,五世达赖喇嘛赴京觐见顺治皇帝,受到了非常隆重的礼遇。顺治皇帝不仅专门为他修建了住所,多次接见宴请,而且正式对其进行了册封。就是在这次以后,达赖喇嘛的封号及其在西藏的政教地位,由中央政府正式确定下来。也就是在这次之后,历代达赖喇嘛都必须经过中央政府的册封也正式成为了制度。所以,每当中央政府册封了新的达赖喇嘛,都要在东大殿里举行隆重的坐床、亲政大典。而红宫的殊胜三界殿,则把清朝皇帝在西藏政教界的至高无上展示得佛意绵绵。在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北面正中供奉的是康熙皇帝的“长生禄位”牌,上面竖写的藏、汉、满、蒙四种文字的“当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金字闪闪发光。在“长生禄位”牌的后面,是乾隆皇帝的画像,那头戴红色僧帽、身着红黄两色袈裟的样子,俨然就是菩萨的再世。事实上藏传佛教也认为,乾隆皇帝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在乾隆的画像前,难怪常年灯光通明,香火鼎盛。每逢皇帝的寿辰,达赖喇嘛等西藏政教高级要员还要在此行三跪九拜之大礼。此番情景,让你觉得康熙和乾隆似乎不是清朝的大帝,而是佛国的祖师。

在布达拉宫里,我被清朝中央政府用政治、军事和宗教相结合的方式治理西藏所折服。红宫的长寿乐集殿,是六世达赖喇嘛的寝宫。这位14岁进入布达拉宫的新主人,本来在他的人生征途上是一片阳光,但没想到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五世达赖喇嘛圆寂后,前面提到的那位红宫建造的主持人第巴桑结嘉措秘不发丧15年,在暗立仓央嘉措为新的达赖喇嘛的同时,背地里勾结新疆境内的准噶尔汗企图将另一股西藏的政治势力大藏汗消灭,以达到其脱离清朝的目的。这就引起了大藏汗的警觉和不满,以至兵戎相见,结果第巴桑结嘉措被大藏汗所杀。而身为达赖喇嘛的仓央嘉措,虽然没有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旋涡,但却始终未能忘情于世俗生活,不仅以亲身感受创作了大量情诗,而且还经常偷着出宫去和情人幽会,相传八廓街那栋名为“玛吉阿米”的小楼就是他和情人幽会的秘地,那首脍炙人口的《在东方的山顶上》就是在那里写下的。由于仓央嘉措同第巴桑结嘉措的关系,他不免受到牵连。大藏汗派人向清朝中央政府状告其耽于酒色,不守佛规,请予废立。于是,康熙皇帝便命人将仓央嘉措解送北京,行至青海湖时仓央嘉措不幸逝世,年仅24岁。这也是清廷第一次废除达赖喇嘛称号。历史有时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硬要一个追求爱情的热血文学青年去戒规森严的最高佛教殿堂里研经弘法和净面素身那是很难的,而最高佛教殿堂里也是决不能容下这样的世俗情种的。因为佛经和情诗、佛事和情事之间从来就是水火不容的。然而坏事有时也会变为好事。通过第巴桑结嘉措这件事,清朝政府进一步意识到西藏问题的复杂性,应当予以高度重视。特别是在此后不久准噶尔人出兵占领西藏,杀害大藏汗,不服清廷管控,脱离清朝统治。在这种情形下,清朝政府果断派军进行平定,并在1727年废除第巴职务,设立驻藏大臣。1751年即乾隆十年又制定了《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十三条》,在建立西藏噶厦地方政府的同时,强调驻藏大臣与达赖喇嘛具有同样重要的地位。现今在八角街还保存着驻藏大臣的旧址,那兼具藏汉风格的古老门楼不由得使人想起250多年前这里的情景。时间的指针转到了八世达赖喇嘛时期,西藏与南边的邻国廓尔喀因边界纠纷发生战争,清朝即派大将福康安率军前来参战并取得了胜利。1793年,根据乾隆御旨,福康安和八世达赖喇嘛、七世班禅就涉藏事务制定了“二十九条章程”,其中“金瓶掣签”是重要内容之一。自此,凡是达赖喇嘛和班禅大师转世,都用“金本巴瓶掣签”决定,而中央政府的驻藏大臣则是主持人。每当这一时刻来临,庄严的布达拉宫神秘地吸引着芸芸众生特别是佛教界热切而期盼的目光。

在布达拉宫,我还见证了藏族同胞反对外国侵略,反对分裂祖国的一幕一幕。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以后,英国凭借工业革命积聚起来的强大军事实力,把侵略的魔爪伸向了中国,他们先是用炮舰从海上轰开了中国的大门,接着又用枪炮从陆路进犯中国的西藏。而这段时期又恰逢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主政西藏的时期。从1894年清帝下令他亲政后,虽然在有些大的问题上他也有过彷徨、动摇和骑墙,甚至还逃到外国避难,清朝政府也因此曾经废除过他的达赖喇嘛的称号,但就其一生来说,总体上的表现还是比较好的。1903年面对英军的疯狂入侵,十三世达赖喇嘛领导西藏人民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抵抗。尤其是当英军攻到江孜时,当地军民僧侣同仇敌忾,浴血奋战,致使英国侵略者受到了重创。当英国试图抛开清朝政府欲与西藏单独谈判立约时,十三世达赖喇嘛断然予以拒绝,并于1908年进京觐见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共同商讨西藏事宜。当英国在印度西拉姆召开会议阴谋划分内外藏,妄图把西藏从祖国分裂出去时,十三世达赖喇嘛明确表示坚决反对。在他的晚年,还多次在不同场合申明拥护中央政府,并派代表参加国民党政府于1930年召开的蒙藏委员会会议。但与此同时,一股分裂的暗流也悄悄在布达拉宫里涌动,而且随着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圆寂而愈涌愈烈。1951年春中国人民解放军和平解放西藏,刚刚亲政不久的十四世达赖喇嘛即派代表在北京同中央人民政府签订了关于西藏问题的十七条协议,并致电毛泽东主席表示坚决维护祖国的统一。1954年他又赴京参加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并当选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1956年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时,他又担任主任委员。前来参加成立大会的中央代表团团长、国务院副总理陈毅还亲临布达拉宫,转达了毛泽东主席对他的亲切问候。应该说,中央人民政府对十四世达赖喇嘛是十分信任的,也寄予了厚望。但他却阳奉阴违,认敌作父,最终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等外国反华势力的策动和支持下,于1959年3月10日发动武装叛乱,走上了分裂祖国的罪恶道路,毫无疑问,其结局也是十分可悲的。他惶惶地逃往了印度,永远地离开了布达拉宫,永远地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这大概也是佛教的因果报应在他身上的一种应验吧。

布达拉宫,藏传佛教的永远秘境。

布达拉宫,中华一统的永远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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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存在与虚无
从历代《达赖喇嘛传》看活佛转世定制